第222章 节 离愁
“好咧,你就放心吧,哥哥命硬,就是阎王爷,也收不去我的命。你只管在长安城里逍遥的过你的日子,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东西就是。”
单小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白白胖胖……
秦昭的那点离愁别绪,就如被针戳了的气球,“嗖”的一下就跑没了踪影。
当她是猪呐,还白白胖胖的,待宰么?
“我走了。记得时常写信回来……也别往王府里送了,送到新昌坊里就是,阿树会交给秦风的。”
单小鹰笑着道好。
两下里别过,单小鹰就那么站在月色下,只等秦昭行的远了,淡淡月华下,再没有她的身影,这才转身回了院。
长安城的夜晚极是宁静。新昌坊虽距东市极近,可因着宵禁,晚上也无几多行人。
秦昭看着天边弯月,那跑了的离愁,又飞了回来。
好久未曾这般走在月色下的街道上,静静的也没有人说话,秦风秦和在前,秦鸣秦雷居后,只听到“嘀嗒”的马蹄落在市坊间石径上的的声音,还有后面紫苏和云想所乘的马车轮压过石径的“吱呀”声。
她心里有些酸意。
近来离别似乎有些多。
先生走了,表哥走了,就是阿兄,月余后也会离开京城。
心里就象空了一块。她在意的那些人,大多不在身边。她只是想在岁月静好里,爱着的那些人都能相伴,日出日落里,快快乐乐的过着日子,可总是那么难呢。
而离别,不就是为着相聚么。
回了王府,因太晚,秦昭也未去老太妃和晋阳公主面前请安,倒是顺道路过吟园时,问了守门婆子,知道秦晢在家中,那婆子原以为涪陵郡主这是要进去说话呢,正想让人去通报,不想秦昭默了一下,便摆了摆手,径直回了浮翠阁。
第二天一早,秦昭起了床,便先去了荣寿居居,秦晢早就到了,长宁和宜兴也在,不只他们几个,秦怀玉、秦怀用,并着允和郡主和秦晗秦昀几个也在。只晋阳公主大概是在听长史和管事们回话,不在其例。
秦昭倒算来的最迟的一个。
上前给老太妃先行了礼,又朝着秦怀玉秦怀用并允和郡主行了礼,笑道:“阿昭来给祖母请安,见过伯父,父亲,再见郡主。昨儿因回来的晚了,怕扰着祖母休息,没敢来看望祖母,今儿一早便过来了,不想倒成了最迟的一个。实是孙女儿失礼。”
老太妃笑道:“就是回城,也当早些才是,怎生那么迟?你行了半日的路,怕也累了,祖母又哪里会挑这些礼来?快来祖母这里坐,叫祖母好好瞧瞧。”
秦昭笑着上门,乖巧的坐到老太妃的身边,又朝着长宁和宜兴点了点头。
老太妃瞧了两眼,笑道:“这去了些日子,又高了,只是比从前黑了些,如今愈发象用个公子哥儿了。”
秦昭也笑:“孙女儿个子原就比寻常女郎要高,倒是羡慕三姐姐呢。如今连饭也不敢狠吃了,就怕将来长的太高。”
老太妃嗔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何能不好好吃饭?怕什么个子高?咱们家的孩子原都不矮的,高些好,高些穿起衣裙来更好看不是?”
