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晚了一步
云族早已在城内布置好了一所院子,供贵客们歇息。赫连月一行人早已是精神疲惫不堪,大伙儿顾不上吃饭,累得沾床就睡。
“爹,女儿有件事情想问你,你必须跟我说实话!”心事重重的赫连月怎么睡得着,她满脑子的疑问,而且,更是不能让蝉儿白白的枉死。
等大伙儿都睡了,赫连月把快要睡着的赫连威给拖了出来,神情语态相当严肃的质问。
赫连威的瞌睡虫一下子就醒了,“月儿,什么事啊?”
“爹,你认识国师吗?”赫连月开门见山的问,尽管他伪装的再好,疑心既已种下,自然是有迹可循的。
“月儿说的可是刚才云族人提到的南疆国师?你爹我是西陵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呢!”赫连威忽悠的本事自是不用说,否则十几年来,他如何沉得住气,一点口风都不露。
“爹,你继续装,接着演?”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与国师的谈话,赫连月从来不会疑心到他身上。
最起码赫连威是目前最了解国师的人。
“怎么跟爹说话的,没大没小!”胡子一撇,恼羞成怒。
“爹,你知道我在江南的时候,国师差点杀了我,他跟你和我娘是有深仇大恨的。出发前,他来找过你对吗?迷雾森林一行,我们死伤那么多人,幕后主使就是国师,此人与女儿不同戴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若是知道内情,就不要遮遮掩掩,这样才不会让那么多的人白白枉死……”
赫连月从来没有如此急切的想除掉一个人,而想要除掉一个人,必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赫连威听得是惊心动魄,闺女的眼神太犀利了,他简直是避无可避。
只见他侧过身,双手负于背后,眼神不知是喜是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罢,今天我就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告诉你,事情要从那年我刚满二十岁的时候说起,我住在……”
“爹,长话短说,不,捡重要的说好吗?”老家伙唠叨的毛病是跟清雾师叔学的吗,真是的!
“你娘是云族人口中的圣女,她叫云柔。从她出现在西陵的那一刻,我的心便被她给掳获了,像你娘这般美丽聪慧又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子,喜欢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国师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最后你娘还是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了你爹我,并且生下了你,国师因爱生恨,他想杀你,他更想杀我。”
“天有不测风云,谁会知道你娘生你的时候,因你的个头太大而难产,当时,我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我一直心如止水,谁知道时隔十几年,也就是你看见的那天晚上他突然找到了我……”
王后为了换取从兰卿手里活命的契机,她告诉国师,云柔当年只是假死,云族有一个秘术救活云柔,与赫连月有关。国师与赫连威深爱云柔,能够救活她,原本势同水火的两人默契般的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
“国师的话能信吗?”
“这一点他不会骗我。”
“所以在迷雾森林里出手的也是他?”
“月儿,爹真没看清楚,按理说我跟他是有约定的,他不会杀我。”
赫连月分析道:“很明显,他让你把我骗到南疆,所以你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国师为何在京城的时候迟迟不动手,自然是忌惮兰卿。
赫连威恍然大悟过后,神情怔忡,犯起了嘀咕:“月儿,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还去不去云族?”
关键是,他们现在不知道王后在云族扮演的是什么身份,云族的人个个蒙着面纱,她又与国师勾结,敌在暗,我在明,实在是太危险了。
“爹,要不然我们还是缓一缓,等兰卿来了,再作打算。反正娘已经假死了十六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们贸然行事,只怕会适得其反。”赫连月沉吟了片刻,镇定的分析道。
赫连威眸子低垂着,不语。
赫连月心道,老头子等了十六年,心情肯定迫切。
“什么味道?”
一股烧焦的烟味传来,父女二人瞥见窗外烟雾腾腾,脑中警铃大作!
“不好了,着火了!”
“……”
一时间火光烟雾四起,熟睡的众人瞌睡虫全消,慌不择路的套上衣服,就往院子门外跑去。
赫连月一脚踹开了烧着的木门,拽了赫连威就往外跑,谁想,外面的状况岂止是混乱,四面八方,火势夹杂着狂风熊熊燃烧,呈包抄之势,整个院子如人间炼狱一般,炙烤着毫不知情的众人。
“云族的女人不见了!”
一语出激起千层浪,赫连月艰难地睁开眼,果然不见那五人。糟了,他们全都中计了,那个叫云栖的死女人就算不是王后,估计也是她的同伙!
单纯的着火威力不可能如此强大,居然窜上了四五丈的高度,分明是有人在其中加了易燃之物,他们个个都上当了!
