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望林关
从恒京去往东鲁，需要横穿南荒之野中的高山深林。虽然来往之路早就被两国商旅走得熟了，也开辟出一条不算官道的大路来，但是，谁也说不准，南荒野中的野兽甚至妖兽什么时候起了兴致出来闲逛。因而，来往两国的商旅都会雇佣镖行的趟子手连人带货一起保护。
此次机关大比，西秦机关供奉院派出了包括胡不同在内的十八人，机关营则是连公子岭、赵婠一起有十二人。领队之人为公子岭和胡不同，一正一副，辖制手下。每人可带一名会骑马的仆人料理事务，因而这队伍就变成了六十人。
为了确保未来的机关大匠们安全无虞，皇帝斟酌又斟酌，最终派了一支百人御林精锐护送，领头者还是赵婠的熟人，正是曾在清凉山内守卫皇陵的御林军关将军——关宗皓的爹关正韬。另外还有圣旨给镇东军的关老将军，请老将军从东南大营再挑些熟悉南荒的好手，一并加入护送队伍。
据说关十二少磨了许久想一同去东鲁看热闹，他爹快磨不过，差点就答应了。结果上国公府与赵勇学武，被赵勇拎到房里教训了一顿，回去便告诉爹，他不去了。
八月十七，利出行。
名义上仍然掌着机关营的密王领着机关供奉院的掌院副掌院、机关营三员副将，代表皇帝到城门口来给众人送行，大家喝了壮行酒，不免发下些豪言壮语，说要为国争光什么什么的。
鲁班、尚四，灵敬、嬴昭、关宗皓也都来送赵婠，见是国公府的二管家赵德跟在她身旁，两个人背着拎着几个大大的包袱，都有些不解。总算大家有眼力劲，没问为什么不是暗红跟着她去——暗红与宁安的暧昧情事，早就成了恒京一大美谈。不过大家还是有些诧异，只因国公府来送行的人里也没见到暗红。
几个人不免又唠叨了半天，末了嬴昭告诉赵婠，定王回了封地，似乎并没有把清平长公主的孩儿在哪里说出来，结果清平大怒，把定王府砸了个稀烂，并且赏了定王一巴掌，定王吐了几脸盆血，听说就快咽气了。赵婠笑眯眯听着，她身旁的赵德也乐呵呵地捋胡须。
那日赵德回来后，赵婠便向他打听过有关清平公主孩儿的事情，只是赵德虽然承认的确是自己告诉定王的，而那些话是商会传出来专为对付清平而用，他自己却并不清楚当中内情。赵德只是红月商会的客卿，不知道一些机密之事也是理所当然，见赵婠对此很好奇，他答应到了东鲁，找上商会总行所在帮她打听打听。
壮行炮三声响后，公子岭意气风发，带着队伍在御林军精锐的前呼后拥下赶了一天的路，在广和城歇下。翌日清晨从广和港登上“致远”号大楼船，顺流直下，走广津大运河，十日后来到津城，从这里换马直奔望林关，等过了关便真正踏上往东鲁的南荒之路。
虽然大家上船之前都骑的马，然而十日的水路下来，到了津城，三十个人里倒有二十个要坐马车，就连曾经参加过大比的老人儿都有几个被船晃悠趴下。众人都备了晕船药，却不料有数日风浪极大，吃药也不管用。仆从们也多有晕晕乎乎的，御林精锐倒都是上得山下得水、不晕船的好手。
赵婠也晕船，赶紧用温和真气运散花心法，行功完毕便安然如初。公子岭好奇，她便显摆也似摸出几粒药丸，说是家里那个半调子江湖郎中给配的，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比一般的药要强些。公子岭讨了一些分给晕船最厉害的数人。
公子岭与胡不同商议，在津城干脆歇了三日，队伍补充点食物清水，因晕船身浮体虚的人更是赶紧抓几包药吃吃。
赵婠与机关营的众人都相熟，跟了几个人上街玩耍，倒也买了不少方便取用的当地特色吃食并精巧的东鲁制造机关玩偶，不过尽数拆个七零八落，赵德看得呵呵直乐。
歇足三日，清早一行人出了津城东门，又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终于到了镇东军东南大营驻扎的望林关。
这一路可把众人给累坏了，进了望林关，不管不顾先闷头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这才觉得颠得散了的身子骨有重新合拢之势。
这日，公子岭、胡不同跟着关正韬去拜见关老将军，回来兴致勃勃告诉大家，过几日就有一波专门行走南荒的商队路过，也许能淘到一些好材料，大家在望林关正好多歇几日。
数日后，果然有一支商队从北边迤逦而来，大约三百多人，赶着三十多辆大车，内中除了十几个商人并仆役，余者皆是武人——或是商队自家养的护卫，或是雇的镖师。
