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笛声
惊呼声、怒斥声、战马嘶鸣声在那瞬间响辙在舒州城下。
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以马技纵横天下的女真骑士在那个刹那间忽然觉得胯下曾一起出生入死的战马变得如此陌生。
它们似乎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号令所牵引着兴奋而响亮地仰打鸣按照着一定的规律向两侧退去任凭自己如何勒转喝令都不能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名闻天下的女真铁骑在那一刻居然就这么似乎完全控不住自己的战马。
他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这些战马更是与他们一同久征沙场彼此间都有着深厚的感情猛然间现惯常的驾驭手法完全失去控制他们中绝大多数已自不知所措却是根本未曾想到弃马而去或是采取其余更为激烈的措施一时间竟尔似乎天地逆转这些女真骑兵就这么被自己胯下的战马控制裹胁着着向两旁潮水般地散了开去。
韩常与完颜雍原本分左右策骑立于金兀术身后位置靠后一时尚未受什么影响此时早已策马而出各自喝令下属军官分散各处口中大声呼喝指挥却是完全未能收到任何功效。
那股异声忽尔拔高折转竟似乎俨然传出一股戏谑的味道后方战马奔忙益急掀起滚滚沙尘直上苍穹形势一时混乱不堪。
金兀术又惊又怒。
他行军打仗十余载所历军阵何止过百此时早已看出在后方给自己造成混乱的绝对不是任何一支宋国军队。
此时舒州城下站立的都是女真族人最精锐的铁骑军队纵使骤遇奇袭开头时或许会稍显混乱但必然会马上稳住阵脚哪怕宋国四支铁军齐集全来也绝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让自己这支女真铁骑造成如许混乱的局面。
更何况宋国军队以步军为主以步军移动换防的度而言绝不可能会有这等数量的一支军队却不为自己的探马所现否则这场仗早就不用打了。
但侥是他见多识广大智计百出此时也实在想不出到底在自己后方出现的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怎么就能将这数以万计久历沙场的精锐战马惊吓成这般模样?
纵使是女真族传说中那具备使百兽震惶的白刹林只怕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难道是宋国也隐藏了什么尚且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神器?!
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底那是什么东西?!
…………
舒州城头的那些原本正严阵以待等待着女真大军又一番猛烈冲击的大宋军士此时都是各各面面相觑一时都看不明白眼前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赵匡胤与王贵凝立舒州城头望着城下女真军队军阵之后纷起的烟尘不由得均是眉头微皱。
眼前一切计划都已然顺利进行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却怎么忽然又出现了这样一幕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情景。
眼下舒州城内执行后勤补给的丁壮百姓与在先前战斗中受了重伤的伤员早已经全部撤走便连换防下来的大宋军士也已然撤出了七成。现下舒州城内便只余下这仅准备再应付女真人一天半时间内冲击的区区数千人。
眼看金兀术已经完全对于城中形势不加置疑挥师攻城只要应付过这甚至不到还一天半的时间待得明日雷雨再至之时便可全军撤出舒州城将女真骑兵引向真正的战场却怎么会就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完全在计划之外的力量?!
赵匡胤望着城下混乱更甚呼喝四起不由得微微沉吟。
以他的眼力自然知道来的绝不是顺昌城内由张宪、牛皋统领的军队也绝不是刘子方所带着的大宋骑兵。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必会服从军令严阵以待真正时机的到来。以他们沙场对决的经验之丰富他们也绝对明白局势渐渐明朗的今时今日任一个非常的举动都有可能牵一而动全身。
这是他对于属下这些将领一种近乎直觉的把握与信任。
那是赵匡胤前世今生沙场纵横间培养出来的观人之术。
更何况纵使他们全军挥师前来以他们步军作战的特质在自失地利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对眼下舒州城外的女真骑兵造成如许大的混乱。
那来的到底是谁?
究竟是哪一方能够具备甚至足以影响整个战局的奇异力量?
在这个宋金之间战局进入最微妙的时刻这股奇异力量的出现又究竟是想干些什么?
女真军中的战马混乱不堪的移动奔走离舒州城越来越近。
以赵匡胤的耳力隐隐已然听得清楚那股拔高了的异声。
赵匡胤蓦地心头一动纵声长啸声震四野。
那缕异声攸高骤止。
再响起处却已是清幽淡雅平和中正。
…………
笛声!
原来是笛声!
自大金立都开国代辽自立女真朝堂间礼节风尚也有许多承袭了辽国原本都城里的那一套。辽宋之间升平百年辽人久为中原风气所薰染宫廷间的礼乐却也与南国相差无几。
金兀术虽然对于南国的种种靡靡之音并不感兴趣但身为金国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大员酬酢应对之时自也不免有所涉猎是以对于这种声响却也还是分辨得出来。
眼前人马混乱渐止马上骑士茫然四顾一时间尚有有人弄清楚方才到底生了些什么事。
飞扬的尘土渐渐沉凝落地。
金兀术不由得心头剧震。
方才女真骑兵的那阵混乱竟尔是那阵怪异的声响造成的。
竟然有人能以笛音的变调遥遥纵控千万匹战马而令数以万计的那时正真正骑在战马之上女真骑兵束手无策?!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物?!
有这样的人物在自己这些女真族人又怎么可能占据这片天地?!
不如罢手?!