依琳,林中黛等几个女流之辈以及肺活量不怎么好的赫连月,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辨不清方向,肺里更是难受的紧。
情况越来越混乱,二十几个人像是下了锅的虾米,到处乱窜,赫连威早就跟她分散开了。
这种关键时刻,自然是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的。
南宫敖挺身而出,用浑厚有力的声音说道:“大家先不要急,西北方向有一个缺口,老夫先上去开路。”
南宫敖率先飞身踏入了火势较为薄弱的西北方向,险险立于院墙之上,他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扑灭了脚下的一部分火焰。
“大家快上来。”紧接着,他喊道。
危难之中,大家心中自有一番感动,一个个争先恐后用轻功攀上。
南宫无极,张起灵以及众女纷纷鱼贯而出,堪堪脱离了危险。
只见七八道身形在空中闪过,赫连月离开的时候,扭头扫了一眼,火光烟雾中确实看不见人了。
众人一一脱困,劫后余生,落地的时候,早已是筋疲力尽,摊在地上动也不想动了,剧烈的呼吸喘气。
大火越烧越烈,将周围的一番天际印染成了火红色,几分惨烈。
“我爹呢?”缓了一口气的赫连月骤然发现一个事实,瞳孔剧烈的收缩。
众人闻言,相互环视了一圈,清点人数,果然并未见到赫连威。
该死,她爹不会武功,一定还在里面!
赫连月狠狠地咒骂了自己,刚才怎么就犯浑了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个脚步轻点,旋身而上。
“赫连姑娘,你要干什么?”
“赫连姑娘,危险,快回来!”
“……”
刚刚反应过来的伍十七慢了一步,连连试图拉住她的衣角,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坚定的身影吞没在火光之中。
伴随着燃烧的滋滋声,空气中飘来了她似有若无而异常坚定的声音:“我要去救我爹!”
南宫无极与张起灵心下微动,脚步踟蹰着,她当真是不要命了么!那么大的火,回去救人,不是等于白白的送死。
“赫连姑娘,我来救你。”一根筋的伍十七随即准备攀上,被近前的张起灵给抓住了胳膊,二人用仅存的力量僵持着。
“十七兄,不要冲动,在下刚刚没能阻止赫连姑娘,现在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干傻事!”张起灵理智的劝道,尽管他十分欣赏赫连月,却做不到如伍十七这般义无反顾。
“可是,她在里面,她会死的!”伍十七咆哮着,火光把他异常激动的脸映得通红通红,固执地一字一顿地道,“所以,不要拦着我!”
伍十七一把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
张起灵大惊失色,此人的意志力居然如此坚定,为了赫连月,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不过……天意弄人,痴心错付,终究相逢太晚,这般憨直痴情的伍十七,若是赫连月早些遇到,或许会爱上他。
近前的众人无一例外地听到了伍十七的话,自惭形秽中充满了对他的敬佩与不求回报的用情至深。
就连南宫无极亦被这呆头鹅狠狠地刺激到了,原来他根本不曾真正地爱上赫连月,爱上一个人,生与死便无可犹豫。
就在此时,张起灵完全没有料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人,从背后偷袭了伍十七,一棍子打晕了他。
冲动的七尺男儿终于倒下了,厚重的身板轰然倾倒,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的眼中是沉痛的,不甘的,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落下了两滴滚烫的眼泪。
依琳手中的棍子一松,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好几个圈,方停止了下来。
众人包括张起灵的心突然松开了,只见依琳满脸歉意的问:“师兄,我做错了吗?”
“师妹,你……”张起灵声声叹息,拦住伍十七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但也许,伍十七明知是救不回赫连月的,只是打算陪着,无论生死。
她做错了么,不尽然。
她做对了么,亦不尽然。
院落中的火势噼里啪啦,窜上了一个新高度,吞噬了黑夜,把这一方天空装扮的亮如白昼。
救火?算了吧,火焰伴随着大风已经吞噬了大半个院子,杯水车薪,徒劳无功罢了!
“爹,你在哪里?”
赫连月感觉浑身都热,很热,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嗓子难受的要冒烟,眼睛里全是眼泪,疼得她刺啦刺啦的。该死的,赫连威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都不回答她!
这次真的要被他给害死了!
