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 no angles 9
校史馆不在舞会主场的灯光范围, 两边中间是一片空旷草皮, 光线来源只靠树上悬挂的小灯泡。
扮成瘟疫医生的风纪小队，在草皮和校史馆的阴影下徘徊，
他们移动时就像是飘移的黑影, 诡异的鸟嘴面具又加深了阴森感, 死神似的, 兼具死亡与宗教的诡谲色彩。
薄云后的月朦朦胧胧，更让夏羽寒没来由的心慌。
她还没找到书生，忍不住又仰头，朝天际多望一眼，可是月儿高挂天际，跟千百个过往夜里的月没什么不同。
夏羽寒喃喃自语：
“莫名其妙，到底谁会想扮成Medico della Peste？”
看不到脸, 看不到身材, 看不到妆容, 这种装扮还有成就感吗？
这么多学长自暴自弃不想跳舞？搞什么鬼！
虽然很诡异，但这群负责维持秩序的瘟疫医生, 是大活人无误，还很敬业，他们不时举起驱魔手杖, 朝不乖乖排队的学弟妹挥去，画风非常清奇。
但书生心心念念烤乳猪一星期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吃过烤乳猪！这还是第一次！这届毕联会出手豪迈, 今日就是他吃烤乳猪的圆梦日 ────
不管抢排的人龙有多长, 反正他今天跟烤乳猪不死不休。
书生比烤乳猪更早到，他坐在校史馆的花台前，眼巴巴等着上菜。
领餐规矩很严格，一人只能拿一份，他领了一片烤乳猪，吃完后感觉好空虚，太少了，所以他赶快假装没领过又重新排队，结果一名瘟疫医生气势汹汹朝他走来，揣着他别在裤腰后头的猫尾巴，硬把他从队伍中拎出来，要他站在走廊面壁，不准跑。
排两次还要罚站啊？今年真是严刑峻法！
书生也吓坏了，但他向来是个不犯事的乖学生，既然被禁止再排，反正待着也是待着，他又不爱跳舞，乾脆就校史馆的阴影下纳凉，面壁思过也没啥，只要站完就没事了啊，
想不到，奇迹发生了 ───
一片小纸蝶扑腾到夏羽寒脸颊边，书生远远朝她吹了一声短口哨，一边鬼鬼祟祟的从校史馆的阴影下快步钻出。
顶着猫耳的书生很得意，他以猫掌手套护住餐盘，惟恐被别人发现。
“喵喵喵！我领到了！！！喵～～”
书生的餐盘竟然是满的，满满的。
一盘堆满烤乳猪切片，酥脆的外皮洒满翠绿的蒜苗，香喷喷的。
一盘是好几卷烤鸭夹饼，米白色的面皮鼓了起来，塞满了肉片，盘下还微微渗出油汤。
书生双手并用，胸口又夹了两盘巧克力布朗尼，很艰辛的样子。
夏羽寒赶紧帮他分忧解劳，拿走布朗尼。
这什么妖术！书生居然抱着这么多食物，从瘟疫医生和吃货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足足抢了十人份的食物！！
夏羽寒本意当然不是来蹭食物，她就想来看书生在干嘛，有没有动能力。
书生平常深藏不露，但他其实有拦住饕餮的实力，不容小觑。
舞会中央的气场变化古怪，刚刚又有奇怪的闪电，还有一丝残留的雷气，
有人硬生生断了笑笑狐狸的大招，却又迅速隐身了。
也是个灵能高手。
连她的黑湖也侦测不到。
太子刚刚跟她在一起跳舞，不是太子。
叶峰更忙，地狱之门和白心慧的可笑婚纱够他奋战了。
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书生，他全副注意都在食物上。
由于书生抢出来的食物量太夸张，所以夏羽寒也被满满的食物离题了，忍不住想问：
“你怎么躲过驱魔手杖的？”
顶着鸟嘴和大礼帽的瘟疫医生们，显然自暴自弃放弃跳舞，
但不跳舞的人总有不跳舞的玩法，校史馆前的草皮上，暴走的瘟疫医生正挥舞手杖打人，拐杖末端还会喷出水柱，把一群人闹得抱头嗷嗷乱叫。
“没事没事，我跟你说哦......”书生凑得很近，无声窃笑，
