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自三十岁起，陈木平就有一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女儿的成长速度堪比风调雨顺施了肥的庄稼，这新一年的日子似乎都还没怎么适应就过去了。马上到新年了，按说新年对他而言倒也没什么，如果是单身一个人的话只是年夜饭去母亲家和家人一起庆祝一下就回家了，但现在家有女儿，所以要重视一些，还会添置一些新的东西，把家装扮得喜庆一些。
按照习俗，过年前几天会买一些烟酒香烛纸钱之类的去祭拜过世的父亲。父亲去世后遗骨原来一直保存在当地的殡仪馆，后来有人说老人入土才算为安，陈木平与哥哥陈木林还有妹妹陈帅商量着找了一个风水师，选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了一小块地把父亲的遗骨安葬了，把祖父祖母的遗骨也都迁了过来按顺序安葬，算作祖墓。
他一直觉得那个风水师很厉害，说他将来会很有钱，第一次婚姻一定会失败，婚姻的事被说中了，但他会很有钱的这个预言还没实现。往年都是和哥哥一起去祭拜，今年哥哥在长春工作没回来，只能自己去。一个休息日的上午距离春节还有一周的时间，天空飘着雪很冷，他买好了祭品出发了，祖墓距离城区有三十公里，他没有带小桃，主要是觉得女孩子去墓地也不好。
同他去仙人洞的路一样，都是乡村的水泥路，路面的积雪很厚，车走在上面像在滑冰，他特意在车后备箱装了两袋沙子，这样车在行驶的时候会平稳一些。走了一会，雪下大了，他有点后悔，这样的天气不该出来的，但已经走了很远了，又咬牙下决心继续前行。偶尔有过往的车也都是灰头土脸满车是雪，会车时都万分小心的减速压住自己的车辙号生怕一不小心栽沟里。
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看到路旁站着一个满身是雪的人拦车，由于视线不好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养路工人闲极无聊在路边堆的雪人。陈木平见这荒山野岭的，外面又冷雪又大，动了恻隐之心，小心的停车，那个人像淋湿的狗抖毛一样把身上的雪抖落，打开副驾驶坐了上来，陈木平这才发现是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穿了一件白色的貂皮大氅，短发，长得很清秀，脸冻得有点发青，坐在暖烘烘的车里不停的搓手搓脸也不说话。陈木平有那一瞬间甚至怀疑是仙人洞里的白蛇爬他车里了，缓了一下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啊？想锻炼也不能跑这么远啊？这种天气多危险啊！”
女人看了他一眼，费劲挤出一丝笑：“谢谢你啊！拦了好几辆车都没停，我车掉沟里了，想打电话叫救援手机还没信号，麻烦你掉头往回开。”
“往回开？你当我车是陀螺啊？这路这么窄，也掉不了头啊！再说我还有事，我载你往前走吧，前面不远有个木柴检查站，那儿能暖和点，他们那应该有固定电话可以用，也容易拦到车，怎么样？”
女人突然有点生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又不是不给你钱，你说吧，转回去多少钱？”
陈木平更生气，自己好心帮忙，却碰到这么一个不领情的：“你看清楚点啊！我车是破点，但不是出租车，我停车是怕你冻坏了，不是要赚钱，你要坐就坐，不坐就下车，我还有事要办呢。”
女人撅着嘴说：“那你把我扔在这冻死好了！”说完赌气似的转过头看着车窗外，把自己粘在车座上也不下车。
陈木平好气又好笑，心说又不是老子让你受冻的，冻死也跟我没关系，但天这么冷确实不忍心赶她下车，却又不能带着她一起去祭祖，又不是自己媳妇。僵视了一会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咱先看看你那趴窝的车，看能不能想办法弄出来，要是弄不出来再说，行不行——说话啊！奶奶！”
“过了前面那个弯，我的车就在那。”
陈木平挂挡前行的时候余光看到女人得意的笑了，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问她：“车怎么掉沟里的？”
女人说：“别提了！这段路我不熟悉，车开得有点快，弯道时候和一个傻子一样的女司机会车，她占了大半个道别了我一下，路太窄又实在太滑，我大意了刹车也有点踩狠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控制不住就进沟里了，结果她都没有停下看看就开走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一脚油门把她先顶沟里好了。”
对于这个女人的遭遇，陈木平表示由衷的同情：“女司机？太吓人了！以后再遇到你的同类，可千万小心啊！”
女人鄙夷的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损？什么叫我的同类？我开车可不那样！”
转过弯不远处，就看到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车身垂直于路面，两只前轮扎在路边的沟里，沟不是很深，但也让车的两只后轮有一点悬空。陈木平小心抵近停好车，下车看了看，这是一辆路虎极光，是他最喜欢的车型，车底盘被卡在刚好倾斜而且突起的路基石上，前轮在路肩坡的雪里打滑使不上力，看到这忍不住笑：“你这车开得不错啊，想开成这样都不容易，这路肩有点陡，你没前空翻过去就算幸运了，这车是四驱的吗？”
