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
倾城之恋
她叫白流苏,上海女子,书中人物。生于没落的书香世家,离异七八年,尝遍冷暖。亲情的淡薄,世俗的无情,让她对自己的人生际遇,总是无从把握。她不甘做命运的浮萍,决意用女人最后的珍贵青春,以美貌和智慧做筹码,去参与一场赌局。
也许她赢了,在铅华洗尽之后,还能得到尊重和真爱。也许她输了,重新乘上人生的扁舟,孤身漂荡,无处归依。结局只有两种,要么声名扫地,要么得到世间虚幻的爱情。无论下场如何,她都要无悔地做自己,做白流苏。
白流苏是幸运的,因为张爱玲苍凉寒冷的笔调,总难给她的主人公太多圆满。特殊的家族背景,特殊的成长历程,造成了张爱玲特殊的性情,以至于她的故事,她的文字也风格独特,充满迷幻。
张爱玲是一个自我的女子,不信红尘真爱,不恋人间烟火。她笔下的世界和人物,总带有一种冷漠、几多迷离,还有几分怅惘。而她却给了白流苏一个圆满的收场,与书中其他女子相比,白流苏所经受的磨难,亦算是值得的。
《倾城之恋》的结局,张爱玲这么写道:“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
纷纭乱世,白流苏不过是苍茫历史中的一颗微尘,却由一座城的倾覆成就了她的爱情。在那个万盏灯火明亮的夜晚,胡琴咿咿呀呀地将老去的故事重复地叙说着。世界那么迷乱,那么苍凉,而白流苏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张爱玲将白流苏安排在一户传统守旧的人家里,一大家子人,守着败落后仅剩的一点遗产度日,外面纷繁世界,与他们隔离。“‘我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十点钟是人家的十一点。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这就是白府,一个跟不上时代的没落家族,一口跟不上节奏的老钟,一群守着传统思想的旧人。
那个夜晚,一贯门庭冷落的白公馆楼下的门铃响了。按照规矩,晚上是绝对不允许出去拜客的,所以这突如其来的铃声,让每个人都惶惶不安。后来才知道,白流苏的前夫得了肺炎死了。这对于离异已经七八年的白流苏来说,应该是一件毫无瓜葛的事。但白府的三爷四爷觉得流苏前夫的死,无意间为他们促成了一段机遇。
无情的哥嫂逼迫白流苏回到唐家,为死去的前夫披麻守孝,如此便可以在唐家当一辈子寡妇,衣食无忧,救济家里。“离过婚了,又去做他的寡妇,让人家笑掉了牙齿!”白流苏自是不愿,却受不得哥嫂的百般侮辱和嘲讽。她唯有求助于母亲,希望在这个家里,尚有一席安身之地。
白老太太是一位死守陈规旧俗的人,非但没有为女儿做主,反而说出令流苏心凉的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跟着我,总不是久长之计。倒是回去是正经。领个孩子过活,熬个十几年,总有你出头之日。”
“这屋子里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当白流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她柔弱又坚定的心底,已经生出决绝之意。她是走定了,只是这个被长期关在老屋里,风尘无主的传统女子,又能去哪里?诚如白流苏自己所说:“我又没念过两年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能做什么事?”
穿衣镜前,她端详着自己。虽已韶华渐老,眉眼间风韵却不减当年,纤细的腰身,如玉的肌肤,典雅的气质,白流苏依旧是个美丽的女子。一袭合身的旗袍,更显出她知性成熟,优雅柔媚。
是的,她并非一无所有,并非穷途末路,她还有自己,还有青春和美丽。如果要远离这个腐朽冷漠的家族,她必须典当所有可以利用的财产,和命运开一场赌局。“流苏的父亲是一个有名的赌徒,为了赌而倾家荡产,第一个领着他们往破落户的路上走。流苏的手没有沾过骨牌和骰子,然而她也是喜欢赌的,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下注。”
他叫范柳原,英国长大,倜傥风流。他父母的结合是非正式的,他父亲一次出洋考察,在伦敦结识了一个华侨交际花,两人秘密地结了婚。父母双亡后,他孤身流落于英国,闯过许多荆棘才获得继承权。因为幼年时代的特殊环境,加之后来所吃的苦,他渐渐地放纵了自己。张爱玲说他嫖赌吃着,样样都来,独独无意于家庭幸福。
偏生这样一个浪子,让渴望寻找安稳婚姻的白流苏遇见了。三十二岁已不算年轻的范柳原,早已习惯把女人看成脚下的尘土,但是因为白流苏,这个自称过了时的女人,他停驻了匆匆脚步。
白流苏虽然把自己交给赌局,却步步惊心,十分谨慎。当她认定范柳原是一个只要爱情而非婚姻的男人时,她选择转身离去,不想重蹈覆辙,再受伤害。原以为从此天涯陌路,竟不料有了新的交集。
白流苏去了香港,她孤注一掷,走向范柳原。不管有没有结果,至少她给了自己一个无悔的理由。在香港,彼此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在白流苏眼里,范柳原是一个有着别样风度的男子。当着众人,他放肆不拘,与她独处时,却总是斯文有理,君子模样。
他对她说:“你好也罢,坏也罢,我不要你改变。难得碰见像你这样的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而白流苏却自叹:“我不过是一个过了时的人罢了。”范柳原道:“真正的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了时。”
他对她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此爱意,但终是不愿娶她。他一直抗拒婚姻,更不能娶一个对自己没有多少感情的女子来约束自己。白流苏将心藏得太深,既是赌局,在毫无把握之时,她不能轻易出卖自己。所以,范柳原在她那里,得到的是冷漠多于热情。
他们之间始终不曾产生更深的交集,彼此有过的温情片段,虚幻得像是一个梦。在无处安身的时候,她终须忍耐。没有婚姻做保障,想要长期抓住一个男人,依附他,是一件艰难又冒险的事。与他在一起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为钱担忧。可是他不要婚姻不要爱情,以后的岁月,让她如何消磨?
战争开始了,多少人的故事,被那一声声炮火炸得烟消云散。然而,白流苏和范柳原的故事,才刚刚从硝烟中开始。当白流苏怆然地对范柳原说:“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竟不知,炮火之下,他的心里也只有她了。
动荡的世界里,金钱、地位,以及一切地久天长的承诺,都微不足道。唯一可靠的是,自己还能呼吸,身边还有可以偎依的人。那个瞬间,他们开始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此时的张爱玲,似乎已经将自己卷入那场战争中了。她全然忘记白流苏和范柳原之间一直不得逾越的沟渠。白流苏的这场赌局,因为一座城的倾覆,很快分出了输赢。张爱玲是这么写的:“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寥寥数笔,入木三分。两个隔了世界的人,就这样平和地相拥在一起,那么妥帖,那么适宜。她终于做了他名正言顺的妻。那一刻,心里有种淡淡的怅惘。
一座大都市的陷落,仿佛只是为了成全她。成千上万人死去,成千上万人流离,唯有她安然一隅,与值得依附的男人,真心相见,从此烟火一生。这段恋情,是为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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