“我怀疑，瘟疫医生是自己人。”
“咦？”
他刚刚就面壁站了几分钟吧，瘟疫医生就一次给他这么多，整整十人份。
？？？？？？
“你说是不是，肯定是遇到自己人嘛。”书生很开心。
虽然瘟疫医生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书生甚至分不清楚揪他面壁的瘟疫医生和给他食物的瘟疫医生是不是同一只 ─── 全都穿得一模一样！
夏羽寒吃了一口布朗尼，咬着叉子点头，
慷慨赈灾，还虚晃一招，特地把他拉出队伍，再偷偷多塞一点，免得被路人发现抗议不公，神裔馆自己人无误。这种事地狱使徒那届做得贼溜，社团经费永远谜样的充足。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奇怪的闪电？今晚天气感觉怪怪的。”她指着夜空。
“啊？要下雨了吗？”书生用力嚼了嚼，吞下嘴里的烤鸭，才抬起头来。
月光隐没在霏微的云雾里，没什么异常。
三道闪电，和舞会中央气场变异的时候，他正好被瘟疫医生揪到校史馆的屋檐下面壁思过，
屋檐下哪看得见天空呢，他忙著面壁呢......
“是这样啊。”
夏羽寒又点点头，难道书生也被支开了？一切都那么刚好？
而引开书生注意力的，是戴着面具的瘟疫医生。
有人不想让神裔馆插手整件事，甚至希望他们置身事外，拥有完美的无关连证明。
幸好，目前只有她看见而已。
于是她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们家最软Q的社猫呢？”她问。
书生没有装备毛毛，他的警觉性就会降一阶。
但一星期来，毛毛都不肯踏出神裔馆阵法，今晚也不例外。
有鉴于猫妖在排队抢烤乳猪一事上帮不了忙，所以书生就不强求了，更何况......
“你信不信，我总觉得阿努比斯还在看着我们。”
书生嘴里含着食物，口齿不清的说。
“你说沈希泽？他到底想看什么？”她问。
“对，就是一种抽象的感觉。现在也有。”
书生很在意沈希泽。
沈希泽知道所有人的事，那感觉让他很烦心，烦得要命，却说不上来。
但他不知道沈希泽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白树法坛虽然激怒了太子，沈希泽避开太子的谈判邀请，白树法坛被饕餮毁了大半，太子又有千凰宫的家事，过几日也就罢了。
要不要撤换指导，至今天枢宫还没明确拍板。大家没感觉什么异常，所以叶峰和熙美开始觉得书生自己小题大作，活像被迫害妄想症发作。
一切都不了了之。
“你不早讲？那我们去树荫下躲。” 夏羽寒倒抽一口凉气。
“我天天都讲阿努比斯正在看着你，大家都不信。”书生无辜抱怨。
“我没有不信，是你讲不清楚！”
“我就是讲不清楚啊，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毛毛也找不出来。”
正因如此，所以书生才说服不了任何人。
说实话，就算说服了也不能怎样，因为神裔馆是天枢宫的首座行令，当然不可能对沈希泽做什么，顶多跟巡教司长消极抗议。这是他们能做的极限了。
夏羽寒终于懂了 ───
她不能插手，更不能让神裔馆任何人插手！
2^82589933-1在前，2^82589933+1在后，
这就是东东临时换舞伴的原因，也是她被扔在后方的原因。
沈希泽踩了狼王的猎场，狼王非常不悦。
东东本来不打算动手，但他一走，神裔馆根本没法招架沈希泽。
沈希泽是一夕斗倒四名创社元老的高手，即使夏羽寒接任社长，她同样也对付不了。
东东非常清楚这点，所以首座行令神裔馆做不到的事，就让SAMSARA来做，
他今夜就要逼出沈希泽！
这儿东东的主场，他想在毕业前夕做个了结，