她成了本年度最悲惨的穿越女主,好不容易和男主冰释前嫌,却是无缘消受,福薄命浅。
“相公,对不起,我又冲动了。”
哑哑的声音传出,直到她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骑飞快地奔驰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形,在不远处停下,如皓月星辰般的人下马,迈近。
“上官公子?”南宫敖一眼认出。
众人如梦初醒,赫连月的夫君来了,那个淡雅飘逸出尘,武功高强却又身中奇毒的男子上官兰卿。
黑眸流转,面容俊美,自有一股天生的淡漠疏离。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倦意,被他此时犀利中夹杂着薄怒的眼神所掩盖。
他的眸中出现一丝慌乱:她不在?她在哪里?心中狂肆地叫嚣着。
该死的赫连威,故布疑阵,害他浪费了许多时间。
一只白色的狐狸不知从何处出来,允自攀上了他的肩头。
“各位江湖朋友,不知道可有见过我家世子妃?”容九从侧后方走出,抱拳问道。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大火燃烧的声音未曾断绝。
“她在里面,上官兰卿,你救不了她。”南宫无极挑眉,语气颇酸,即便上官兰卿是众心捧月般出色的人物,他再神通广大又怎么样,那么大的火,即便现在进去救人又如何,那个女人肯定是死了。
他得不到的,毁了也罢,上官兰卿同样不能得到。
其余众人亦非常想知道,上官兰卿有多么在乎赫连月,最起码要比伍十七那般不顾性命奋不顾身吧。
若做不到,他就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她。
可是大家都错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南宫无极的挑衅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经不起一丝的波澜。
“主子,老奴……”容九一阵紧张,主子和世子妃好不容易才安生,作为他们这段感情的见证者以及守护者,他不希望也不允许他们之间再出状况。
未等他话说完,就被兰卿打断。
“容九,去打一桶水来。”他只是用极浅极淡的声音说道,自有一股不容置否的坚韧,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平静的外表无法掩饰心中的胸潮澎湃。
“是。”
小狐狸,每一次,他好像总是晚了一步。
该死的,若是小狐狸有什么意外,赫连威,国师,云族……所有的人都为她陪葬吧!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幽暗无比,眸底杀气尽显,似地狱阎罗一般,气势灼人。
众人不寒而栗,上官兰卿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像是要吃人似的。
片刻,容九提着一桶冷水返回。
只见上官兰卿允自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披风,用冷水打湿,浸润,然后再度披上,冰冷的水珠不断地滚落。
他要干什么?
他要冲进去么?
结果显而易见。
墨色的身形踢开燃烧着的大门,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容九知道,主子要做的任何事情,他阻止不了,亦无法阻止。他静静地站着,瞳孔深处,一抹无声的闷痛。
众人不由得喟叹了一声,肃然起敬。
同样是救人,相对而言,伍十七实在是太冲动了。最起码动动脑子,盲目而为非但救不了人,反而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上官兰卿的心智,聪颖无人能及,在如此千钧一发的关头,他依旧能够拥有清醒的头脑,冷静的思维,令人心生佩服!
当事人兰卿压根儿不知道也无所谓旁人怎么看,实际上,恰恰相反,他快要疯了,天知道他是怎样压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那天,据张起灵南宫敖等人回忆,这位淡雅高洁的安王世子上官兰卿,整整在里面找了两个时辰,其中,他出来换过两次浸湿的斗篷,每一次换出来的已然残破不堪,包括他身上,亦是一团狼狈。
那又如何?
他浑然未觉。
……
容九不禁老泪纵横,划过脸上的刀疤,目光却变得柔软起来。他活了大半辈子,就属今年流过的眼泪最多了,铁汉眼巴巴地变成了多愁善感的老头。
其实,众人心中再清楚不过,赫连月父女凶多吉少,在大火中,怕是连尸骨都不存。
兰卿此番注定空手而回。
天蒙蒙亮的时候,灰不溜秋的碳人再一次从早已破损被火蛇吞噬的大门中走出来。
可,他笔直的身形猝不及防地倒下,像是有千斤般的沉重。
“主子!”
容九眼神刷地渐变,快速地抱住兰卿。
他已精疲力竭地昏过去了。
……
再度苏醒的时候,在兰卿面前的是容九愁云惨淡的面孔,火早已熄灭了,浓重的烟味烧焦味,木头的嘶嘶声,无孔不入。
兰卿剧烈地瞌睡着,眼神却出奇的平静,他一开口,便觉得嗓子干涸嘶哑无比。
“主子,喝点水吧。”容九喂了他一些水。
到了嘴边,唇瓣却始终不肯张开。
容九发现,兰卿是在耍小性子,他的外表看起来越是平静,证明他越是不寻常。
“世子妃还活着,我们找了很久,没有发现她的尸骨。”
他瞥了容九一眼,眼眸坦荡,确实没有撒谎的成分,一颗心方落了地,复又闭上眼去。
“主子,你怎么了?”容九焦急道,深怕兰卿受了他还没有发觉到的内伤。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我累了,休息一下。”从他的唇瓣里发出沙哑干涩的音节,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尾音。
容九忽然笑了,发自内心的,想笑。
路人见到这个满脸刀疤胡须,灰头土脸的中年男子,只觉脸上的笑容近乎滑稽而狰狞可怖,他丝毫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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