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黄立平虽然在听刘辰龙汇报时憋了一肚子气,但本来也不想把这件事弄到市常委会上讨论的,毕竟一来这件案子上面本来就想把影响降到最低;二来虽然他觉得刘辰龙书生气太重,但还是把他当成小朋友、自己人的,能保的终究还是要保一保。可是没想到市常委会一开,陈其昌倒先把这个话题抛了出来。
陈其昌说得倒是很冠冕堂皇,说是自己作为“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的组长,因为一些错误讯息的引导,过于信任刘辰龙,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办,才导致案件一拖再拖,所以要向常委会做个检讨。
但这个检讨却是说得很绵里藏针,没谈多少具体的工作失误,倒是把大部分话题集中到了刘辰龙的身上,说自己原本与他接触不多,但却听到他在一些领导口中风评极佳,都说他讲原则、有担当,而办案最需要的就是讲原则,所以这次才在无力分神的情况下,放心地把案子交给他。而这次案子的拖延,虽然也有刘辰龙主观上的原因,但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本案错综复杂,十分特殊,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陈其昌最后还很义正严辞地说道:“虽然我也认为小刘书记在这一件事情上虽然头脑有些不清醒,但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而且大方向也没有错。对于这样一件关涉数条人命的案子,讲法制、讲证据。这难道有错吗?刘辰龙是有些吹毛求疵,但我觉得他办事还是很细致地,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在督促他加快速度的前提下,让他继续把这个案子办下去。”
刘辰龙接到罗怀仁电话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窗外正下着小雨,已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往外走了。
罗怀仁跟刘辰龙通报了一遍市常委会上的情况。在电话里叹道:“我的刘青天啊,陈其昌陈大书记现在都快成包公了。还要我们支持你把这件案子继续给办下去,你们倒是很登对啊,你是不是也准备跟我说同样一番大道理?把我这个不通人情、草菅人命的老家伙骂一顿?”
刘辰龙心下明白,苦笑道:“老领导,您就别在戏弄我了,我明白,陈其昌这是话里有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罗怀仁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刘青天的眼里只有你那义正辞严地大原则了,看来你倒也还没傻透嘛,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继续当别人手里的剑,让人把黄书记跟我往墙角里逼?”
刘辰龙皱起眉头,问道:“老领导,陈其昌把重用我地责任推给你跟黄书记,这勉强还说得过去。但他怎么算也是‘六※#8226;二四事件’工作组的组长,怎么还敢让我把这件案子办下去?难道这板子就打不到他的头上来?他又怎么敢这么跟黄书记叫板?”
罗怀仁叹息道:“他这个组长只是个挂名。只是常委分工,现在有哪件重要的事情不是要求一把手亲自督办的?省里追下来的时候,找的还不是黄书记跟你这武山、砚海地一把手?再说人家是省委常委会新通过提拨的市委副书记,现在为了这事还真是不会去动到他,要不然省委岂不是识人不明,自打嘴巴?”
他口气缓和了下。劝道:“老伙计啊,现在你要明白,为了你,黄书记跟我都被搞得很被动啊,我老头子无所谓,黄书记现在快到换届的时候了,下一步要往哪里走省里市里可都在盯着,他当你是自己人,现在这个时节,你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行不行?”
刘辰龙微微皱眉。他原来倒没有想到这一层。罗怀仁说的很实在,自己这样一来。倒真是把这两个领导都牵连了,他迟疑了一会,摇头苦笑道:“老领导,我明白,但这件案子……这件案子事关人命啊!”
罗怀仁窝了一肚子火,终究却只是长叹了口气:“我的小刘书记啊,你时候被许卓然洗了脑?我看你现在简直是属山西驴子的!你以为我跟黄书记就不知道那是一条人命?黄书记为了这个,昨天还跟省委上官书记争论了一次,被狠狠批了一顿。关键是我们手上没有过硬的证据,而现在为止虽然证据不是很充分,但所有的证供都是对罗大海不利,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无错不少字我地刘青天?!”
刘辰龙默默不语,罗怀仁说的句句在理,有些事他心里清楚,但却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讲的东西。
虽然国家法律现在实行的是无罪推定原则,疑罪从无,但在具体的司法实践里,这一原则恐怕本来就没有多少能落到实处,何况是在这么一起特殊的案件上。
罗怀仁语意低沉地说道:“小刘啊,我跟你说点掏心窝子地话,你讲原则这是没错的。当时我在砚海的时候,不是连许卓然也保了吗?但这件案子却实在是不一样,也许这里面真的有隐情,但上面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步田地,就已经绝对不是你跟我所能改变得了的,市里不是撤不了你这个县委书记,甚至省里也不是撤不了黄立平这个市委书记,你自己说说,要再这么倔下去,最后得利的是谁?偷笑的是谁?我们都下去了,这件案子就可以不办了吗?罗大海就可以无罪开释了吗?你……你好好想想!”