这支商队不能入望林关，派人到关门处缴纳了财帛后，被充许在关墙外扎营。等到了第二天，关门开处，望林关里涌出人去，在商队营帐内穿梭。
赵婠跟着众人也去凑热闹，只见商队营盘的最中央用木头架子支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摊子，上面铺陈着好些东西。众人喜不自胜，分散开来去寻找是否有自己合用的材料。
赵婠与公子岭说了一声，也领着赵伯四处闲逛。只是一个又一个摊子看过去，她觉得很失望，这些材料大多常见，便是有一二种略好的，也只是在恒京买稍贵，并不稀少。
赵伯笑呵呵道：“若老奴所料不错，这支商队必定要往东鲁去，到那里才会拿出真正的好东西来卖，三国机关匠师毕集于一处，买的人多了，东西自然更显精贵。”
赵婠一想，正是此理。
二人站着的那摊子后面席地坐着个二十左右的麻衣少年，闻言点头笑道：“老人家说的对。咱们还要赶路去东鲁，沿途可没有补给之所，这些东西虽不能入您二位的法眼，却能和望林关的百姓交换些东西补充咱们的不足。”
赵婠听这少年清朗明快的声音颇为入耳，抬头打量了一眼。却见这少年笑得一口白牙亮闪闪，小麦色的脸庞青春又健康。剑眉入鬓，其下一双黝黑清亮的眼睛弯成半月，瞧着挺讨喜。这少年虽然不如暗红那般俊美无俦，英气勃勃的眉目间却自有一股潇洒不拘之意。
赵婠见这少年笑得可亲，便也微笑道：“这位大哥说的是。如果你有好东西，倒不妨拿出来瞧瞧，便是要价贵些也无妨。我们得了东西，你也省得跑去东鲁那么远，可以早些回家。”
少年爽快笑道：“我还真得了个好东西，要不就拿出来给二位掌掌眼？因我也不是机关匠师，并不知道好歹，只是大家都说可能是值钱货色。”
赵婠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骗你，把值钱的东西说成不值钱。”
少年似乎有些不意思，挠了挠后脑勺道：“小姐您多心了，我不是这意思。”见赵婠主仆二人俱笑吟吟看着自己，面上又一红，嗐了一声，不再多说，弯腰从木架子里面摸出个包袱，三两下打开，露出包着的物事，推给赵婠，道，“您看看吧。”
赵婠一眼瞟过去，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惊喜，这块有自己拳头大、黑不溜秋的石头样东西当真不错。她用手指按了按，又摸了摸东西的表面，还将手指凑到鼻旁嗅了嗅，等赵伯也确认过后，方道：“这位大哥，此乃二品妖兽三角蛮牛体内的牛黄，虽然不是机关匠用得着的好东西，用来制作解毒药丸却极合适不过，且疗效上佳。二品妖兽在南荒外围并不多见，等闲强者也不会专为牛黄深入龙山冒险，因而这块牛黄你定然可以卖个好价钱。”
少年一听大喜，迫不及待问：“小姐能不能帮忙估估价？”
赵婠不说话，扭头去看赵伯。赵伯一捋胡须道：“老奴记得五、六年前红月商会曾经拍卖过一块妖牛牛黄，比这块还略小些，拍出了五万两白银的价钱。这块怎么也得六七万才拿得下，别瞧着不大，若炼成极品解毒丸卖出去，十五、六万两白银都打不住。”
少年听得咋舌，大喜笑道：“我真不知它是好东西，在一具兽骸下面捡的。只怕比别人打生打死猎来的妖兽材料还要贵些。这样，相逢便是有缘，不知小姐是否愿意买下来？”他看着赵婠嘻嘻笑道，“在南荒待了几个月，出来便见到小姐这般仙子样的人儿，便是将它白送与小姐也是应该。只是我家里人口众多，最上头有爷奶，还有父母和一干张着嘴等吃等喝的弟弟妹妹，小姐就当可怜可怜我，随便赏个仨瓜俩枣的就行了。”
赵婠见这少年颇为油嘴滑舌，心里不喜，但见他眼神清澈，并无调笑淫猥之意，便知此人定是口花花惯了的，倒没什么恶意。她淡淡一笑道：“好啊，我不占你便宜，七万两买下它来。”她这么一说，赵伯递过去几张银票，那少年赶紧接过来，大大咧咧往怀里一塞，又不由分说从摊子上捡了十几样东西往赵伯手里直放。
这些从寻常猛兽身上取下的材料虽然不值多少，但白给的自然白不要。赵婠笑容可掬，夸了一番这少年慷慨大方，这才领着赵伯怡怡然走了。少年笑眯眯目送主仆二人走远，继续坐下卖东西，只是偶尔瞟一眼赵婠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眼睛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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