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九、
陈木平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八竿子都打不着了。他坐起来想去给女儿做饭，但头重得像顶了一袋子面粉，脚下却空若无物，这样的状态如果能倒立行走较为安稳。这是女儿到来之后，他第一次醉酒。舌头又麻又涩，胃里面翻江倒海，难受得真希望灵魂从身体中分离出来，让无知觉的身体自己折腾。或者最好能把时间调到明天，让这折磨快点忽略过去。他甚至想起一位外国的叫什么笛的说过“我思故我在”，要是只能思而不觉自己在就好了。
“老爸！”小桃敲了两下他卧室的门，然后伸进头，对他顽皮的眨眼：“我给你熬了点粥，你起来吃点啊！”
“你先吃吧！我躺一会，昨天有点累了！”陈木平动作缓慢重新躺下，苦捱着假装没事，小桃调侃的语气让他有点慌。
小桃看着父亲的样子显得很得意：“昨晚上被我灌醉了，不好意思了吧！”
“笑话！我能被你一个小孩灌醉？我一直都清醒着呢！”陈木平仔细搜寻自己昨天的记忆，无奈大多数记忆只清晰在谈论监狱那一段，其他的有如隔着纱帘看风景，若有若无，细寻不到。
“别装了！老爸！我扶着你回来，听你唱了一路，反反复复就一句‘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到家了还继续唱呢，那才叫凄惨呢！然后还掉眼泪，床都是我给你铺的，快起来吃点东西吧，要不要我再扶你啊？”小桃说完就挤眉弄眼怪声怪调的唱着。
“去你妈的！你就毁我吧！”陈木平羞愤难当懊悔不已，居然被一个小女孩灌得烂醉，自己的名誉也真是毁了，他挣扎着站起来。
“行了！我就不唱了，不然一会又得掉眼泪了，嘿嘿！”小桃躲过一个飞来的香烟空盒，大笑着溜走了。
洗漱之后陈木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浮肿，看来小桃没瞎说，自己似乎真的哭过，但又实在想不起哭的缘由。面色焦黄，让他想起那句经典的京剧台词“防冷涂的蜡”。头发乱得像一堆枯草，小鸟在上面絮窝孵蛋都没问题。他恨恨的骂了一句：“这该死的酒，真不能喝！”
由于不能像女人一样靠化妆遮掩自己的颓态，他挺着黄脸走到餐桌旁坐下，昨夜的痛哭和浓睡都没有消去的残酒产生的后坐力依然在他体内折腾，让他胃口全失，他没有吃小桃精心熬制的带着一股糊味的稀粥，只喝了一杯鲜奶，又摇摇晃晃的躺倒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像一只晒太阳的病猫。
小桃看着父亲跟自己喝酒居然喝得那么惨，又好笑又可怜，洗了一个苹果递过去。陈木平看都没看就拒绝了，继续研究天花板。
过了一会，小桃呆着无聊，就走过来说：“老爸！看你挺难受的样子，要不咱俩一起出去走走啊！”
在思想上陈木平与小桃的想法不谋而合，在家里也确实是太闷了，但他的腿却不予理睬，自顾软得像两只毛笔尖，让他走路看起来都象是在地板上描绘一幅水墨丹青。尽管极力的掩饰自己的状态，还是被明察秋毫的小桃一眼看穿，这让他无比郁闷和羞惭，此时无心更无力去街上作画，小桃的建议搁浅了。
看到父亲躺在沙发上对自己的想法无动于衷，小桃无趣的回到自己的卧室看书写作业。由于刚刚从紧张的学习中一下到了一个漫长的安静轻松的环境，跟平时的周末假日不一样，小桃并不适应，一时也进入不了学习的状态，她需要热闹一点。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又出来坐在陈木平身边。
陈木平看了一眼小桃:“又来干嘛？制定好的学习计划都完成了？”他和小桃刚好相反，他是习惯了平时安静的环境，倒不喜欢人多的聒噪。
小桃说:“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这天天张着，弦该绷断了！”
“你这哪是天天张着？都驰了两天了，我没说你你也该自觉点了。久闲生惰性！越呆越懒越吃越馋，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陈木平的黄脸绷得比弦还紧，像戴了一个小号的面具。
谈到努力学习，小桃是永远也说不过陈木平的，她走过来搂住陈木平的头摇晃着：“老爸！我今天不想说这个，我是说咱家实在是太闷了，你不觉得嘛？”
陈木平本来就难受，被小桃搂着头又晃了几下简直头晕目眩要昏厥了，又没有什么力气反抗，只能微弱的挣扎着说：“松手松手，你爹的脑袋要两瓣了。”待小桃放开他才缓了一口气问：“咱家哪闷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学习气氛还浓，还有充分的民主和自由。”
小桃摇头说：“我可没觉得！你看咱家除了咱俩以外，唯一的活物就是夏天窗户上的那只蜘蛛了，今年冬天那么冷，也不知道那只蜘蛛能不能挺过去。要是不幸死掉了，咱家也就剩下咱俩是有生命的了。”
陈木平斜眼看着她：“你啥意思啊？又想要我给你找后妈？”
小桃撅嘴说：“你怎么尽想着美事啊？我是说咱家缺少活力，缺乏生命的活力，该养一些花花草草的装扮一下才行！”
陈木平想了想，也摇摇头：“养花？养什么花？你那么懒！我不在家的时候谁浇水？我看咱家也就养点沙漠里的仙人掌还能行，几天不喝水也渴不死！”
“仙人掌？不行！太难看了！不小心还会被它扎一下，我可不喜欢！要不……咱养一条小狗得了！金毛犬，又萌又漂亮，还懂事！怎么样？老爸！”小桃的眼睛里闪着光。
“养狗？”陈木平心动了一下，随即又平复了。孩子这句话勾起他很多回忆。他是最喜欢小狗的，过去很多艰苦的日子，狗的忠诚和善解人意带给他很多快乐和心灵上的慰藉。当年种人参失败，到郊区平房居住的时候，曾经收养了两条流浪狗，一条大一点聪明又顾家的长毛狗，由于当时很窘迫，所以给它起名叫“发财”。一条稍小一点的长毛狗是狗中的傻子，叫“二代”，它长到成年了主人叫它的名字，它都茫然不知。两条狗都留着一头乱发。每天晚餐，两只狗都会围着餐桌骗吃混喝，没错！是骗吃也混喝！平房比较冷，陈木平偶尔晚上喝二两。后来渐渐的觉得自己喝也没意思，就邀请两只狗一起喝，起先狗狗是没有不良嗜好的，他就掐脖撬嘴强灌，变态的喜欢看狗狗酒后乱跑狂叫或者狗走猫步的状态，渐渐的狗狗也习惯了喝酒的感觉，并且也都有了各自的专用酒杯，两个饮料瓶盖，发财是蓝色的二代是黄色的，跟着主人两只狗都练到了三巡的酒量。直到有一次，逮到了邻居家的一只叫毛毛的狗按住灌酒，毛毛酒量不行，喝了两杯就两眼发直傻笑着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被女邻居发现，堵住门口大骂，陈木平的变态行为才有所收敛。后来闲暇的时候，他就带着自己的两条脏兮兮的狗上山下河或者种菜耕田，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他在自己的节俭计划里写道“即日起，家里收留的两条流浪犬的用餐数一律由三餐改为两餐，依次递减，倒不是舍不得这点狗食，只希望它们能继承和发扬老一辈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光荣传统，自食其力。饿了，可以经常去邻家的狗碗或厨柜里找点吃的，甚至最好还可以带一些回来孝敬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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