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半晌, 谢穆宁叹口气，“你太难了！”
军中有将领这几十年下来，被打怕了。他们自己就不认为能打得赢北戎人。这种时候难免有些畏战情绪。
就觉得把北戎人打退了就好了, 他们守住了国门。
至于反攻，就觉得不是时机。毕竟纳真确实是有一代雄主潜质的。
再加上朝中还有定北侯那样的主和派, 还有一心想要削弱东宫力量的秦王一干人等。
这打赢了还好，打败了真的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到时候真的是楚俊彦他爹当年战败的事立即又会被翻出来。
楚元笑道：“不世之功是那么好立的啊？”反攻开初, 是一定会面对这些的。
谢穆宁匆忙洗了个战斗澡, 然后换上干净衣服，几下把脏衣服搓起来晾上。今天下午一场鏖战，她一身的汗和血。
蹭楚元的待遇，确实是挺不赖的。至少还能想洗澡就能洗澡。
如果是给她千夫长的待遇，虽然不用睡大通铺, 但也只得一个单人帐篷, 也就够放一张行军床。
‘笃笃笃’, 有人叩响了寝室的门。
谢穆宁道：“什么事？”
楚俭在外头道：“夫人，逐北会的古副会首来找。”
谢穆宁出来，楚元在外室的大案后看军报。
她走了出去，“什么事？”
古雨道：“你去看看吧, 好些女兵又是吐又是哭的, 还有几个两眼都发直。”
打仗是残酷的，不是光有爱国心就行的。女兵是真的头回亲自动手杀敌的。
谢穆宁跟着古雨过去大帐。
可能不止一人吐了，这也是有连带反应的。虽然已经清理过了, 屋里依然气味不大好闻。
谢穆宁看扣儿和春夏秋冬正在安抚和照顾人，便道：“都出来吹吹风！”
冷是冷点, 但是比在大帐里味儿好闻多了。那个味儿, 很容易恶性循环的。
“我知道你们难受,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但我当时还有时间来适应，你们没有。如果不想明天再有人为了保护我们女兵而牺牲，那就必须去克服。”
她看看古雨，其实古雨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也是头回亲手杀人。能有目前的表现不错了。
“古雨，安排人搭个小帐篷，弄几个大浴桶。大家轮流去洗个澡，一身味儿真不好闻。”
古雨道：“这么多人，怎么轮啊？”谁不想第一个洗啊？反正如今这条件，肯定不可能大家都有干净水的。
谢穆宁道：“简单，按军功排啊！谁今天斩首最多，谁先！斩首数目一样，猜拳定先后。”
古雨点头，立即指派人搭帐篷，搬浴桶，打水，烧水。柴都是自己搬来的，得省着用。
这些被指派到的，都是今天没有敌首进账的。被点到名便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谢穆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头一天杀人的人。锋儿头一天杀了人不敢睡觉，她就只能让他睡到自己脚踏上。过两天他自己就熬过去了。
这么多人都有初战的反应，其实她是束手无策的。
进来闻到那个味儿，干脆就转移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洗澡了。
别说，这一招还挺有用。
女兵们好多都还是死也要死得好看的。投入去做另一件事，之前的种种负面情绪渐渐就被压下去了。
一时干各种活计的，讨论洗澡顺序的便有了些热情。
最后讨论出来，六个人换一次水。每人必须在半炷香的时间里洗完。斩首多的就排在第一个、第七个、第十三个......