可他既是神裔馆的领导，又是SAMSARA的主人，他不想暴露自己，更不想暴露任何一方，他还想保护所有人。
东东最不想看到的场面，就是自己的左手跟右手打起来。
所以她必须帮他拦住所有人，不能让首座行令跟狩神者正面对上。
“天啊书生你还吃！我们换个不会被看到的地方吃。”
“怎啦？”
书生满手食物，嘴里也是食物，就算感觉阿努比斯正在看着他，他还是死都要吃，反正被看也不是头一天了，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吃到烤乳猪耶！！
“别问了，反正我们就假装没事。”夏羽寒很难解释。
“我一直在假装没事啊。”
其实书生假装没事一星期了，大家坚持真的没事是他自己神经过敏，都要装到麻痹了。
书生被夏羽寒用力拉着猫尾巴倒退走，
两人在领餐区和舞会主场的交界边缘，遇见卫洛凡。
与其说是遇见吧，不如说卫洛凡是强行冒出来的，不知道是冲着夏羽寒来，还是冲着书生的战利品。
“嗨！魔法公主！书生！原来你们是一组的啊？！”
卫洛凡很懊恼，他怎么没发现？那他应该要邀......
“书生，我们来交换舞伴！”卫洛凡袒荡提议。
书生满脸鄙夷：“你想用黄荆换夏小喵？”
先生你的脸皮好厚啊......
“你不饿？先吃东西。”夏羽寒戳着巧克力布朗尼。
软拒绝。
卫洛凡脸上失望的表情稍纵即逝，反正他又不是今晚就得毕业，吃完再跳，来日方长！
他很快出手，从书生的盘子掠夺一片烤乳猪，作为精神补偿。
“瘟疫医生不是抓很严吗？你怎么拿这么多的？”
卫洛凡也同样很疑问，不过有得吃最好，他一边吃，一边闲聊：
“负责守校门查门票的，也是瘟疫医生耶。超凶！”
黄荆赞成：
“这届的风纪小队站在那边气势就超强！不过数量好像有点多......”
─── 数量，有点多？
夏羽寒顺着黄荆的话，回望校史馆草皮上走动的人，悄悄数了数。
对了，白心慧正在表演卡门时，前庭似乎也有几个瘟疫医生在走动，像是防止有人逃票翻墙进来。
而叶峰和太子被卡门的荒谬灾情困住了，只求不要惊动工作人员，要是被围观拍照就糟了。
做贼心虚使然，所以谁也不敢朝瘟疫医生多看一眼，就怕人家发现他们在破坏失乐园布景，特丢脸。
但 ─── 到处都是戴全罩面具的瘟疫医生？
不开口的时候，瘟疫医生就像坟场送葬人，在荒凉的失乐园布景来回漫游，谁也认不出是谁。
无论谁在哪里看他们，同样，什么都认不出来。
一样的黑斗篷，一样让人在黑夜中不想直视的恐怖面具，双眼只有黝黑的空洞，这是维持SAMSARA匿名性的方式。
今夜散场之后，不管胜负，曾经联手斗法的他们，还是不会知道对方是谁。
因为不识，所以谁都无法泄漏彼此。
夏羽寒心下笃定，来的肯定不只狐狸一人。
现在谁都别轻举妄动才好，首座行令也不该跟SAMSARA的人打到照面。
──── 那剩下的人在哪？她得尽量把大家注意力分散。
现场人多又杂，彩灯流转，非常难找人，倒是认灵气还比较快。
夏羽寒稍微凝神，轻缓的张开黑湖，尽量不惊动任何人。
她的黑湖可以只侦测会散发灵气的来源，这样就能滤过掉不相干的正常人。
黑湖逐渐扩张，她首先发现了熙美。
熙美是武尉，灵气外放，根本不藏，
月白色的灵光看起来就像一只炸毛的白色刺猬，挺好认。
“你们看，那是不是熙美？”夏羽寒指着不远。
平常女汉子熙美最讨厌裙子，夏羽寒很习惯永远穿长裤的熙美，
但今日的熙美完全变成另一种模样，她小鸟依人的靠在邵德岳肩旁，米色长裙上有一朵朵盛开的扶桑花，很清新。
熙美今日认真换回少女造型，很惊艳，
但问题就是她的舞伴很不搭 ─────
邵德岳诚惶诚恐的作了另外一番精心打扮，
他穿来一套长袍马褂，还带着镶玉小帽，呃，看起来就像清末民初的少爷。
很不幸的，邵德岳和熙美毫无造型一致性。
如果是有默契的离题倒也不打紧，可是他们离题的方向天差地远......
