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将启程
枫原万叶推开房门。
离岛的穹空一碧如洗，风的味道也很干净。
“少爷，今天起那么早。”
一位干瘦老者正拎着扫帚打扫中庭，见少年出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早安，禄伯。”枫原万叶笑了笑。
老者是枫原家仅剩的几位家仆之一，为祖父那一辈领养的孤儿，被赐名枫原禄。
枫原禄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少年，发现少年面色如常，才放心道：
“少爷，以后可不能随便饮酒啊，前几天您回来时都喝的酩酊大醉，要不是我们巡夜时看到石阶上有个人影，您就要吹一晚上凉风了。”
枫原万叶眸光微漾，不好意思道：
“劳烦禄伯操心。”
“不用这么说，身为家仆不就是做这些么，要不是少爷年龄尚幼，在夏天饮醉也不失为一番风雅,等少爷继承……”老人笑呵呵地开口。
“禄伯。”
枫原万叶抿了抿唇，打断老人的话语，
“我可能……不会继承枫原家主的位置。”
“什，什么？”
老人满脸都是惊慌，握着扫帚的手不住发抖，
“少，少爷不用开玩笑了，再过一年多守孝期就能结束，我们这些老仆还能撑下去。”
枫原万叶环顾一圈萧条的中庭，握紧拳头，道：
“禄伯，不用再劝了，你也知道，枫原家……已经名存实亡。
可能就在这几个月，我会将房屋抵押出去，给你们作安家费用。”
少年面庞稚嫩未去，眼神却透出老练成熟，在说出这番言语后，更多了几分淡泊与洒脱。
枫原禄唇颤了半天，深陷的眼睛中泛起悲伤。
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心意已决。
“少爷，要是我们都走了，那往后，谁来……”老人试图作出最后的挽回。
“禄伯，人生路远，各自远行。”
少年挥了挥手，朝门外走去，
“你们已经为枫原家贡献了大半辈子，该到享福的时候了，这是万叶能为你们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今天有神里家的宴请，不用为我留家宴。”
黑色的臑当跨过门槛，枫原万叶身形微滞，轻轻嘱咐一声，离开已有锈迹的大门。
他不敢回头。
初夏，中庭的榕树枝繁叶茂，绿荫如盖。
枫原禄紧紧握住手中的扫帚，目送少年离去，树影遮盖住他苍老的面孔，如一片残阳后降临的灰。
……
离岛枫树林立。
夏天的枫叶并未透红，而是单调的深绿。
枫原万叶低着头走上前往影向山的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也不入绝路……父亲，万叶离你的境界还很远。
心绪恍惚之间，一个酒瓶凑到少年唇前。
“有心事？”
枫原万叶抬头。
微鬈的黑色刘海下，是一个深红色的眼罩，
眼前的女人脸上透着微醺的红，仅露的璃焰眼瞳中，带着一丝关切。
“没什么，多谢北斗大姐头关心，我……唔。”枫原万叶话说了半句，嘴已经被酒瓶堵住。
“有心事那就喝酒。”
北斗完全没有听进少年的托词，
“今天教你一句璃月的古话，一醉解千愁。”
“咳咳。”
被猛灌一大口酒的枫原万叶咳嗽了几声，把酒瓶握在手中，满脸无奈，
“真的没什么事情，北头大姐头。”
“哼。”
北斗嗤笑一声，
“你个小屁孩还想在我面前藏住心事，省省吧，作为我的预备船员，别想糊弄老娘。”
“我没答应你啊。”枫原万叶搓了搓面颊，让自己保持清醒。
“哈？”
北斗伸手揪起少年白发中的桃染，一脸不爽道：
“你不是都叫我大姐头了么？”
那是被你逼的啊！好疼！
枫原万叶把自己那绺红发从眼前女子手中抢救回来。
“算了，不想就不想吧。”
北斗侧过头，怏怏不乐道，
“那老规矩，这瓶酒不免费。”
枫原万叶叹了口气，闭上眼，鼻尖微动，说：
“今日风向变化较大，晚上还有暴雨，不宜回航。”
枫原万叶还没到可以买醉的年纪，当少年想喝酒时，就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北斗进行“交易”，一来二去，两人也成了熟识。
“看来那批货还得拖几天。”北斗摩挲着下巴，嘀咕道。
“不一定精准。”枫原万叶小声回应。
“嘿呀，我相信万叶，你还没出过错呢。”
北斗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少年的肩膀，目光突然变得危险起来，
“好想把小万叶绑回我的【南十字船队】。”
她很钟意少年灵敏的嗅觉，简直是当航海士的不二人选。
枫原万叶在女子强大的气场下瑟瑟发抖。
“哈哈哈，开玩笑啦，我又不是人口贩子，我知道，你在稻妻还有【羁绊】。”
北斗豪爽大笑，拿起腰间的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不过……你要是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死兆星号】随时欢迎你，我一定会开上最好的美酒来庆祝。”
枫原万叶低头看了下手中的酒瓶，觉得鼻子有点酸，郑重承诺道：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先踏上属于我自己的旅途……”
“哈哈哈，有志气，不愧是老娘看中的船员。”
北斗再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挥手告别，
“走了。”
她总是如此潇洒，豪气十足。
枫原万叶笑了笑，转身就走，与北斗相处，连告别都变得干净利落。
“诶！”
看来这次有所不同。
枫原万叶听到了北斗的呼唤，疑惑回头。
背后的女子单手抱胸，举起酒壶，挑了挑眉：
“搞得定的事不必烦恼，搞不定的事烦恼也没有意义。老娘就这样过得快快活活的。”
她摇晃酒壶示意。
枫原万叶哑然失笑，同样举起手中的酒瓶：
“多谢大姐头关心，万叶……先干为敬。”
“哈哈哈，干了！”
晶澄的酒水顺着武士服流下，划过腰间系着的枫叶。
世纷鸠羽寻栖枝，片叶苏芳缀银朱。
人生相知，如杏花遇雨，如清酒遇诗，无非如此。
枫原万叶将酒瓶甩在地上，径直向前，不再回头。
……
前往鸣神岛的路并不长。
少年一步一个脚印，迈过黄沙滩涂。
父亲，万叶将谨遵您的教诲，不会再止步不前，对迈出的每一步也绝不追悔。
……
少年穿过葱郁的森林，步履不停。
而神里家为何会突然宴请我这个仅剩的【一心传】后人……我已并不关心。
不管是表达对当年的歉意，还是做出对往后的承诺，万叶决心已定。
……
少年来到影向山脚，抬头望去，山道开阔，山势高耸。
父亲，未至深秋，可山间的清风，仍像多年前您第一次带我来时那么好。
……
少年踩上绵延的石阶，如同踩上注定的现实。
不过。
自此往后，我就是清风。
我将……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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