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今夜暴雨
雨渐渐下大了，敲打门窗的声音传来，在小屋内回荡沉淀。
灯盏里火光摇曳，洒出橘黄色的光，把夜色冲散。
神里裕仁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神中透出微弱而浑浊的光亮。
一道模糊人影神色关切，守在他面前。
“是绫人啊，好久没见了。”他辨认出自家儿子。
“是啊，父亲，有一周没见了。”
神里绫人握住老人的手，
“绫人实在惭愧。”
神里裕仁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可搭配上他苍白病态的脸实在难看。
实在让人不忍心去看。
“这不怪你。”他说。
“谁让我这个老头子一天只有那么点时间可以保持清醒。”
神里裕仁艰难起身，身体向前弯着，流着汗，嘶哑开口：
“绫人……孩子。”
“父亲，我在。”
老人灰白的睫毛下，眼光变得锐利而肃穆：
“近日修行可有继续？剑术可有进步？晚餐……可有吃饱？”
床榻旁的神里绫人本已收拾好心情，听到这句话，无边的酸楚还是涌上胸膛，他颤着唇一一回答：
“回禀父亲，绫人每日的修行都有按时完成，对剑道的钻研也勤耕不辍，今天的晚宴很丰盛，绫人……吃得很饱。”
“好，好，好。”听到这个回答，老人眸光闪烁，胸膛起伏，眼角的皱纹缩起。
他连说三个好字，看着眼前沉熟稳重的脸庞，目光里只剩下欣慰。
一旁的神里华代扭过头看向老人，呼吸紊乱，眼中全是忧郁。
“家族里的一切事宜，绫人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补充道。
“华代……你不用说这个的。”神里裕仁艰难转头。
神里华代摇了摇头，语气虚弱：
“可我知道……你想了解。”
作为妻子，她知道身旁的老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好丈夫，是一个好父亲，更是一位……好家主。
神里裕仁沉默片刻。
“啊啊，对呀，我想了解，可是……”他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沉重。
老人回过头，看向神里绫人，灰沉的瞳中漫出一泓光明。
“可是当看到已如此高大的绫人时……”
神里裕仁笑得释然，
“我就知道……他已经成长为神里家当之无愧的脊梁了。”
“是啊，父亲，母亲，神里家就放心的交给绫人吧。”神里绫人离开床榻，直起身子。
这些年来，父亲第一次没有问出对神里家近况的担忧，自己也第一次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答案。
神里绫人将身体挺直，哪怕肩上担负的沉重的责任与巍峨的信念。
“我很放心。”
老人语调平静，眼中蓦然涌出化不开的悲伤。
“绫人，让开吧……时间……不多了。”他疲惫地说道。
神里绫人默默让开。
身后，影和宋明站在门帘边上，注视床上的老人，默契地没有打扰刚刚的一切。
不知道影内心的想法，宋明只觉得心中有些刺痛。
情感这种东西，有时真实得像一把刀，可以插在心尖。
“将军大人。”神里裕仁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行了个简单的礼节，“让将军大人等候多时……还请恕罪。”
影单手抱胸，眼神复杂：
“无妨。”
“所以，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宋明发问。
“这位就是宋大人吧……如此年轻就已成为将军大人的眷属……还请以后多多照拂神里家。”神里裕仁神色微动。
“好了，别卖关子了。”
影咬了咬唇，走上前，
“神里裕仁，三年前的御神刀事件本已完结，你当初誓死不供献上图纸的人，将一切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若不是神子继续帮你们求情，神里家必将分崩离析。”
“可你于三天前清醒，得知我出天守，并且救下小绫华后，通过华代夫人吩咐神里绫人作出这次邀请，并且提出三年前的事件另有隐情……”
她顿了顿。
“而且……还向我保证这个消息我一定会感兴趣。”
说完这句话，影的眼神锋锐如刀。
“希望你不是因为时日无多，脑袋糊涂了。”
这一席话使默不作声的宋明内心无法平静。
原来三年前的事件，神里老家主包庇了祸首……他为何要如此做……难怪当时小绫华和托马不想提及这件事。
“等，等等。”
神里绫人满脸不敢置信，
“将军大人，请不要说笑，家父虽身体情况每日俱下，可是也不至于……”
话说了一半就无法继续，他明白……影没有说谎的必要。
“将军大人，在年轻人面前就不要提这么悲伤的事了。”神里裕仁语气平缓，尾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绫人。”
他望向失魂落魄的男人，
“不用那么难以接受，活着虽好，可死亡也是一种享受安宁的方式……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小绫华啊。”
“突如其来的才叫灾难。”
影声音冰冷，
“我只是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也是，老臣……太过于脆弱，远没有……将军大人目光长远。”神里裕仁自嘲地笑了笑。
“可以说正事了么？”影蹙眉。
随着这句疑问发出，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越来越大的雨声将树摇的簌簌作响，愈来愈烈的风砰砰击打着门窗。
风雨声盖住了呼吸与心跳，一层层铺来，似慢慢要把人给吞没。
神里华代闭目，额前有汗珠滚落。
神里绫人捂着脸颓坐在一旁。
宋明立在影身后，抿唇沉默。
影和神里裕仁目光对视，凝定似渊。
“可以。”神里裕仁开口，打破宁静。
老人抬起头，看向紫发的神明。
他用墨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稻妻最为殊胜尊贵的象征，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
但是就是这一种如同黑洞一般冷漠的眼神，让人心中胆寒发凉。
“你不是将军。”他话语平静。
不语则罢，一语惊人。
轰隆——
雷鸣乍响，振聋发聩。
内宅中央，枫原万叶倏然惊醒，焦急环视，周围只剩下狼藉的盘皿和一位呼吸均匀的少女。
他抬头，看着窗外翻滚不休的雷云，喃喃道：
“没错，今夜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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