烧水得一直不停，也是那些今天没敌首进账的女兵轮替着来。
古雨小声对谢穆宁道：“还是你有经验。”
“呃，这种情况只有转移注意力。”
古雨点头不已，她就是觉得没毛病的人估计都要被带出毛病来，这才赶紧去找谢穆宁的。
至于聂盈和德安郡主，跟她的反应差不多，找来也没什么用。
“那你看着，我回去了。”
谢穆宁回去，勤务兵正在摆饭。她就在食堂吃了一顿，后来就跟着楚元吃小灶了。楚元好吃，他的小灶厨子手艺是极好的。
胡将军知道了笑，这样一来想嫁给军中将领的女兵肯定会多起来。谁不想上战场还能出双入对，最后夫妻双双把家还啊？
今晚有羊肉粉丝汤，葱爆羊肉，羊肉饺子，醋溜白菜......谢穆宁端起碗就开吃。
楚元道：“慢点，我又不跟你抢。”
谢穆宁呼啦啦扒了一碗羊肉粉丝汤才搁下碗，“打了那么久，饿了！”
她很少跟人打这么久的。
以前当游侠儿的时候都是捡软柿子捏，逮着落单的北戎人狠揍。一般都是速战速决！
今天足足打了两个时辰。
楚元道：“你那么多手下怎么安抚的？”
“我本来就不会安抚人。我看她们身上味儿不好闻，安排她们排队洗澡去了。我也只会把她们注意力转移开这一招。都是当兵的，走了这条路就没有软弱的权力。”
楚元道：“锋儿也在军中。他这会儿可能还在挖坑埋人呢。”
这也是童子军练胆的一种锻炼了。而且后勤处安排不过来，也是把他们当半个大人在用。
谢穆宁叹口气道：“没谁容易的。”
晚一些，锋儿跑来了。
楚元皱眉，“你来做什么？”他留着谢穆宁同吃同住，却没打算让锋儿有什么特殊待遇。
在他这里，男的和女的也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锋儿之前也从来没来过，甚至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这是他侄孙。
锋儿道：“叔公，我今天得了个好东西。想请叔祖母替我收起来。”
他们打扫战场，有时候也能捡漏。
这会儿饭桌已经收起来了。谢穆宁端了碗还热乎的羊肉饺子出来，“还没吃吧？”边说边夹了一个喂到他嘴边。
谢穆宁没打算给锋儿特殊待遇。但孩子都来了，给吃几个饺子不过分吧。
这样子一看就是忙活大半天了。
锋儿犹豫了一下，就着谢穆宁的手一气儿吃了两个。
长者赐、不可辞呢。
楚元道：“让他坐下自己吃。”他除了受伤都还没享受过这待遇呢。
谢穆宁给他搁在桌上，“趁热吃，我再去给你舀一碗羊肉粉丝汤。”
等锋儿垫了个底她才道：“你要拿什么给我保管？”
锋儿在身上掏了掏，掏出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谢穆宁本来以为他要把匕首一起交给自己保管，结果他居然用抠的、挖的把上头镶嵌的宝石一一撬下来递给自己。
“你个暴殄天物的，人家这手艺多好啊！”
锋儿嘿嘿一笑，“叔祖母帮我拿回去出手吧，然后给你和蕙蕙一人置办一副头面。然后再给叔公、小叔叔和两个弟弟买些东西。”
他说完又低头开始吃饺子，喝汤。
谢穆宁只得拿水洗一洗，找了张手绢把几颗宝石包起来，幸亏没有撬坏。
锋儿吃饱搁下筷子，告退离开。
谢穆宁看着他的背影，这孩子也是很久没有回家了。
摇摇、晃晃对他的印象都淡了。
她之前担心楚元不知道今年过年能不能回得去。如今她自己能不能回得去也是个问号呢。
如果真能按楚元预想的，在北戎新的军粮筹措好送到前线之前结束战事，倒是有机会回得去。
不然可就悬了！
而此刻的摇摇、晃晃和钺儿正被萧家兄妹、楚子锐、白清蕙带着在吃羊肉火锅。
他们的牙已经长齐了，很喜欢吃肉。
萧如斐给他们夹羊肉，“羊肉是温性的，冬天吃蛮好。但是也不能吃多了。”
“嗯。”
三个小家伙和萧如斐如今是拥有共同秘密的人，很有几分情谊，也愿意听她的话。
摇摇道：“圆萧姐姐，我要多蘸酱。”