熙美嘟哝着抱怨邵德岳，一下子嫌他踩到自己的脚，一下子说会场太热，
邵德岳赶紧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 ─── 很复古的那种，敬业的为熙美扇起来。
双方都尽力了。
夏羽寒想了想，把双掌圈在嘴边，呼唤：
“熙美！你们在做什么？！”
熙美正跟随音乐节奏向左退后，牵引着邵德岳的步伐向右进。
一退，一近，三道黑雾迅速从两人移动的空隙钻过，灵蛇似的优游逃逸。
夏羽寒就在那一刻大叫熙美的名字。
熙美注意力被引开了，她闻声回头，发现夏羽寒惊讶的指着他们的下半身 ────
邵德岳正把握机会搂住熙美的腰，熙美原本也打算顺手推舟，没想到竟然被夏羽寒看到了，而且书生、卫洛凡和黄荆都在她旁边，瞪大眼睛围观。
最糟糕的是，夏羽寒竟然指着他们的下半身大叫一声，好像忽然发现什么猥亵行为！
呜呜呜呜，好丢脸！
熙美瞬间脸红转头，丢下邵德岳朝反方向逃逸。
“......我们只是打招呼，熙美紧张个屁啊。”书生傻眼。
“对啊她逃屁啊？”直男卫洛凡也跟着点头。
邵德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没想到被猪队友们一捅，功败垂成，熙美逃了！
他立刻追在后边大嚷：“熙美！别走～听我解释！”
“不，我不听～”
“熙美，等等我！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
估计这场琼瑶式的海滩追逐会持续很久，威胁再度减一。
再来是......跟修玉形影不离的白心琪。
只要牵制了白心琪，修玉也不能动能力了。
书生立刻加入认人比赛，他这回眼尖，略快一步。
他低头下来，猫耳不偏不倚戳到夏羽寒的额角，倒把开着黑湖在索敌的她吓了一跳。
“喵，那边有两位Apple手机的销售员，喵呜。”
他找到了白心琪和佳嘉，这两人在一块儿。
两女顶着新做的发型，但对身材没啥自信，也没想法，在衣装方面裹足不前。
更可恶的是白心慧还瞒着她们，直到最后一天她俩才知道原来白心慧早有准备，租借礼服和化妆弄头发都提早约好了，白心琪当场楞住：“姊，你怎么没帮我们一起约啊？”
当着叶峰的面，白心慧嘴唇一扁，很无辜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们的舞伴是谁呢，做造型不是要找舞伴一起吗？”一句话便推得一乾二净。
确实没约舞伴的两女讪讪闭嘴，觉得白心慧的话好像哪儿不对？但又怼不回去，似乎全是自己不争气的缘故？白心慧今晚只想独自美丽，两人只好上街临时采买，自力救济。
但她们对舞会主题太陌生了，仅知夏娃邀请亚当偷尝禁果的情节，于是佳嘉买了一件印了苹果的上衣，白心琪戴了苹果造型的帽子，淹没在争奇斗艳的人群中，彻底沦为书生口中的apple手机店员。
“书生你真不解风情，那是‘快来找我偷尝禁果啊’的意思。”
夏羽寒伸手把书生的猫耳拍回正确位子，悄声道：
“人家在暗示你快回应。快去。”
“不不，那是Apple派来推销I phone的销售员。”
书生顺势一缩，绕到卫洛凡身后，正好躲开白心琪飘过来的视线。
