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本长,忙者自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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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本长,忙者自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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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本长,忙者自促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

    

    风花雪月本闲,而劳攘者自冗。

    

    庄子《南华经》云:“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我既非巧者,亦非智者,为何成日碌碌,忧虑重重?无能者不是该无所求,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寄情山水,戏乐红尘吗?

    

    这些年,把最好的光阴都给了文字,唯一的闲暇,不过是静坐品茗,再无别事。就连太湖泛舟,园林赏花,亦是忙里偷闲。有时匆匆一瞥,来不及坐下喝茶赏景,便急促归来。只因案几上,还有散落的诗文,不曾写完。琴台上,散落的尘埃,留待我去擦拭。

    

    有时亦不禁问自己,这般风尘不歇所为何?若是困顿窘迫,自当勤于耕耘,不可松懈。今时虽攀不了富贵荣华,却也衣食不缺,搁笔休闲,未尝不可。世间功贵无穷,所求也是无尽,唯有自我释然,才能潇洒解脱。

    

    想当年,范蠡功成名就,选择急流勇退,和西施归隐五湖,泛舟烟波,逍遥自在。他曾写信给文种,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伍子胥成吴霸业,不知身退。后吴王夫差听信伯嚭谗言,赐死子胥。文种和范蠡一起,助勾践打败吴王,功劳赫赫。灭吴后,他自觉功高,不听范蠡相劝,为勾践所不容,终伏剑自刎。

    

    独范蠡清醒,不恋朝政,不贪功贵。他化名姓为鸱夷子皮,遨游于山水之间,且几度经商,为天下巨富,三散家财。世人誉之:“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

    

    《嘉泰会稽志》载:“勾践索美女以献吴王,得诸暨苎萝山卖薪女,曰西施。山下有西施浣纱石。”西施有沉鱼之姿,被献于吴王夫差,吴王大悦,为其筑姑苏台,建馆娃宫。后沉湎酒色,荒了国政。越王勾践灭吴后,西施随范蠡泛五湖而去,不知所终。

    

    在山水面前,哪管你曾是权倾朝野的贤相,也不管你是倾城倾国的美人。范蠡知功名乃春梦,富贵如烟云,他心系湖山,况得西施做伴,亦是无悔此生。而西施,也做回了当年苎萝村的浣纱女,再不管什么吴越之争,与范蠡终老山林,成就一段人间佳话。

    

    回首,不知谁舞着水袖,歌喉婉转,唱道:“苎萝山下,村舍多潇洒。问莺花肯嫌孤寡,一段娇羞,春风无那,趁晴明溪边浣纱。溪路沿流向若耶,春风处处放桃花。山深路僻无人问,谁道村西是妾家。奴家姓施,名夷光。”

    

    奴家姓施,名夷光。我听罢心中触动,不禁泪流满面。想那数千年的女子,生得美貌非凡,温柔而深情。她本该做一名平凡的浣纱女,嫁与村里的凡夫,虽平淡却安逸。无奈生得太美,莫名地背负了复国的使命。

    

    她被范蠡所寻,后教以歌舞礼仪,饰以罗縠,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献于吴王夫差。她的美色,令吴王日事游乐,荒废朝政。吴国灭,西施之功也。

    

    唐人罗隐有诗云:“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吴越之争的硝烟早已散尽,这场恩怨与她何干。在吴国,她是红颜祸水。在越国,她成了越灭吴的功臣。到底何为功?何又为过?

    

    千古兴衰事,成了渔樵闲话。然若范蠡般清醒洒脱者,举世罕见,人间稀有。都知成者王,得享天下,败者寇,江山寂静。范蠡知世上君王之心,不敢贪恋名贵,他助越灭吴,所为的是国家苍生。后来归隐湖山,则为不负此生那场灿烂之战。成霸业者有,急流勇退者少。

    

    《菜根谭》有句:“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劳攘者自冗。”奔忙者,有求者,不得闲者,皆是愚者。光阴漫长,天地宽敞,世事云淡风轻,则劳攘者纷纷,将原本简洁的人生,过得烦琐而冗长。

    

    岁月也曾善待尘世的芸芸众生,给人以春花秋月,夏荷冬雪,不论贫富,皆可观赏。也有美酒佳茗,山珍野味,只需勤俭,亦是劳而可得。奈何多了贪念,忽略了知足常乐之理,困于名利之海,难以脱身。

    

    久居红尘,又能全身而退,一尘不染者,有几人?一如当下的我,要进步,似有难度,要转身而退,也是不能。若心胸豁达,万事不拘,春花秋月推窗即见,清风流云不惹自来。况岁月纷繁,自有巧者多劳,天地浩渺,亦有智者多忧。

    

    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我不过一世俗凡庸之辈,无功名利禄,更与兴亡盛衰无关,又谈何进,说什么退?天下大事,有德者居之。我胸无大志,年年笔墨勤耕,所求的也只是来日闲逸,不为岁月追赶。用些许文字,换取几两清风,讨得一碗茶汤。

    

    到底是俗人之思,庸人之虑,才会这般不能来去自如。想着某一日,世景荒芜,而我重新飘零,孤身无寄,拿什么来支撑漫漫余生。想着人世福祸相依,风雨难料,怎能静享安闲,以图一时之乐,而不顾来日方长。

    

    东坡居士尚有“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之思。但他的襟怀雅量,早已超越世间一切束缚,万里山河,于他,真实可以依托,也如幻影,随时破灭。

    

    故春秋战国五百多年,以功名始终者唯范蠡一人。整个大宋王朝,亦只有东坡一人,有此等高才雅量。余者,忧心劳神,纵得了功名,也终还了回去。亦有超脱者,预知结局,隐退山林,心中所系,仍是旧时江山,昨日故主。

    

    人生本是不系之舟,遨游又如何,纵情又如何?天地万物,可以千万年不改,亦可瞬间变幻,留住此时此景,便是最好的。值此璀璨盛世,既没有背负天下的重任,更没有收复山河的使命,所有的营营,只为自我一人而已。

    

    几多踌躇,几番思量,终也醒透。做一个无能无为的混世者,游荡于江湖,放逐于人海,有何不可?邀清风入樽,和明月相对,做一枝傲世的梅花,与白雪共徘徊,岂不乐哉?

    

    万物,尘埃也。百年后,谁又能留名于世,谁记得,何人功,何人过?如此想着,豁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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