“哟，你口味还挺重。”
他们的共同秘密其实很简单：就是瞒着萧如琢去探望姜曌！
萧如斐手头有一份她哥的课表，她把自己的课挪了挪错开。
今天白天她就带着三个小的去云家了。
她是真的挺怕冷的，出门就裹成了个球。聂盈之前排课表，把她的课都安排在秋天就能结束。
这样冬天她就可以在屋里猫冬了。
那些宫女的也差不多是如此。
毕竟都是头回到北境的人，得照顾一二。
至于那些流放地来的犯官家眷，她们早就被北境的严寒天气敲打过了，能适应。
今早萧如琢出门去了，萧如斐问三个小的，“你们想不想去探望一下姜二公子？”
三个一起点头，他们知道姜二叔|爷是替爹爹|叔公挡的刀子。
“那好，我们一会儿就去。”
萧如斐已经让自己带的丫鬟熬了鸡汤，做了些拿手的糕饼。带上就领着三个小娃出门了。
她悲催的发现他们还没她穿得多。
“你们不冷么？”
晃晃道：“还好啊。”
摇摇点头附议，他也不冷。
钺儿道：“饥与寒。”
萧如斐想了下，“是要得小儿安，常需三分饥与寒吧？”
钺儿点头。
“你小子还蛮爱讲道理的。这一点随了你......”亲爹！
钺儿睁大眼看着萧如斐，见她没下文也没有多问。
姜二见到他们还挺欢迎的。
虽然边城百姓如今不再视他如仇人，偶尔还有人给他送些吃的、用的。但那些都是摆在大门口，没人进来看他。
他其实养伤也养得挺寂寞的。
来三个小胖娃叽叽喳喳的，热闹。
他以前是寂寞惯了的人，如今不知道怎么的竟有些害怕寂寞。
他看向萧如斐，萧如斐警觉地道：“你不要说我又圆了啊，我穿得多而已。他们三个都有些惦记你，我抽空带他们过来看看你。”她都忍痛把御厨的点心戒掉了。
呃，其实穿得也不是很多。毕竟屋里有地龙，大衣服都脱了。
姜二讪讪一笑，“不会，没有。”
萧如斐气呼呼道：“那就好。你上次那么说，他们现在就叫我圆萧姐姐或者姑姑了。穆宁和德安更是直接就叫圆萧。”
姜二闷笑两声，圆萧，很贴切嘛！
他趴在榻上，几个小娃盘腿坐在上边和他一起分享着糕饼，吃得热热闹闹的。
钺儿道；“姜二爷，你好些么？”
“好多了。”
萧如斐一听，不对啊，他都成爷字辈了，自己还只是姑姑呢。
但是当着姜曌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她也没法子擅自在几个小娃那里给自己升辈分。
还好，京城里各家联姻，把关系联得跟蜘蛛网似的了。很多人家既和这家沾亲，又和那家沾亲，但是彼此辈分也是对不上的。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萧如斐想到这里，脸上有些发烫。说是还没想好，但听到个称呼就想到这么远去了。
其实已经想好了啊。
姜曌看她脸通红便道：“你是不是热啊？我就觉得地龙烧着太热了。可是这一点他们不听我的，非得烧上。哎，圆萧，你也吃啊！”
萧如斐看看他，行吧，圆萧就圆萧。反正已经抗议无效很多次了。
“你先别吃糕饼。我带了药膳鸡汤，你趁热喝点。”
姜曌道：“哎呦，上次你们就带什么灵芝、人参的来看我。其实我复原能力很好的，吃这些有点浪费了。”
萧如斐心头一痛，他当杀手的，受伤的次数肯定少不了。
什么复原能力好，根本是北戎人不舍得给他好好治疗。
他挣的佣金，也都拿给那个病恹恹的假母亲吃药了。他自己怕是每次都是硬捱过去的。
因为小儿子丢了，所以长公主把大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姜大有一丁点不好，长公主立马就请太医。
都是亲兄弟，比起来姜二未免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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