他提早一个月到处喊“我不会跳舞别邀我”，都是因为怕了白心琪，又不想扯破脸，怕难堪。
倘若书生这回从了白心琪，那可不是赔一支舞就能甩开，他得服侍一整晚，最好别露出丝毫不悦，因为修玉总是紧跟白心琪看着，他最怕这种动不动再背后偷参别人一本的角色。
“辛苦你了兄弟。”卫洛凡似懂非懂。
“卫洛凡、黄荆，你们快去跟她们邀舞。那是我们社的。”
夏羽寒朝两人肩膀一拍，发号施令，
“她们在朝你们抛媚眼，根据两社和平协议，你们应该展现绅士风度，过去交换舞伴啊。”
卫洛凡和黄荆对视一眼，非常懵。
“欸？？？？”
“真的是这样吗？”
──── 不然你们想男男一整晚吗？
两人迟疑了几秒，被夏羽寒说的“绅士风度”给说服了，他们登山社内也很讲究这套，野营分配背装备时，大男人背的就该比女社员多几公斤，合理。
绅士过去陪友社落单的女社员说说话？举手之劳，小事啦。
“小凡，你会跳了吗？”黄荆不放心的问。
“会啊，刚刚你教我三次了！”卫洛凡胸有成竹。
“可是刚刚，我跳的是男方的舞步，所以...你只学到女方的舞步。”
“......”
夏羽寒立刻说：
“这还不简单，你该出左脚时就变成出右脚，该前进的时候就变成后退，可以的！卫洛凡，你要相信自己！”
“好！相信自己！”卫洛凡握拳。
其实夏羽寒内心想的是，反正白心琪也不会跳，顶多卫洛凡也把白心琪带反了......不重要。
半推半就，她把两名临时队友也祭天了，
白心琪又惊又喜的接受卫洛凡邀舞，仙官修玉没啥好讲的，也就继续咸鱼了。
夏羽寒继续在舞会主场游走。
她若无其事的走动，一边分神感应。
但黑湖上开出的水花越来越多，数量多得不正常，出现速度已经压过她漫不经心的感知。
四处都是细小的灵源，转瞬间又消失。
那感觉像雨云朵朵，快速掠过，在湖面落下许多细碎的雨点细点，一时波纹遍处。
暗潮汹涌，却又一触即发。
夏羽寒还没找到狐狸的敌人，内心却暗自赞赏，笑笑狐狸变招了，他的障眼法非常微妙。
他在大范围扰敌，掩护自己真正的位子，避免再次被锁定。难怪东东看上他。
这也意味着，真正的冲突，即将展开！
黑湖侦测到不明灵源越分越细，却也越来越多，
陡然，数道人影同时现形，往同一方向直冲而去，在夏羽寒的黑湖上压出一列列的水纹 ────
来了！
距离舞会主场隔了两栋建筑物处，倾刻间黑雾密布，聚集的速度极快，宛如一群黑压压的寒鸦。
黑雾飞旋，数道残影先后下地，准备结阵。
那边是 ──── 是神木的方向！
夏羽寒懂了，东东今晚不能带她，因为太危险了。
她必须是自由的，她能一直换舞伴周旋，感觉不对危险就逃。她很美，大家都会想交换舞伴，她还能分散神裔馆人的注意力。
连舞会的主场地点也是想过了，不挑校园后半开阔的大操场，反倒设在靠近前门处，挤得要命，重点是不仅远离神木，还隔了两栋教学楼，避人耳目，毕舞总召正是汪浩。
不做到这种地步，根本引不出沈希泽。
沈希泽当年就是神裔馆出身的，他太明白首座行令内部怎么运行了，包括他们被潜移默化教育出来怕什么、服从什么，神廷始终压首座行令之上。
神裔馆的社长桌贴着窗户，窗口又正对着神木，因为那是他们传承的根。神裔馆发自内心想守护神木和整个校园，二十年皆来如此。
所以沈希泽永远都可以隐身其后，时而把神裔馆当枪使，时而把神裔馆当挡箭牌，利用他们。
