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老者
林满绿双手环住膝盖，“嗯，差不多吧。”说着又看了看老者，“大爷，你是在找人么？”
老者看了看手里不停晃荡的招魂铃，笑道，“算是吧。”
林满绿有些好奇，“什么人？”
老者沉默了一会，林满绿就听到绵长的铜铃声，在重重叠叠的穗浪里传荡的很远很远。
“找一个带走了别人一颗心的人吧……”
老者沧桑的声音缓缓吐出，伴随着稻田的稻穗摇晃声，触碰到了林满绿的心底。
林满绿忽然想到，这应该是一个很有稻穗香味的故事吧！于是林满绿问道，“大爷的故事，说给我听吧？”
老者看着对面田埂上屈膝坐着的林满绿，双眼俏丽清澈，声音干净，忽然就想起那个这么多年在心里抹不去删不掉的身影，笑了笑，点头，“就说给你听听吧。”
老者名叫刘明，二十岁文革的时候被下放到了一个偏远的农村。那时候年代动荡，时局不稳，整个天朝都如同一叶风雨中飘摇的小舟。
刘明被下放的原因，是因为家里是祖传好几代的名算指，也就是俗称的算命先生家。刘明家里在封建时代那会，可是被贵族皇室追捧供奉的份，但是到了新天朝，就只有日渐破败的份。
终于在1966年文革开始的时候，大批的红卫兵围剿批斗有钱人家。刘明的父亲意识到家族再不能安全，为了保住家里独苗的刘明，就将他硬送到了好兄弟的家里，自称是文学青年，与其被批斗，还不如下放，好歹活命的机会更大一些。
刘明在被强行的下放的那天，看到了戴着高帽被一群人扔烂菜叶的父亲。只是一眼，还没等刘明回过神来，就被身后的人硬挤向了前方。
那是刘明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刘明到现在都很后悔，那时没有多看父亲一眼，好歹在日后下放的日子里，也是个念想。
很快，刘明就被送到了指定的偏远农村，刚刚过去，就被生产队的队长要求跟着大家伙一起做农活。他一个向来刀重不捡的公子哥儿，哪儿吃过这种苦，两天没到，再加上没一顿是吃饱的，于是直接就病倒了。
病倒了也还得继续干活！
这就是当时生产队的规定。顶多就把刘明送到卫生所，随便开了副药，让他吃下去后，就又将他领回队伍，跟着大伙儿一起做农活。
刘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种苦，自然是受不了。再加上每天到晚上浑身连骨头都疼，也睡不着，于是从小到大秉持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刘明，偷偷跑到农田里，哭过好几回。
这么着过了个把月的时间，刘明对这种农村的苦生活，也慢慢地开始适应了。只不过，晚上常常到僻无人静的田埂上坐坐的习惯，倒慢慢地养了下来。
那晚，刘明习惯性地坐在田埂旁，抬头看着夜空发呆。夏末的夜晚还是很凉爽的，有清脆的蛙叫和虫鸣，有时候，刘明都会直接在田埂上睡着，直到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再回到生产队安排的农舍里去。
“是谁在那里？”刘明正发着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声，带着一点点的惊恐。
刘明愣了下，但很快就转身朝身后看去。
就见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十八岁上下的女孩，双手握胸，往后退了一步，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你是谁？”大概是刘明的反问安抚到了女孩惊慌的情绪，就见她又探头看了看，随后小声道，“原来是个人，吓死我了。”
刘明听这女孩说话，带着一股子京腔味，就知道不是农村里的姑娘，于是站起来说道，“你别怕，我就在这里坐坐。”
女孩点点头，朝刘明走近几步，刘明这才注意到，女孩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布兜。
在月色下注意到刘明的视线，女孩连忙把布兜藏到身后，“不许偷看！”
刘明见她紧张兮兮地，倒起了一些好奇心，问道，“你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女孩一听刘明问，更加紧张了，赶紧背着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不告诉你！不许你问！”
刘明见这女孩一派天真，戏弄的心思更加强烈了一些，笑着往女孩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笑问，“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看么？”
女孩果然紧张的不行，见刘明越来越靠近，索性一掉头，就准备跑走，却不料脚下有个土渣，一脚踩偏，“啊呀”一声，整个人在不宽敞的田埂上摔了个嘴啃泥。
“哈，哈哈哈，哈哈……”刘明瞬间爆笑出声，但是才笑了两声，又立刻压抑下来，捂着嘴笑的蹲了下来。
“呸，呸！”女孩从田埂上爬起来，边吐掉嘴里的草和泥巴。
“哈哈……”刘明都快笑的喘不上气来。
女孩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刘明，又弯腰伸手去抓掉在地上的布兜，没想到，才一抓，原本系的好好的布兜，哗啦一下全都散开了。
就见一个个大大的山芋，咕噜噜地从布兜里滚了出来。
“……”
“……”
“你居然偷生产队的东西！”刘明惊呼。
“嘘！”女孩急了，连忙竖手指让刘明噤声，“不许说出来！”
刘明看她，“你胆子好大，被抓到了你就死定了！”
女孩赶紧看了看四周，然后慌慌张张地又将散掉的山芋都捡回来包好，对刘明说道，“反正那么多，村长他们也吃不完，我要带去给奶奶吃，不然奶奶要饿死了。”
刘明皱眉。
女孩见刘明似乎还是坚持不让她偷山芋，于是想了想，然后很不舍地从布兜里淘了个山芋给刘明，“好吧！给你一个，你不要告诉队长啊！”
刘明惊愕地看女孩硬塞给自己一个山芋后，随即转身跟一阵风一样跑没影了，有些恍不过神来。
“咕咕~”
旁边的稻田里又传来低脆的虫鸣。
刘明看了看手里还带着泥巴的山芋，轻轻一笑——下放这段时间来，唯独今晚似乎还不错，只是……那个女孩说的奶奶，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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