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临安
“岳帅……”
岳飞望着眼前坐得满屋的将领那充满热切企盼的眼神却是微微沉吟了起来。[]
虽然何铸已然先行向他透露过秦桧一党将借国法之威行打击异己之事但他却也未料到秦桧竟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掀起这般大风浪。
自那日何铸示警至今也不过数日临安城内诸般衙门却已然找来各种各样的借口扣押了一百余名在自己的肯下、帮助包大仁执行这两项捐赋的各级军官。
而那些衙门扣押这些军官的理由以及所要审查他们的案件却都是一些非常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拿着十数年前的帐目追查某军官昔日带兵时军粮数额不对;追究某年某月某日有位军官纵酒狎妓与人当街殴斗;甚至追究此次征收两项捐赋过程之中曾偶尔于某家店中饮酒而未尝付帐之类的问题若确要较真确也真的都能找出可松可紧的对应律条加以处分但此次将追查之目标集中在帮助包大仁推行两项捐赋的军官之中其用意却是已经昭然若揭。
自己决非护短之人只是如此做法侥是自己也难以忍受。
昔日行军打仗之时自己也是执法不容情遇有违反军纪者一律严惩不贷便连自己的亲舅舅违反军规逼迫民妇陪酒都被自己毫不留情地军法从事以至于翻脸成仇最终意图作乱自己不得不将其亲手射杀至今慈母仍为此事介怀。
然则那是在打仗!
行军打仗之时大家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死之际的压力总能使人产生许多非常疯狂的想法一旦稍有管事不严让拼杀之余的军士在百姓身上泄自己的欲望后果势必不甘设想。
在行军打仗之时这种执律如山的从严管束是必须的这样才能打造出一枝铁血铸就的仁义之师但岳飞心里也完全明白这样的管束也只有在战争状态之时才有可能若是在而今的临安城升平盛世之内仍要求过这种近乎苦行僧的生活非但不近人情甚至在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为了这个家国为了眼下这个短暂升平的局面他们已经付出得太多太多。
而今在这个临安城内一群享受着他们拼死拼活流尽血汗打下来的成果的人终日醉生梦死、目迷五色却要求他们继续做牛做马清苦自持哪怕是大宋王朝一向偃武修文也是断断没有这般道理。
更何况大理寺的诏狱是个什么地方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自己就是由那刀山油锅里滚过一圈的人!
只要他们想橇开你的嘴自会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方法。
何铸说得对国法终究是握在人的手里。
他们可以把大事化小也可以将些许小事无限扩大。
是以昨日他已经以知临安留守事的身份行文临安城内各部司院衙门对于日下这类案件无论任何情况下一律不得行刑。
只是他心里也明白除非按照这些将领所言果断行事以武官系统的人手接管或者监管各处衙门否则恐怕自己的行文令碟也仅能有暂时威慑的作用。
他能理解眼前这些将领们的心情毕竟那些被扣押的军官或是他们生死相随的知交旧部或是他们曾一起血战沙场的换头好友他们虽然出身行伍军营在临安城内总是被人看低一眼但也总是有官阶品秩在身之人为国家冲锋陷阵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今临安城内的大小衙门就这么随便找了些根本令人哭笑不得的借口便将其视若猪狗般随便圈了去也无怪眼前这些将领会义愤填膺。
只是岳飞心下却明白如此作为痛快倒是痛快了便只怕却正落入了秦桧的算计之中。
而今这个局势有一大半便是这个大宋权相刻意营造出来的。
从最开始扣押军需以迫自己无奈中采用了包大仁加征两项捐赋的计划;继而将包大仁这一临时之议与昔日王安石变法相提并论导致物议沸然。其更暗示威压文官群体对于这一计划采取了不合作态度以迫使自己不得已之下以临安城内武官系统代行这一征收两项捐赋之策益激起了轩然大波
天子官家任自己为知临安留守事的同时也任命其为同知临安留守事固然是因为秦桧根深叶大未可轻撼是以自己与其维持一个平衡的均势之意但也未必没有让秦桧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之意。(wwW.广告)
以天子官家今时今时之英武再得武将系统之认同可谓根基已固秦桧若能就此收心养性安安分分地做好他的宰辅之任天子官家倒也未必就会急于将其收拾掉。
毕竟若非挟金自重一味揽权秦桧于主理内政上倒也颇有建树并非无能之辈。
只是秦桧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若说前面诸般举动秦桧还只是置身于幕后操控此次示意临安城内大小衙门大肆妄捕帮助包大仁推行那两项捐赋的那些军官却已然是跳上了前台。
毕竟若没有他的授意再无人能使得动临安城内的文官衙门。
更何况他还特地放出了万俟卨并任他为大理寺少卿专任主持此次审查武官系统诸项事宜这更不啻于是一种赤祼祼的宣战。
终究在这临安城内人尽皆知万俟卨昔日对自己严刑逼供栽赃罪名本是陷害自己的最直接的敌人。
而其为天子官家亲自下令投入诏狱也是自己平反冤情的一大象征。
如今秦桧将万俟卨抬到自己的对立面俨然是在逼自己不得不去面对这个问题。
如果并非今日顶着知临安留守这个身份他反倒有无数的办法可以来应付眼前的这件事情。
然则此时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文官系统与武将系统间的矛盾已然在秦桧的拔弄下到达了一个彼此之间针锋相对的地步而自己身为武将系统的代表又是知临安留守事等若实质意义上的监国若是自己有所举动那些文人士子必然以为自己是趁监国之机动武将系统对文官系统的夺权之举如此则只能将二者的关系进一步推到水火不容的对立面。
他倒不是担心天子官家有所怪罪以他对天子官家间的惺惺相知他相信天子官家能够明白眼下生的这一切。
更何况他是经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生死荣辱于他而言早已是波澜不惊并不曾看得太重。
只是文官武将等若大宋王朝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二者之间本来已有百年来积染留下的心病若是此时二者之间再生如此激烈的矛盾误会再要调和可便难了。
文武不合殊非国家之幸。
尤其在这强敌环伺的今时今日。
是以岳飞一直没想明白秦桧到底是想干些什么?!