刘辰龙默然良久,罗怀仁又说道:“砚海不是只有一个罗大海的案子,你们的旅游线路开发还牵着苗族村甚至砚海上上下下几十万口人呢!武山市矿业改造的大盘生意也才刚刚开张,你要是把黄书记、你自己甚至许卓然都弄垮了。剩下地摊子就准备交给陈其昌、王长盛这伙人去收拾?”
刘辰龙微呼了口气,砚海县这个旅游计划倒也罢了,武山市地几百上千个小煤矿却是因扰武山市上下良久的事情,几十年来市里都习惯把这些小煤矿承包给私人开发,大家都知道这些小矿主尽是逐利之夫,但由此这些小矿里生产事故连年不断,但一旦关闭了。又有十几万地矿工不知道要怎么转岗,就这么一直拖了十几年。直到黄立平来了才开始力排众议,准备大刀阔斧开始动真格的,现在临到换届,如果黄立平被调走了,那可真是影响广泛了。
罗怀仁叹口气道:“老伙计啊,我跟你说实话吧,昨天是我主动建议黄书记干脆先把你拿下来。黄书记还替你说话,说你是人才难得,缺乏历练,如果现在这么把你调走,打击了你的积极性是一回事,以后你要再当一把手也很难服众了,对你的发展影响太大。不过如果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恐怕也只好……那可是亲者痛而仇者快啊!你就好好惦量一下吧。”
刘辰龙终于叹笑道:“老书记。我懂了!您说得对,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罗怀仁倒是有点意外,连说了好几句:“真地?真的?”
刘辰龙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反是轻松了起来,笑道:“老领导,你就放心吧。我明白地,不会再出问题的。”
罗怀仁虽然还是有点困惑于刘辰龙转变得太突然,但也认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不由心怀大敞,又交代了几句,就挂下了电话。
刘辰龙站起身来,天已经全黑了,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雨犹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刘辰龙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他总算是明白了许卓然所说的话。
原来自己考虑的确实太单纯了。许多事并不是拼掉乌纱帽乃至身家性命就可以解决的。在这庞大而无所不在地潜规则下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是一张网啊。
去掉任何一个人。所有的规则也还是一样运作,所以罗大海的命运似乎已经是注定了的。
“既然如此”,刘辰龙微昂起脸:“只好……”
雨下得益发烈了。
第二天刘辰龙召集公、检、法三长开会的时候,口风就全转了,一再强调省里市里领导对此案非常重视,要求他们加快速度,迟早批捕、尽早起诉、迟早结案。
许卓然很吃惊,连声追问道:“刘书记,这是怎么回事?这件案子的证据还没取全,罗大海还没有突破,怎么批捕起诉?怎么结案?”
刘辰龙微微皱眉,语气强硬地说道:“许检察长,上面说我对你们太纵容了,我回想起来,也是如此,现在这件案子的拖延,是我的责任,但如果接下去继续拖延,应该追究地就是你们了,我想对于这件案子,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现在需要的已经不是讨论了,而是如何踏踏实实地尽快把它办好、办完!”
许卓然站了起来,脸都涨红了:“刘书记,难道领导指示就真的比国法还大?难道有了领导指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冤狱?”
刘辰龙一拍桌子:“话?!许检察长,说话要小心。这件案子是不是冤狱,不是你许检察长说了算!公安局的王局长、法院的简院长都在这里,一切都按程序来办,叫指示大于国法?”
王连城悄悄扯了扯许卓然,许卓然颓然坐入椅子中,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就……”
刘辰龙看了看许卓然,没再对他说,边把桌上地文件收入公文包,边对王连城布置道:“王局长,这件事你要看紧一点,检察院方面要是不配合,你就直接跟我汇报!”
说着拎起公文包,就这么走了。
法院的简院长跟王连城与许卓然打了个招呼,也便离开了。王连城原本就只是因着刘辰龙才坚持的,也深知刘辰龙因此承受地压力。此时看刘辰龙转换了态度,倒是很可以理解,甚至心中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但看着许卓然一脸失神地坐在那里,不由也是心下不忍,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许啊,想开点。刘书记这也是不得已,他……他也有他的难处。我们就体谅体谅他吧。”
许卓然抬眼看了他一眼,摇着头,叹道:“有好说体谅不体谅的,刘书记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王连城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既然事于至此,我们也就不多说了。好好把这件事做好吧。”
许卓然苦苦一笑:“算了吧,这件案子我是无力做为,呆会我就给人大递辞职信,这个检察长我是干不了了!”
