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秋与洛川
黑暗的房间里，男人望着上方窄小的窗子，从窗口照进微弱的光，隐约可以看见男人脸上狰狞的疤痕，男人有一双毒蛇一般让人发寒的眼睛。
他静默地坐在地上，周围安静地可怕，有脚步声渐渐走进，哐，铁门打开，来人厉声呵道，“黎明辉！”
男人瞬间转过身，乞怜地看着来人。
“你可以出去了。”
黎明辉从拘留所出来，有人候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那男子走上前来，递给他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机票，“别再出现在陆太太面前，尽快出国，别再回来了。”
黎明辉接过男子手里的东西，讨好一笑，“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再去打扰阿……打扰陆太太的。”
男子点了点头，带上手里的墨镜，转身拉开车门。
望着那辆黑色的保时捷SUV消失在街角后，黎明辉拿起手里的银行卡和机票，露出贪婪而又猥琐的笑。
车子上了高速后，男子拨通电话，“先生，处理好了。”
对方轻声回答了一声后，男子说：“好的，先生。”
说完，便挂断。
春的气息刚刚弥漫进南方的城市，城市已经蒙上一层的薄纱，朦朦胧胧，令人琢磨不透，可能怀孕的关系，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进入梦境。
梦里有着杜鹃花香味的白衣少年，和满眼哀伤的陆凌风，他们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滑过我的眼睛时，我从长长的梦魇中惊醒。
我张开双眸，阳光很暖，与梦里寒冷的冬雪呈鲜明的对比。
我侧头，发现陆凌风安详地躺在我身边，平缓而浅浅的呼吸声在耳边，浓密的眉毛依然紧蹙，就像往日里的每一个早晨。
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他的发间有我迷恋的洗发水的味道。他的手轻轻覆在我的小腹上，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地从眼里缓缓地流了下来。
我缓缓下床，走出病房，穿过长长地走廊，走进那间我每天都会走进的办公室。
那位心理医生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走到他面前坐下，我说：“医生，我不想再治疗了。”
心理医生看了我一眼，从容地说：“你是怕自己承受不了？”
我点了头，又摇了摇头，又点头。
心理医生微笑，“今天先不治疗了，你回去先想想。想好了再来这里，把你的决定告诉我。”
我感激地对心理医生说了声谢谢。
我从出来时，发现苏阳站在门口，一脸惊讶地开着我。
他还未开口，我就已经先说话了，“苏阳，我不想治疗了。”
“为什么？”他一脸惊讶。
我说：“苏阳，我怕我承受不了，我，我怕孩子有什么闪失，我怕我真的特别害怕。”
“要接受治疗的是你，不要接受治疗的也是......”苏阳面红耳赤，情绪特别激动。
我第一次见这样子的苏阳，我突然慌乱，我抓住苏阳的手，“可不可以等我的孩子出生，等他出生......”
苏阳轻讽一笑，“什么为了孩子，说白了还不是舍不得现在的幸福，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自以为所有的幸福全都是假的，是用谎言编造的，你知道吗？”
我震惊地看着苏阳，声音些许沙哑，“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苏阳愣住了，他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我，我......”
