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她只是太爱你爹地了
“很快的，那帮混混气急败坏的追了回来，个个儿手里耍着蝴蝶刀；可是小哥哥一点儿都不害怕，把我护在了身子后面，抄起了一根坟头棍；打不过他就乱抡，抡不过他就砸过去，砸不中，他就扑到那些人的脖子上面咬，明明穿的那么好看、那么洋气，长的跟童话书里的王子一样白净，却生像只深山野林里残暴的土狼一样。”
“最后，他非但硬生生把那帮混混给吓跑了，还用夺来的刀子比住落单那人的脖子，把他的项链、钱包，全都抢了过来。然后转过来，擦着满脸的鼻血，说：喏。”
“山底下的包子好难吃的，但像你们这种人，也只配吃那种包子吧——他这样说道。那么冷酷、冷血，一点都不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现在想想，哈……他反而比那些混混更吓人呢。”
听到这里，霍沐擎的脸色突然显得有些不对劲。
陆以沫仿佛没注意到，眼底含着泪水，嘴角微微勾起，继续望着天花板回忆。
“妈妈一点都没犹豫，赶紧把那些财物抢了过来，发现钱包里有几块饼干，就立马嚼碎了往我嘴里边喂——我严重营养不良，那时候是没长大牙的。”
“可我不肯吃，一点都不肯，妈妈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说，我偷偷钻进学校里看过其他小孩们上课，老师说了，偷东西抢东西，是可耻的。”
“你宁可吃别人尿过的东西，也不肯吃抢来的？——那个小哥哥好像很生气的问，然后就一把抢过剩下的饼干，掰开我的嘴，使劲往里面塞，直到我惨兮兮的合着鼻涕眼泪咽下去，他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大声的说——”
“想要什么东西，就努力去争取！没有天赋，就靠努力；努力没用，就凭恒心、凭变通、凭关系、凭勾心斗角！实在没有办法了，就从伤害你的人身上去偷、去抢！但唯独不能等别人来施舍你，懂吗？宁可不要了也不能靠施舍！否则你这一辈子，就只能吃别人尿过的东西！”
“我不理解。”陆以沫泪眼朦胧的摇头一笑：“我还太小了，才七岁而已，怎么可能懂得？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算很理解这条他十一二岁就想到并履行着了的逻辑；”
“但我记住了，记得很深很深，因为那是我这种出身的孩子，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得到的人格教育，它没有教会我跟他一样的冷血与野心，却教会了我做人的尊严与顽强。我这辈子全靠着这句话才挺到了现在，才没有辍学、没放弃追求幸福的愿景，否则的话，我早已经在妈妈夜晚的哭声中割开手腕死去，或冻死在九寒天湿冷的街头。”
“总之……”陆以沫顿了下，哽咽道：“总之，妈妈是懂得，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小哥哥虽然好凶好凶，却是我们母女这辈子都罕有遇到过的好人。于是，她让我把爷爷送给我的项链给他，我舍不得，人家却也根本不想要，一把拍到地上去，冷漠的看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那个眼神，那么地露骨，一点都不掩饰打骨子里的不屑。仿佛在说，从我们这种卑微的人手里送出来的东西，哪怕是块金子，他都嫌脏不碰，更何况只是块树脂做的假玉佩呢？”
“那一刻，我真的好伤心，活了六年，头一次体会到心里酸落落像要死掉的感觉。因为那也是第一次有妈妈以外的人跟我说话，尽管好凶好凶；也是第一次想明白了自己最喜欢、最想要的洋娃娃会是什么模样，尽管对对方而言，我可能真的就只是一个又脏又破，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布娃娃……”
“于是，这个梦就碎掉了，从裂开的缝隙里，爬出了漫天大火……”
陆以沫无意识的攥紧霍沐擎，凝望着天花板上并不存在的火苗，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眼角滑落。
“火焰，是那么无情，分秒不歇的舔舐着我的皮肉。我仿佛一息间被吓得变回了那个快要饿死的小女孩，只是这一次是被烧死；在我的四周，全是坍塌翻滚的火炭，在我的头顶，妈妈的尸体正被烤化。我绝望惊恐的就像一块被包在火炉里的冰块，内里寒凉刺骨，外面在瓦解融化。”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那个小哥哥……”
“我想到他离开时，那嫌恶的眼睛，想到在他离开后，自己内心第一次因为伤感和不舍，而凝聚起来的动力与倔强。我是多么不想在他找到我的尸体时，发现一滴没出息的泪渍啊，更不想像他当年已经猜到的、厌恶的一样，毫无尊严的死去；”
“我想这辈子，至少能让他正眼看我一次，就那么一次，让他感受到我眼中除了令他嫌恶的以外的东西。那是我此生唯一美好的曙光；是让我敢于跟命运反抗的信仰；是他告诉我，哪怕去偷去抢，也至死不休想要的一切……”
“于是，我把妈妈推了下去，压在她的身上。我开始幻想从她身上滴下来油腻腻的东西，是害怕的眼泪；我利用保护妈妈的欲望，将自己与剧痛和绝望隔开。把自己看做一支蜡烛，藏在角落里，静静燃烧，以照亮心里那些美好的东西，并欺骗自己，这样就能得到那一切……”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大手，穿透了幻想，把我真真切切的抱在了怀里。第一次，我与那些梦想中的美好之物离得如此之近，我能呼吸到、能看到、也能摸到。也许他从来都没讨厌过我，也许我渴望的梦想也在渴望着我，我并非因为命运注定的云泥之别就永远无法与他共同喜怒哀乐，只需要像他说的那样，别再等人施舍，别再怯懦……”
陆以沫颤抖着摸向霍沐擎的俊脸，抿唇微笑，泪入唇间。
“上一次，我送他礼物，他嫌脏，他不要，他还给我最深的伤心，与最痛的耻辱；而这一次，他却看着我的眼睛，他终于看见了那些除了对命运无奈以外，原来也挺美好，挺坚强，足以令他无法为了体面为了事业再装作对我讨厌对我无动于衷的东西。他接过了那枚更脏更脏的玉佩，紧紧攥进了怀里。”
“霍沐擎，这就是我刚才做的梦。一个忘记了反而会活的更容易些的梦，一个让我做了一生的梦。”陆以沫紧咬下唇，泪如雨下，心痛到几乎快窒息的抽泣“我已经爱了你二十三年了，只是你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知道。”
霍沐擎的身躯狠狠一震，门外偷听的霍梓桉亦如是。
“妈咪怎么了？”他不由自主的担忧问：“妈咪为什么这么伤心？爹地欺负妈咪？”
“唉……”李烨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早知道霍总跟夫人的感情特别复杂，却没想到渊源如此之久。这完全算的上命中注定的两个人，为何偏偏这么多灾多难呢……
“你爹地没欺负你妈咪。”李烨摸了摸孩子的头发，抿唇道：“她只是，太爱你爹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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