王连城愣了下:“老许,不用这个样子吧?无错不少字!”
许卓然径自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外走,却又回过头来对王连城一笑道:“王局长,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老许折腾了一辈子。就让我留下这个最后的坚持吧。”
王连城有些发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许卓然渐行渐远,身影挺拨,又似带着几分蹒跚。
许卓然地辞呈自然是没那么快通过地,但他却说自己身体不适请了长假,刘辰龙以县委地名义指定了由一位副检察长暂时主持工作。特别强调了要他负责这件案子地批捕起诉工作。
刘辰龙态度的转变让许多人大为吃惊。黄立平、罗怀仁自是大为宽心,而陈其昌与王长盛却是有点措手不及。
陈其昌是听说了刘辰龙与黄立平之间发生了激烈争执,知道这个小刘书记还真是绝不松口,这才在常委会上抛出了那一番话来,希望抢得主动,一箭双雕。没想到这个小刘书记转向转得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他大为吃惊。看现在这个态势,只怕这件案子的批捕审结,都是指顾间事。
特意来到武山市区陈其昌家中的王长盛十分不甘地问道:“舅舅,现在我们就这么看着刘辰龙咸鱼番生。逃过此劫?”
陈其昌苦笑道:“还不止啊。小刘书记这手玩得可漂亮了,虽然稍拖了一点时间。但现在讲原则的形象也树立起来了,事情也办上了,倒是把恶人都让我们给做了,我们这次是输了一手啊。”
王长盛皱起眉头,有些不信地问道:“您是说刘辰龙原来那些坚持原则是装出来的?不会吧?无错不少字这个刘辰龙一向很正经地样子,难道他的心机竟有那么深?”
陈其昌长叹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要不是他隐藏得深,又怎么会连我都被绕进去了。”
他突然摇头叹笑道:“我居然……”话说一半,划然而止。王长盛发现他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本应凝重的脸上,反是有了几分轻松的神色。
王长盛还以为这位舅舅是有了妙计,看着陈其昌,问道:“舅舅,我们现在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刘辰龙风光招摇下去吧?无错不少字”
陈其昌深吸了口气,微点了点头:“看来我也应该去砚海走一走了。”
王长盛沉吟道:“可是这件案子有省里市里盯着,现在刘辰龙这么办,恐怕我们还真难找到他的把柄。”
陈其昌不紧不慢地说道:“又乱说话了不是?我这可是去给小刘书记打气叫好的。”
王长盛有些不明白,呆呆地不敢搭话。
陈其昌转头对着王长盛说道:“这个刘辰龙可不简单啊,讨好了黄立平之后,还跑来团结我。今天还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刚刚跟罗大海接触了一下,罗大海仿佛有了想说话的意思,问我要不要亲自主持对他进行一次聆讯,说不定会有所突破。”
王长盛沉吟道:“舅舅,刘辰龙就会那么好心?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陈其昌点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我这次去,只是去看看、听听,审讯自有专业人员,结论上级早就做出来了,他刘辰龙能搞出花样来?我去露个脸做点事,也总是比也不做要好上许多。”
陈其昌冷笑道:“你看这个小刘书记多懂事啊,知道毕竟直接主管领导是我,有些功劳不能吃独食,识进退、明形势,哼,我以前还真是看走眼了。”
他转头对着王长盛说道:“所以你现在要沉住气,不能急躁,还要学着跟刘辰龙搞好关系,明白吗?
王长盛差点跳了起来,恨道:“跟他?!舅舅啊,他是书记,我也是县长,难道我还要仰他鼻息不成?凭……不就是个官嘛,大不了我不当了。”
陈其昌愕然回望了他一眼,哂道:“都十几年了,怎么这少年心气,还没磨掉啊?暂时撤退是为了更好地组织进攻,你这种态度,连翻身地机会都没有了。”
王长盛愤愤地长叹了口气,扫了一眼陈其昌,不再说话。
陈其昌又告诫道:“刘辰龙可是个小狐狸,绝非善类,你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千万不要大意了。先图留存,才能有机会,咬他一口。”
王长盛唯唯诺诺,心中暗道:“他要是只小狐狸,您恐怕就是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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