一边的宜兴白了她一眼,道:“祖母别听这鬼丫头的话,她这是笑话我生的矮呢。这回随着皇外祖父和皇外祖母去避暑山庄,得了好些赏赐,我原心里惦记着她,给她留了好些好物件儿,如今再不给她的。”
“瞧三姐姐说的,你哪里矮了?阿昭那是夸你好看呢,既是打算给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你可不能私藏了。我不依。”秦昭耍起无赖来。
宜兴瞪眼:“哪有你这样的,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一边说,一边转身看着秦晢,“哥哥,阿昭愈发不讲道理了,都是你们宠坏的,这回你给我做主。”
秦晢笑道:“别和这丫头计较,回头她赖了你什么,你和我说去,我给你双倍补上。”
说笑了一阵,栀子过来问要不要摆早膳。
因秦怀玉虽休沐,却也要出门,老太妃见时辰不早,便让摆了早膳。
用了早膳,众人辞去,长宁和宜兴才要拉着秦昭去玉兰居里说话,晋阳公主那边已打发了人来叫秦昭。
秦昭便知道是寻她过去盘点账目的事情,只得别了老太妃,又哄了宜兴说得闲了就找她玩去,这才跟着来请人的颜素,去了晋阳的议事处。
到了议事厅里,使女上了茶,便退了出去,早有过来禀账的油坊账房的管事们候在那里,正在给晋阳回话,秦昭行了礼,晋阳公主道:“知道你这两日必要回来的,便未派人去催你。如今账目都送回来了,这几日你就辛苦些,同这几位账房先生把账目都对清楚了。十五之前需得整理出来,好送去户部入账。可有问题?”
秦家的京畿几州县油坊每年的利润,有四成是要交给朝庭的,因此账目就必须要清楚。余下的六成利润里,秦晢私人占了一成,公主府又占两层,余下三层,方入并肩王府的公账。
账目是秦昭按后世的财务制度建的账目,成本分了原料成本,人工成本,作坊建设费用分摊和折旧,器具折旧分摊,运输成本,等。销售账目另是一套,十分清楚明了,盘起账来,两账一扎,自然就快的多。她又教了账房阿拉伯数字记账,更省了多少时间。离着十五还有小半月的时间,十分充足。
秦昭笑道:“若是算目没有问题,人手又足,快的话三天也就足够了。再多留两天复核,至多五天,不会耽搁了殿下的正事。”
晋阳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也不能让你闲着了,咱们王府和公主府的账务官,回头我让他们也来找你,两府里的账务,你一并给盘点一下。”
同油坊的账目一季度一盘不同,两府里的总账,却是半年盘点一次的。且也比油坊的账务要复杂的多。要算清楚两府的收入支出,只怕没个半月的时间,是完不了事的。好在她只用管账目,却不需要去核点仓库什么的,倒也还不算太费精神。
秦昭笑着应下。
因心里惦记着李三娘,想着八戒走了,三娘一个人待罗家田庄上,怕是寂寞的很,便想着中秋节前,再出城看望她一次,如此就必得在八月初把所有的账目便部理清了。
便也沉下心来理账。
如此五日,便如期交了油坊的账目,接着又盘点王府的账,王府的账目理好,又去了公主府里。王府的账目倒没什么,倒是公主府那边有了些出入。秦昭只管理账,标出了有出入的地方,并不多问。如何处置,是晋阳公主自己的事情。她本不是个多话的人。等交了公主府的账目,已是八月。
这一段几乎每日里早早起床,用了早膳便开始埋头工作,有时候晚上也得赶夜班,等交完账目,秦昭真恨不得大睡上两天,只觉得自己一身骨头都生了锈。
因浮翠阁里只有紫苏一个贴身使女跟着回了城,紫苏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见秦昭终于闲了下来,也不许人打扰她,第一天秦昭便睡到了尚午起床。就这还是紫苏怕她睡的多了,晚上失眠,才狠了心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的。
洗漱完,用了午膳,秦昭才觉得自己萎靡了多少天的精神,终于有点儿振奋的迹象。
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走了散了一会儿步,消了消食,秦昭才召了紫苏来问话:“这一段可有什么事?”
紫苏笑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倒是鲁国公府的表公子表小姐来了一趟,您刚好去了公主府,表公子和表小姐知道你忙着,只让奴婢回您一声儿,得闲了邀他二位玩去,另还有几封裴舅爷家的小表公子给您的信,奴婢也好好收着呢。此外越国公府老国公爷让您忙完了,去趟越国公府,说是要有事交待郡主。”
想必罗爷爷定是问她关于中秋节时,那“祥瑞”的事。
秦昭便问:“这一向阿兄也没出府?就是有事,罗爷爷也当找阿兄去问话才是,怎倒让我去?”