唯独今晚例外 ───
所有人都沉浸在年度舞会之中，变相又合理的半日假期，
可偏偏，有不明高手冲着神木来了，攻势凌厉，有备而来，完全符合想强取“心脏”的预言。
沈希泽今晚必定现身！
夏羽寒不会出元神，开战点硬隔了两栋教学楼，想看清楚全景就显得力不从心。
她心念刚动，但有什么东西更快，抢在前头。
奇怪的滋滋声从她耳边快速闪过，一瞬间密布成网，直接袭向黑雾所在。
神木正上方，忽然迸现出金白色的炽光，把即将凝聚成形的黑雾强行炸开，又把夏羽寒的黑湖翻腾出冲天浪花。
空气间，传来物体被撕裂的声响！
那道金白色的雷电威力极强，消失的速度也很快，
来无影去无踪，但它确实造成了不小伤害。
在无声的雷击后，刚刚随着黑雾聚集而升高的灵压就被压制了，有三个灵源缓缓溃散开来，又被黑湖的馀波缓缓吸收。
那可能是某些人的元神，和凝鍊多年的修为，就这样没了。
神木上方的天空，重归宁静。
神木周边，再度陷入死寂。
馀下诸人虽侥幸躲过那一击，却也受到电流的波及，不敢恋战，
黑雾散开后迅速化整为零，分成多路，各自往幽暗之处匿踪。
躲！快躲好。
这是所有人心中浮出的唯一念头。
没想到才刚交上手，就处于如此劣势，甚至没看到敌方就狠狠挨了一记。
馀人根本不敢再现身。
夏羽寒心头砰砰狂跳。
刚刚那道恐怖的电光，一秒重伤三名灵能者的未知存在，就是沈希泽。
而东东要的，就是这一刻。
沈希泽出手的那一刻。
狙击手总是隐匿得很好，
唯有开枪的那一刻，狙击手击中敌人的同时，也暴露了他出枪的方位 ────
那一刻，就是狼群围上去撕咬的最佳时机。
理论上如此。
一招之后，狼王的计画却出现破绽。
支开神裔馆，再以攻击神木为饵，把沈希泽逼到不得不出手的地步。
却没想到，一阵混乱折损后，还是没人找出沈希泽在哪里。
沈希泽的招数太古怪了，跟自然界的雷光一模一样，甚至更糟糕，
他的雷电网瞬间成形，范围大的离奇，连结印祭咒的前置时间都没有，这还能怎么防？
他到底在哪里？
白金色的电光，没有源头。
不通电时宛若隐形，连神裔馆也没感觉，但想全画面通电，也是弹指倾刻。
狐狸刚刚在舞会主场净扫过一次，没搜到可疑人物，反倒被强断了。
瘟疫医生巡遍了校园，大概举目能见的立体区域，都巡了，也找不到可疑人物。
当找不到狙击手的时候，就会觉得，狙击手能注视的范围好像无远弗届。
你的队友中枪了，可是你就是不知道狙击手在哪里、也不知道狙击手到底看到多少、能看得多清楚 ─── 他是不是早就瞄准了你？
那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威压，正如书生挂在嘴边的话：
阿努比斯正在看着你。
这正是最可怕之处：
别人好似掌握了你的情资、甚至知晓你的一切行动，你却头绪全无，什么都不知道。
你对抗的，好像不是人，而是整个体制，与无所不在的眼睛。
正因如此未知，带给人的恐惧就更大、更不可理喻。
恐惧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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