风吹笛响轻柔地拂过这片天地。
笛声中似是充满了安乐平和的味道与勃勃的生机
一时间听到笛声的每个人心中涌起了宁静详和的感觉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正身在血肉横飞的战场。
金兀术目光一凛自那骤然的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这轻柔笛声变调除了能纵控战马之外似乎居然能在无形无相之间影响人的心境与想法。
“嗬……啊……”
忽然呼喝呐喊声再起但却似乎更多是诧异惊呼的声音。
笛声悠悠。
前面的战马似乎又自受到无形力量的操控纷纷向两侧退去列队两排。
那些马上的骑士却再不象方才般尝试以各种方法夺回胯下战马的控制权一个个眼神都自凝在不远处的地方对于身周一切居然是恍若无觉。
数十万大军中分而开露出一条宽敞的大道。
金兀术抬眼望去不由得周身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
宗颖那一身青绿色的低级文官服饰在与他同样置身于大理寺诏狱之内的那群武官之中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
在这临安城里还敢来参与岳飞与包大仁这个计划的文官便只有他这个已故的东京留守宗泽的儿子因宗泽功劳而袭封七品宣奉郎的宗颖一个人。
宗泽锐意进取一心驱逐女真收复中原提拔重用岳飞、韩世忠等名将他坐镇东京汴梁与金人数路大军接战数度力保汴梁不失无奈当今的天子官家从头至尾畏战求和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宗泽还都汴京以收江北人心的提议宗泽费心费力连挫金军数度攻势将汴京周围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等来的竟是当今天子官家要龟缩杭州竟要将汴京神器南迁的命令这一代老臣不由得涕泪沾襟临死前仍要高呼三声:“过河!”几可谓是死不瞑目。
宗颖其实自小便在军营中长大当年年少时亦曾亲提一旅孤师与金人血战逾十场深得军中上下之心。只是其父宗泽本是出身文官兼之几乎有再造社稷之功而大宋一向偃武修文所以当今的天子官家特以其父的功绩特荫补宗颖为文阶宣承郎于是宗颖虽然更喜欢军旅生活却也不得不披一袭文衫。
只是宗泽虽然深受南宋百姓敬重但其一心主战与当今天子官家格格不入自秦桧秉政以来与金议和成为国是更是没有人来理会宗颖这个七品宣承郎。
于是他在京沉浮十余年虽然也曾想着安于天命进学修文甚至也曾中过同进士出身第五十三名本应前程似锦但在当今的天子官家示意之下这许多年来却连个实职都未曾得放宣承郎是阶官虽然号称七品却未曾管理任何事情实则连个临安府的小小衙差都不如纵然他再多热血一心想为大宋朝廷做一点事情却总是只能空呼咄咄无能为力。
宗颖也曾数度上书要求重回军营岳飞、韩世忠等也都有意吸纳这员勇将但天子官家却每次都是不肯点头眼见光阴逝去甚至岳飞、韩世忠等将领都被纷纷召回京城朝堂之上尽是主和派当道自己处处受尽排挤宗颖一颗心也就慢慢冷却了只待在京城寂然终老。
然而事情却又在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了转机眼见当今的天子官家居然重燃起了驱逐金兵收复中原的雄心壮志风波亭中亲释岳飞朝堂之上怒斥金使甚至亲领大军北上迎击金人还留下岳飞主政临安位在秦桧之上这一系列措施无不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希望所以此次岳飞与包大仁推行这项捐赋他自然奋勇当先毛遂自荐充当征收捐赋的监赋官。
至于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他从来都未曾放在心上虽然他也曾进学中举虽然他披了十余年的文衫但体验过金戈铁马的他却从来未曾把自己当成一个文人。
无论时光过去多久在他的心目中永远忘不了当时的热血沸腾。
在心灵深处他始终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军人。
这或许也正是他这许多年来无论是否进学中举都始终与这个临安城格格不入的原因。
同在大狱里的军官纷纷围在他的身边向他大声控诉着、斥骂着那狗娘养的文人狗娘养的万俟卨却是似乎没有人现眼前的宗颖也正披着一袭文衫。
宗泽的大名在军队中没有人不佩服而宗颖虽然袭封文官之爵但自小杀过贼流过血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是以这些军士从来都把他当成跟自己是一类人。
军人间的认可自有其自己的一套标准。
无形中宗颖俨然已经成为他们的领袖一般。
宗颖苦笑着耐心地一直试图要告诉他们这次的事情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不是简单的文人瞧不起武人也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是混蛋他们中还是有一些像自己一样的好人但却终究还是失望地现无论自己说些什么他们总是能按照自己的自己的心中所想将他的话解释成另外一种意思。
宗泽不由得摇头长叹。
如果说十余年来披着文衫考学中举对他而言的唯一收获便是他并没有那么重的文武间差异的自觉因而也就更能用一种平和的心态来看待眼前的这一切。
是以此次征收两项捐赋所引的文武之争以他的身份所能掌握的讯息自然不能如岳飞般明了这其中的要害关碍但却也近乎直觉地明白如此下去绝非国家之福甚至隐隐似乎是某种危险的前兆。
只可惜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诉说的对你是文官还是武将他们却都已经抱了太多太多的成见他们只是想从他嘴里听到自他们想听到的却几乎没有人真正去听他在讲些什么。
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宗颖”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沉思:“你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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