“是的！全时四驱，能想办法弄出来吗？”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陈木平看了看站在身边不停发抖的女人，她穿的貂皮大氅有点像一个桌布，中间捅个窟窿，然后套在身上，很漂亮显得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但像裙子一样下摆太大，往里灌风，一点都不耐寒，他回到自己车上，从后车座取了一件自己每天早上发动车子时穿的警用大衣和一副棉手套递给她：“把你身上那桌布脱了，换上这个，别冻坏了！这路太滑，你的车又重，我的小车拉不动，不过这车应该能弄出来，需要在后轮下面撒上沙子增加摩擦力，再把前轮架起来，让后轮着地，争取多找东西把前轮垫上，就能差不多！”说完转过身打开自己车的后备箱把千斤顶、行军锹还有两袋子作配重的沙子都搬下来，拿起行军锹开始清理路虎车前轮下的雪。
女人把貂皮大氅脱下来放到路虎车里，换上陈木平给的警用大衣戴上棉手套，立刻感觉暖和了很多，她走到在沟里铲雪的陈木平身边：“哎！”
“嗯？”
她把手套摘下，伸向陈木平说：“想不到你装备这么齐全，很懂自救的啊！我叫孟南子，你呢？”
“你不懂自救是因为你没开过破车！开破车的哪有装备不齐全的？你叫梦男子？”陈木平停下手里的活，心里想:老子应该叫‘想女人’，他坏笑了一下，也摘下手套，握了一下伸过来的手，柔若无骨：“我姓陈，我叫陈木平。”
孟南子似乎读懂了他的心语，说：“孟子的孟，南北的南，天子的子。知道了？”
“知道了！南天子，别在那干站着，把千斤顶递给我！把你车里的千斤顶也拿来。”
孟南子把千斤顶递给他：“陈！你这个人嘴损点，心肠还不错！”
陈木平不理她，清理完前轮下的雪，又将袋子里的沙撒在后轮下，又用千斤顶把前轮顶起，让后轮着地，在前轮下面垫上找来的几块没有被完全冻住的大石块，撤下千斤顶，让南子上车，在他的指挥下倒车，然后再顶再垫再倒车……最后又挂上绳子用自己的车在后面拽——终于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路虎车从沟里慢慢的开出来了，南子尖叫着跳下车扑向陈木平：“陈！你好棒啊！”她的举动遭到了陈木平极其微弱的抵抗。
南子头发里散发的高档香水的味道让陈木平有点迷乱，他理解自己也许是太累了，几乎没有力气推开这个刚才还很陌生的女人，只软软的说：“是你的车好，要是我的车，累死咱也弄不出来！好了！你上车吧，咱们就在这道别吧！我还得去上坟呢”
孟南子放开手，看到刚才还一脸坏笑油嘴滑舌的陈木平变得嘴笨舌拙了，她也有点不好意思，时间被冻僵了有一分钟，她才清醒过来说：“你是让我自己开车回去啊？路这么滑，我真有点害怕啊，要不你把我送回去吧！”
陈木平为难的说：“可是我还要上坟呢，再说我送你，我的车怎么办？也不能就扔在这啊！就算扔在这，我怎么回来啊？”
南子的手顺着陈木平的车头方向一指：“你知道的前面不远有个木材检查站，咱们把你的车开到那，我再陪你走回来，把我送回去之后，我让我的司机再送你回来，再让他开你车回来，你开我车去上坟，说实话你这车更危险——怎么样啊？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陈木平被她哀求的目光射中了，心突然软得像被太阳晒化了的糖，而且他也确实太想开一圈这辆车了，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摸不到这样的好车，深呼吸了一下说：“好吧！你在车里等我吧，空调打开还暖和一点，我去停好车就过来！”
“现在不冷了！你小心点开！”
北山木材检查站离他们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陈木平收拾好工具开车过去，停到检查站边锁好到回来只用了十几分钟，看见南子又换上了桌布一样的貂皮大氅，坐到副驾驶上等他，车没有发动，车里回荡着南子手机里轻柔的音乐“——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他坐到正驾驶位置，才发现这辆车与自己的车一点都不一样，他甚至都没找到变速杆在哪，大为尴尬，他推了一下陶醉在音乐里哼唱的南子：“喂喂！醒醒！你这车我也不会开啊！变速杆在哪啊？”
南子回过神来：“哦！这个还真得教你一下，你开过自动挡的车吧？”
“开过三次，几百公里吧。”陈木平把驾驶自动挡车的经验凭空增加了三倍，其实他只开过一次同学张心如的高尔夫7，还是人家帮忙挂的档。
“那就可以了，这车的操控性一定比你的车好得多，也比较容易驾驶，它是无钥匙启动，你看现在钥匙在我包里，按一下那个钮就可以启动或者熄火，踩刹车这就启动了，这边升起来的旋钮就是变速杆，想前进你就调到‘D’，倒车就是‘R’……你等一下别着急，这车还有全地形反馈系统，咱现在走的是雪地，你就按这个键——明白了？”
“是这样啊！太好了！”陈木平羡慕的看了一眼南子，又简单的练习了一下，感觉一下刹车和转向，就挂档前进，由于是初次驾驶，他开得并不快，但能真切的感觉到高档车良好的操控性和非凡的动力，是自己的破车无法相比的，开这样的车是不应该掉进沟里的。
老子将来也得买一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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