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四海为家
马车夜间未停，却走的不快，天亮的时候离云州城还有好一段距离。
宝儿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马车已然下了官道，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愣了半响才喊了一声“张大哥”。
张屠户就倚在外头的车辕上打盹，听见她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然后将车帘子掀开，便对上宝儿那惊慌失措的眼睛。
“别怕，我在呢！”
宝儿轻轻的嘘了一口气，扯了扯身上的被子，还是昨日入睡的时候盖的那一床，只是人显然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外面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入耳，还有那欢快的鸟叫声，马儿也凑热闹的时不时打个响鼻。
“张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张屠户伸手，替她捋了捋额际的碎发道：“趁着无事，带着你四处走走看看。”说完，手伸进被子里抚上她的小腹问道：“今日还疼吗？”
宝儿红着脸摇头：“不疼了。”
张屠户勾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从榻角取了衣裳过来给她。
宝儿连忙接过去：“我自己来。”穿衣都要人代劳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张屠户也没有坚持，从榻下面扯了一大包东西出去，放下帘子宝儿这才挪了挪身子穿戴。
这是一处极美的地方，有一条流的较为湍急的小河，河边巨石林立，他们脚底下则是泥沙和鹅卵石参半。
身后约摸三两步的地方就是林子，郁郁葱葱的，鸟叫声叽叽喳喳的此起彼伏。
宝儿套上鞋子，掀开帘子，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张屠户。
他面对着马车，用石头累了灶台，上面放了一只小巧的铁锅，下面的火烧的红彤彤的，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烟。宝儿自己从马车里划了下来，待双脚落地，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张屠户原本想起身过来接她，见她跃跃欲试，便立在一旁没有伸手。
等她下了车，张屠户去取了垫子铺在石板上给她让她坐了，这才去取了一个小木盆和竹筒过来。
盆子里兑了温水，竹筒里晾的是宝儿要喝的水。
虽然天已经热了，可是这几日却是不能见一点凉的。
收拾完了之后那锅里的水又沸了，张屠户从一个布袋子里舀了米添进锅里。
看的宝儿瞠目结舌。
那马车就那么大，一张榻，还有被褥衣裳，锅碗瓢盆都带着，这也太齐全了一些。
吃完早饭之后张屠户将东西归拢又全部塞进车里。
宝儿以为他要上路了，却不想被握着手去了林子里。
兜了一大包山菇，抓了两只榛鸡，然后并肩坐在树荫下面。
“宝儿喜欢什么样的日子？”
宝儿闻言，脸上略显惊愕，半响才道：“就这样，眼下这样就很好了。”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喜欢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个，能由得自己选择吗？
如果可以选择，眼下这样的日子就极好，她不是一个人，有这个男人一直疼着，护着……
张屠户闻言轻轻的嘘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拽过来放在腿上，下巴搭在她肩头道：“真是个傻丫头。”
傻的让人心里发疼。
说完，半天都没有了动静，下巴搭在那单薄的肩头，目光一直朝着远处。
眼下这样就好，这样怎么能好呢？
他不贪心，只想着用自己的一双手让宝儿衣食无忧而已，偏偏这样简单的愿望都困难重重。
人这一辈子，当真是不容易。
青阳郡呆不安稳了，他打算换一处地方，北上去云州城。
可是才刚刚走了这么一夜，离云州城还有老远他又开始犹豫了。
一路上，他遇到了好几拨连夜赶路的人，都是朝云州城去的。
锦衣夜行，寒芒四射。
外面的世界似乎越发的不太平了。
怀里的人轻轻的扯了他一把，他回神便对上了宝儿那带着忧虑的眸子：“张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勾了勾唇道：“无事。”
宝儿闻言垂眸不语，显然是不信他这话，只觉得他话中满是敷衍。
“宝儿，我们以后四海为家可好？”
张屠户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住了，天大地大，哪里不能落脚生根，何须四海为家。
难不成自己的心里还带着不甘，还放不下？
不，他早就已经放下了。
宝儿仰着脸应了一声：“好！”又加了一句：“我陪你一起四海为家！”伸手捧住他满是胡子碴的下巴轻轻碰了一下。
只有有这人在，哪里都是家，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张屠户被她这罕见的大胆举动惊到了，而后一乐，用胡子在她脸上一通乱蹭：“真是个好哄的小丫头。”
两人闹做一团，先前心里的那些忧虑瞬间消散。
中午，两人将锅支在了树荫下头，将榛鸡和山菇一锅煮了。马车也卸了下来，让马儿去河边喝了水，在回了山边吃草。
收拾完之后也不急着上路，树荫下面凉快的很，可若是上了官道，那太阳就是火辣辣的，烤的人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了。
等太阳偏西，张屠户套好马车，将宝儿塞进马车里，这才摇摇晃晃的再次上路。
刚刚上官道，便听见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从后面跟上来。
张屠户微微一蹙眉，索性松了缰绳往里面靠了靠，由着马儿缓缓前行。
马蹄声渐近，很快就撵了上来，速度相当的快，八九个人的队伍，一路狂奔，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溅起一片黄土，很快就消失在了官道前面的拐弯处。
张屠户看了看天，蔚蓝的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两坨白色的蘑菇云，而后那颜色一点点加重，很快就将太阳遮住了。
金色的阳光不甘示弱的在云的四边镀了一层金色，很快又从云朵的夹缝里挤了出来。
要变天了。
“宝儿，躺好了，我们得赶路了。”
宝儿在里头应了一声，拥着被子蜷成一坨，然后便清晰的感觉到马车剧烈的颠簸起来。
云堆积的越来越厚，太阳再也冲不出来，天就暗了下来，狂风吹的道路两旁的树木左摇右摆，连路上的尘土也刮起来一层。
马车在一处破庙跟前停下，张屠户伸手接着宝儿下了马车，刚刚站稳，豆粒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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