他一向圆滑处世城府极深眼下天子官家锋芒毕露正是其应当幍光养晦的时候如今他与自己同知临安府事如果文官武将之间冲突加剧自己固然是当其冲他却也是脱不了干系。
而且万俟卨本是天子官家亲旨拘押秦桧如此毫不避忌地将其放了出来并且升任要职却俨然已是摆明车马在扫天子官家的面子。
秦桧已然位极人臣若说尚欲有所图谋若非意图身登大宝至少也应当是在现时的逆境下如何守住自己现有的地位权势。
自己与刘琦、吴玠、韩世忠等人与其积怨已深其借机打击自己几个并不足为奇但以秦桧的老谋深算却绝对犯不上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为了这样的一个目的来得罪整个武将系统甚至还极有可能触怒此时权柄日固的天子官家。
毕竟无论秦桧的图谋是哪一桩都绝不可能仅仅依仗文人士子而成事。
而在这个时候秦桧自己站了出来将临安城推到一个与天子官家所期望的安定稳固的后方完全相反的局面若非他有绝对的把握天子官家并不会追究到他的身上或者是他有绝对的把握应对天子官家归朝之后的雷霆之怒以这只老狐狸的性格绝对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到底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难道他的背后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依仗?
又或者……
岳飞猛然醒起昨天晚上刚刚收到的战报不由得心下微微一沉。
韩常三十万大军舍了虹县关口南下若依行程推断竟是直往天子官家所在的舒州城而去。
前线的局势实在并不容乐观。只是凭借他对于天子官家的那份明白以及对于真实战局那一分近乎直觉的把握他心里总是觉得似乎实际的局势并不仅仅中所看到的那样。
他相信在这一切背后还有天子官家那一双看不见的手。
只是短兵相接局势千变万化任是谁也只能在战争前做好十足的准备却不敢说自己已然有十足的把握取得胜利。
如今秦桧敢在临安城里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莫不是他知道了些连自己都不未曾掌握的前线局势?
秦桧曾身陷金国数年这些年来又惯常接待奔走于宋金之间的两国使者有些特殊的渠道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岳飞微微地吁了口气强自按捺下心头的焦躁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管如何此时自己置身于临安城对于前线战情鞭长莫及若是有什么鲁莽举动一不小心反是打乱了天子官家的全盘计划。
昔日天子官家的话他至今还是记得。
他相信天子官家必将凯旋归来同时自己也一定会做到对于天子官家的承诺替他守好这个大后方。
越是在这等形势混浊不明的时刻自己越不能有任何常的举动。
在这种时候许多原本并不严重的举动却都适足以牵一而动全身。
他抬起眼望着眼前的将领正欲说话蓦地却是转脸向门外眸中精光一闪。
门帘卷处刘琦带着一身的征尘大踏步地撞了进来。
他与岳飞相熟出入从来都是自来自去不经通报。
岳飞微微一愕:“刘帅不是在前线整饬军队何时回到了临安城?”
刘琦双目如电扫过坐满了大堂的将领轻轻一叹:“刘某此来跟他们是同样目的。”
“其他人我们或可以大局为重暂且先放上一放但昨日万俟卨带同临安府捉走的那个人我们却是不能不管”他双目炯炯望向岳飞:“尤其是你啊岳帅!”
岳飞双眉微皱沉声问道:“是谁?”
刘琦眉头深锁:“岳帅的恩师、故东京留守宗泽宗相公的唯一血脉宗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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