她这一向忙着盘油坊并两府的账,倒把“祥瑞”这件大事儿给丢到了脑后。只是这事儿原就是两位老国公爷还有伯父商议的事,就是秦晢大概也只提了提建议,她就一打酱油的。不过事情出在她庄子上,她又是既得利者,似乎也应该关心关心者。
因此等紫苏笑道:“这奴婢哪里知道?郡主若是明日无事,便去趟越国公府探望番罗老国公,也就知道了。再则中秋也快到了,也当把云裳和云衣两个丫头接回府里才是,再让她们在田庄上住些日子,心都玩野了呢。”
秦昭就摆了摆手,回道:“先让她们在田庄上待着,一时怕她们还真回不来。你可知阿兄今日是否在家中?若是在,我这就去看看他。”
紫苏摇头:“早上云想过来问我拿画样,说是要给郎君裁两件贴身的衣物,过了中秋郎君回北庭好带去,因是郎君用的,云想尽心,便是贴身的,也在上面绣了花样,她又嫌以前的样儿不好,兰娘不是留了好些画样么,所以来讨了去。听云想说,郎君一早就出门了。郡主若是寻郎君有事,一会儿奴婢派人去吟园里与云想说一声,等郎君回来,就让人回禀一声。”
秦昭笑着应了“好”。
左右无事,秦昭歇了晌,便去了玉兰居里。
满湖的荷花已惭残败,再没有夏日里那瞒目苍翠风过处碧浪如涛的感觉,可在这秋日的艳阳里,另有一种意境叫人深醉。
竟是这么一转眼间,就入了秋。
表哥同八戒,这一去,也有二十余日了,却不知走到了哪里。
又不知在路上,是否会遇着先生哥舒浩。
八戒同先生自是相识的,同表哥单小鹰也见过一面,若是遇上了,路上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不过先生早行了些日子,八戒他们又带着货物,怕是走的没那么快,想必是遇不上了。
她这些日子忙着盘账,倒没时间去生什么离别愁怅。
只这艳阳明明灿烂的很,映着那满湖残荷,竟有了丝丝秋日萧瑟。
家丁们原是要清理湖面的,只秦昭不允。
看红楼梦时,才晓得世间还有一句诗,叫“听得残荷落雨声”,她虽没林妹妹那般文艺,却也深爱那意境。且冬日里看着残荷,也比光秃秃的冰面,更让人瑕思。
因到了秋日,已是午后,风中也带了些许凉意。
秦昭穿着素爱的红衣长袍,头顶小金冠,也未带使女,一个人往玉兰居去。
路上却遇着了秦晗。
她是姐姐,自不需要主动打招呼。
即便为着秦怀用和允和,秦昭也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可秦晗做的事情,却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秦昭不愿意惹麻烦,若秦晗不打招呼,她也只装着没有看见就好。可秦晗却一改往日里的刁蛮傲气,远远的便福了福身,秦昭也只得含笑点头。
待行的近了,秦晗脸上露出乖巧的笑,甜声道:“这些日子总不见四姐姐,听说四姐姐帮着伯母理家务呢,阿晗想寻四姐姐一处玩,又不敢打扰了四姐姐做正事,四姐姐今日得闲出来走动,可是忙完了?那阿晗往后可寻姐姐一处说话了?祖母尽日里总夸四姐姐能干,阿晗也想跟着四姐姐学着呢。就是伯娘也倚重四姐姐,若是阿晗日后也能有四姐姐这么能干,爹爹和娘定然欢喜,就是祖母,也能多疼爱阿晗几份呢。从前是阿晗不懂事,万望四姐姐念在阿晗年幼的份上,别同阿晗计较,阿晗给四姐姐陪礼了。”
说着,便再次福了福声。