“陆太太？”有人喊了我一声。
我顺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望过去，洛川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过来。
昨天与他在走廊说话被陆凌风看见，陆凌风拽着我回去，很长时间脸色才缓回来，问他怎么了？他只淡淡地说让我不要和洛川走得太近。
我好奇为什么，“你们不是同事吗？”
陆凌风严肃地说：“别忘了他也是公众人物，难道你想被人乱写吗？”
但是看着洛川艰难地走过来，我不自觉地给他搭了把手，我说：“你怎么一个人？”
“助理去帮我办事去了。”洛川淡笑，“这位是？”
他看了看我身旁的苏阳问，我忙笑着介绍，“这位是苏阳，这家医院的胸外医师，也是我的朋友。”
洛川点头，“幸会。”
苏阳亦点头，说：“幸会。”然后对我说：“你考虑一下，给我答复。”说完，便走进我刚出来的那间办公室。
我扶着洛川坐到一旁的排椅上，洛川放下手里的拐杖，问我，“陆太太今天怎么还是一个人在这，陆凌风呢？”
“他还在睡觉。”
洛川一听，微微惊讶，见他误会，我忙解释道，“我是偷偷跑出来了。”
洛川失笑，“偷偷跑出来的，陆太太真爱开玩笑。”
我说：“别叫我陆太太了，听着怪别扭的。”
“那我叫你什么？”
我说：“叫阿秋吧！”
“阿秋？”
“嗯，是的。”
了“那你的全名叫什么？”洛川问。
“黎秋。”
“黎秋。”洛川念了一遍，轻声一笑，“很美的名字，但就是有些伤感，和阿秋你一样。”
我笑问：“有吗？”
洛川说：“有，在眼底深处。”
是谁？在我眼底留下无尽的伤，无尽的痛。
又是谁？在我强装欢笑时，一眼看尽我隐藏的悲伤。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失忆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是的，之前出了一场车祸，撞到脑子了，挺严重的，就把之前的东西全都忘记了。”
我苦笑着说：“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洛川吃惊地看着我，说：“我第一在现实生活见真的失忆的人。”
我笑着问，“是不是比你拍的偶像剧还要狗血？”
洛川笑说：“是的。”
洛川露出洁白的牙齿，眉宇舒展，在微弱的光下，他的笑容像潺潺流淌的溪水，原本忧郁的气质在这一刻也消失了，此刻的他更像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
相顾无言了片刻后，他说：“你想找回记忆？”
我点头，说：“是的，我觉得我把很重要的东西丢了，我想找回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算上这次我们总共见过四次面，可能是想寻找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我像一个失足落水的人，紧紧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你害怕，你害怕找回来，你害怕打破你现在的幸福。”
洛川他一眼就将我心底原原本本的心理揭示，我就这么“赤条条”地被他看透，他一针见血，我无处可藏。
我的心颤颤巍巍地疼了起来，我说：“我梦里有一个少年，那人不是陆凌风，可我看不清他的脸。”
说完这话，我几乎哭了起来。
洛川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他说：“阿秋，你别难过了。”他的声音像水一样地温柔。
我仰起头，看着他，他如此温柔地看着我，我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我该怎么办？苏阳说我舍不得现在的幸福，你也这么说，可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一直梦到他，梦见他对我笑，可我一醒来，是陆凌风对着我笑。”
洛川说：“阿秋，有时候想要得要一些东西，就要失去一些东西，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就好了。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选择找回，你可能会失去现在的一切，但是如果你选择放弃，你将会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梦魇里。”
梦魇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我，我迟疑地看着他，洛川看着我痛苦难以抉择的样子，就笑，“你不想放弃？”
我点头，又摇头。
“去吧！其实你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你需要的是有人推你一把，给你一个肯定，让你认为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让你更加坚定，你这么为难，我就给你这个肯定吧！”
这个明媚的清晨，我与洛川坐在幽深的走廊里，我向这个我只见过几面的男子，倾诉着我的一切。
这个明媚的清晨，我急切地想找个人来理解我。
这个明媚的早晨，这个名叫洛川的男子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
那一天，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将是推我进万丈深渊的始作俑者。
是的，万丈深渊。
那一天，命运与我站成了对立。
那一天，阳光很暖，那一天，街边的柳树长出新的嫩芽，那一天，我亲手埋葬了我的幸福。
苏阳见我重新走进来，十分诧异，我说：“苏阳，对不起。”
我说：“苏阳，我不想放弃。”
苏阳的眼眶突然红了，眼看泪水要落下来了，他笑了，他紧紧抓住我的肩，“阿秋，我们一起努力。”
那时，我没懂他说这句话的含义。
我做完心理治疗回到病房，陆凌风已经醒了，见我推门进来，他立马上前拥住我，“去哪了？睁眼不见人了。”
我摸摸他的背，说：“见你睡那么香，不想打扰你，就一个人去做例行检查了。”
他将头埋进我的头发，闷声说：“我好想你。”
我望着窗外在吹风中摇曳的杨柳，说：“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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