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榆木疙瘩
收拾妥当之后外间的厅堂里饭就摆好了，门吱呀掩上，屋里的女监男侍就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许笙歌和沐乘风自己在屋内。
沐乘风趴在桌子上盯着许笙歌瞅，舍不得挪开眼：“阿笙，你真好看。”
许笙歌挑了菜在碗里，扬眉扫了他一眼：“我以前不好看？”
沐乘风忙摇头：“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感觉这身打扮特别适合你，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油嘴滑舌！吃饭。”
沐乘风瞅了瞅桌子上的菜，色香味俱全，雕龙走凤的，精致的让人舍不得动筷。然而放进嘴里尝过了就知道，萝卜南瓜土豆泥，清一色的素，连点肉沫都不带有的。
“万象宫地位不是很高吗？陈楚渊这么抠啊，连点肉都不给吃。”
许笙歌舀了甜汤在他碗里：“在山里不是天天烤肉，换换口味吧，味道很不错。”比起空言和沐乘风的手艺，这一桌菜那就是美味珍馐琼浆玉液。
沐乘风舀了汤进嘴里再没有说话。
他宁愿在山里天天烤肉，天天粗茶淡饭，也不愿意在外面颠沛流离过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要的不多，只想着能有点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个落脚的地方，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可是离开怀江山之后，他发现那样的日子越来越远了。
他甚至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还能跟阿笙在一起多久。
和他一样茫然不知所措的还有空言。
他不明白他明明在九华山里面找人，怎么一眨眼就换了地方了呢？
金碧辉煌的大殿，雕花的门窗，蟠龙缠绕的白玉柱……香炉里面的香烟袅袅上升，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梦中一般。
地方真大，他出了大殿沿着走廊往前，拐来拐去的怎么走都好像在原地，没有尽头没有出路。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也没有听见回应。再走，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吸住，然后他又回到先前的大殿里面。
感觉像是鬼打墙一样。
不过这会儿殿里面多了一个人，穿着玄色的衣裳，看着约摸二十五六的样子，眉眼自然的上扬，像极了狐狸的眼睛，带着媚惑却又并没有狡黠之感，反倒是一身浩然正气，看了他一眼，突然拱手俯身朝他行礼道：“陈楚渊参见殿下！”
空言吓的猛然后退好几步。
“阿弥陀佛！小僧，小僧不认识你。”
陈楚渊站直了身子，面上带笑：“小殿下不认识我没有关系，我认识小殿下就可以了。”
空言抿了抿嘴，再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觉得这个距离比较安全了才开口道：“施主，你认错人了，小僧法号空言，自幼在普陀山长大，从来不曾见过施主，更不知道施主口里的殿下。”
陈楚渊缓步朝他走过来，他想再退后却发现根本没法动弹，任由那只大手在自己的光头揉了揉。
“你是不记得了，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亲自送你去的普陀山，亲手把你交给了禅。原本是等你十八弱冠之时亲自去接你回来，可是世事无常，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空言不觉得亲近，只觉得满是窒息感，警惕的看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对上陈楚渊的眸子，只觉得那眸子里有一对儿漩涡，直接能把他吸进去。脑袋突然发木，随即就倒了下去。
陈楚渊站在那里看着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想干什么？他只想让四象国昌盛太平，天下长治久安。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青龙印丢失了十多年了，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甚至不惜自毁名声放出北地有圣物临世的消息，为的就是让玄武朱雀白虎三方势力争夺残杀，无暇关注万象宫，他好借机微微喘息，继续想办法应对。
当年孩子出生，确定带着龙息，为纯阳之体，他亲自将人送去了普陀山。
普陀山乃佛家圣地，功德集聚之处，对于这孩子有莫大的好处。
只需他成长至弱冠，再为他安排最合适的炉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渡劫修炼至大乘，龙息壮大，就可以压制封印。
可是普陀山那群臭和尚整日敲木鱼念经把自己都念成了榆木疙瘩，竟然将他提前带出了普陀山。
若是可以，他会亲自走一趟普陀山拨乱反正，但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了。青龙州的封印松动，蛰伏在世间的妖物蠢蠢欲动，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这次仲秋月圆之时的祭祀，合四州之力，再以万象宫之主的心头血加持，然后加固封印。
守护四象国是他的责任，他已经失责一次，绝不能有第二次。
八月十五，酉正时分太阳就悄悄没下去，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的，遥遥挂在天空。身后的天湛蓝湛蓝的，一点云丝都没有，平静的像是一块幕布。
万象宫后面的禁地开了，祭坛那里被云雾围着，什么也看不见。
祭坛四周则摆放了四个大鼎，鼎里面的火熊熊燃烧，终年不灭。
下方宽敞的坝子一排排放着不同颜色的蒲团，往生谷的人已经到了，华阳真人亲至，带着余漆泽和姚知许以及门下数十名弟子盘腿坐在蒲团上面闭目养神。
细看那蒲团的颜色，乃是按四象八卦摆放，往生谷，九黎城，曲靖城，万象宫分坐东南西北四方主位，剩下的被普陀山栖霞岛等人填充。
一道钟声响彻整个万象宫，跟接收到讯号似的，一时间金、石、土、革、丝、木、匏各类乐器依次响起来。
许笙歌带着沐乘风尝试了好几次终于走对了路子，循着那庄严幽深的乐声摸了过去。
原以为这样的祭祀守卫很森严，可是到了跟前许笙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守卫 就连先前端茶送水的女监都没有踪影。
此刻的祭坛下方除了靠祭坛最近的那些盘腿坐在蒲团上的人 ，外围的人更多，挤挤攘攘的，被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着，否则怕是要直接挤到最前面去。
那些头戴纶巾穿着阔袖白底红边长袍在一众持枪的侍卫中显得格外的亮眼，两下人交杂在一处维持着祭坛周围的秩序。
没有人说话，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一起，竟然静悄悄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许笙歌和沐乘风十指紧扣钻进人群里面，前面人影攒动，但是祭坛高出地面很多，到不影响他们围观。
陈楚渊还是那身玄色的袍子，站在最上方，等着原本已经看不到的太阳彻底的沉下去，昼夜交替的那一瞬，他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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