羡慕氏出美人,不论男女,皆是绝世好容颜,秦怀用人品虽渣,可若论长相,也是美大叔一枚,周身气度真不比魏子版的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那个极品渣差,端的是儒雅如仙,允和郡主慕容氏更算得上绝世风华,秦晗虽则七八岁的年纪,也早早露出美人坯子的端倪来。细长双眼,瓜子小脸,肤若凝脂,齿白唇红,允和郡主在她的穿衣打扮上,更是尽心,只秦晗这样子,长安城中就难有人极,长大了大概又是名动京城的绝色美人,此时脸上挂着明媚甜美的笑容,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只她眼中的精明算计,秦昭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心里却是叹息,到底年纪小呢,还没有修练到极致,不懂得隐藏内心深处的欲望。只是出了之前那样的事,如今这孩子竟然还能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好似那一场戏码不过是万里碧涛里的一朵小浪花,又如那风过无痕,又让秦昭不由对她这样的年纪,竟然能做到这么风轻去淡的样子,而侧目。
她不打算表演姐友妹恭的戏码,也不觉得她待秦晗付出真心,便能得到等同回报。何况,先前母亲单念的灵前,那些突如其来的模糊记忆,让她窥得几份真象。
秦怀用,即便她身上流着他的血,也是她的杀母仇人呢。哪怕她对单念并无太深的母女情意,可就是半梦半醒的记忆里,那美丽温柔的年轻妇人,用她的命,给了她在这世间存活的机会,只为着这个,她就不能不为她报仇。而允和若也参与了害她母亲的事情中,那么,那对夫妻,便都是她和秦晢的仇人,这两人的儿女,哪怕她自己也流着秦怀用身上的血,她也亲近不了。
只等着事情最终水落石出的一天,只等着她和秦晢羽翼丰满,再不受制于人的一天。
秦昭淡淡一笑:“阿晗何必谦虚,你也极好的。祖母不过怜我自幼失母,多我几从怜惜罢了,我又哪里真有什么值得你同我学的?我还需去趟玉兰居,就此别过,得闲了再寻阿晗说话。”
说完,便要离去。
秦晗论身份,比她低,论年纪,比她小,只得侧身让路。
跟着她的一众使女们,也忙福身恭送。
只等秦昭的身影不见了,秦晗方收回略带着仇视的目光,抿了抿嘴,道了一句:“咱们回去。”
她和秦昭的那点过节,使女们焉有不知的?可待在王府数月,这位并不常在王府的郡主,她们也知道惹不得,哪里又敢在这档口去撞秦晗的晦气。只默默跟在秦晗的身后,回了三省居。
玉兰居里的一众仆妇使女们都知道涪陵郡主与长宁宜兴极要好,见秦昭来访,也不需通报,径直领了秦昭往长宁居住的东跨院里去,边引着秦昭,边讨好道:“县主正和郡主一处说话呢,若知道您来了,不知多高兴,奴婢也不必着人通报了,倒也省得郡主等。”
入了长宁居住的院里,廊下守着的颜好忙迎了上来,笑道:“奴婢见过郡主。”
秦昭挥了挥手:“何必多礼,二姐和三姐姐可在?”
“正在屋里说话呢,郡主请随奴婢来。”
一边说着,一边引了秦昭进屋,隔着屏风禀道:“郡主,县主,涪陵郡主过来看你们呢。”
就听屋里扬起宜兴清脆如歌的声音:“快迎进来。”
秦昭转过屏风,就见长宁和宜兴坐在榻上,正喝着茶说话,边上还铺了好些画样儿。
秦昭行了见礼,这才上前,笑道:“总算得了闲,我来看看姐姐们,这是做什么呢?”
长宁便挪了挪身:“一家子姐妹,偏你礼多,快过来坐,这不入秋了么,宜兴说是娘准备的秋衣她不喜欢,正拉着我在看画样,想再做两套呢,前儿刚好大姐姐送了几匹上好的蜀锦过来,正好作秋衣,你也来挑挑,咱们一道做两套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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