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异变
包大仁拾步入庙入眼处便是那李纲手书的那个大大的“耻”字石碑血红的字体筋骨贲张令人哪怕是在此时此地都能近乎直觉地体会到李纲当日里书写这个字的时候那种愤懑那种怒火那种恨不得立即提枪跃马痛斫胡人头的男儿血气。(好看的小说)
包大仁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往每次看到这个饱醮鲜血书就的“耻”字总是忍不住要为那份直欲喷薄而出的血气引吭长啸然而现在他在这块“耻”字碑前默立片刻却只是轻轻一叹。
山河零落依旧可是临安城内是处莺歌燕舞又有几个人还能记得当日李纲相公用毕生心血书就的这个字?
当日里李纲相公入朝主政之后便将修成这座节烈贤良祠立起这块“耻”字碑作为至要紧的第一桩事情来做就是因为他对于那一场君臣间的秉性看得太过清楚所以他痛心他激愤他害怕。
他害怕用不了多久这个江南小朝廷从上到下就会忘了那一场原本应当是毕生难忘的切肤之痛。
所以他建节烈贤良祠立“耻”字碑并奏准天子官家应依时依节由天子官家亲率文武百官并携临安城内父老乡绅一同到此致祭。(好看的小说)
他要不断地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江北不要忘记原本的大宋不要忘记那一夜汴梁城的怒吼那一夜父老兄弟们的哭号血泪。
知耻近乎勇只要临安城内的天子官家与文武百官只要江南半壁的大宋子民还能记得那一份国耻家仇那么大宋终有一日能够向女真人讨回这笔血债。
大宋以孝治天下当日里现今这位天子官家得位不久而父兄为女真人所掳生死不知又是铁一般的事实是以并不敢将主和之议明说出来自也没有理由反对李纲的这一提议斯后李纲虽被罢相然而这一应时献祭的条款却终究是流传了下来只是只是既然朝堂上下都是一派以粉饰太平为乐的氛围这个所谓天子率百官乡绅亲至节烈忠良祠明耻献祭的仪式却也就渐渐流于形式了。
只怕连史官都记不清赵构有多少年未曾来到过这个地方了只是每年由太常寺循例一道恩诏说明因天子事忙特委近臣代天子前往之类的今日包大仁前来但是因为身居起居舍人之职代替天子官家前来举行这个明耻献祭仪式。
换在以往纵是包大仁自己对于这等已经渐流于形式的仪式却也并未曾多有放在心上然则这些天来他经过在主持加征那两项捐赋的过程之中亲身见识了临安城内万民对于国仇家恨的淡漠亲自尝尽了人情冷暖这一番再次立在这块血红的“耻”碑面前却是有了一种全然不同的心境。(wwW.广告)
他终于体会到李纲老相公是何等地高瞻远瞩早在数十年前他就已经预知到了临安城内乃至整个龟缩于江南一角的宋室皇朝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甚至他也已经猜到了到了这般的时刻这个节烈贤良祠这块血红色的“耻”字石碑必然也将是如今日这般门庭冷落车马稀的境况。
然而他却还是要把这个“耻”字大写出来他还是要把这座节烈贤良祠竖立起来因为他要让后世子孙知道终究曾经有过一些前辈血是热的因为他希望这座“耻”字碑跟这座节烈贤良祠能够煮沸一些后人尚未曾冷透的漏*点。
包大仁那血红的“耻”字石碑前肃容默立了片刻口中默祷这才举步向那供奉着曾为了力拒女真不惜洒血断头的一众节烈先贤的内殿迈了过去。
原本他代天子官家致祭自有一番应奉仪轨然则自多年前始天子官家便再不将到这节烈贤良祠致祭当作一回事尔后太常寺揣磨上意却也是连年裁抑供奉简化仪轨尽量将这“明耻献祭”之仪式淡化到若有若无。
毕竟大家都自知道现今这位天子官家虽是偏居一隅却是向来喜欢以中兴之祖自居这等“耻”字当头的仪式实不啻于往这位天子官家以太平粉饰起来的颜面上扇耳光太常寺又怎么会如此不识趣来做这样的事情?!
若不是其间碍着一个“孝”字只怕早已是上下一心一道旨意废除了这个不合时宜的东西了。
更何况现下临安城内沸反盈天各部院有司倒是有多半已是不理事务要不是因着太常寺衙门原来便只是掌管卤薄仪仗的清水职司非是那些可借国法擅行私意的刑狱部院可比主掌太常寺的太常卿胡不恶又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向来并未曾过深地介入到朝堂之上的文武争端之中只怕这一节应奉的“明耻献祭”早已被大家伙抛到九宵云外。
倒是现下主常临安防务的刘琦对于这座节烈贤良祠十分钦慕日前曾说过要与他一同前来致祭只是此时军队入值临安各部院衙门而秦桧与岳飞又双双被扣在宫中刘琦实质上成为临安城内一应大小事务最终裁决人要维持眼下这等暂时的平和均势以待天子官家归来全仗他闪转腾挪的功夫只要稍有不慎便自变生顷刻是以此时刘琦可谓日理万机千头万绪纵然心下再为渴慕也未必倒能成行是以包大仁见他未至却也并未曾再去打扰于他。
祠堂司仪官员替他拉开了内殿高大的正门便自恭行一礼退了出去又自将殿门合了上来却是退在祠堂正门之外等候。
包大仁虽则官品仍自不高然则此时名义上却是替天子致祭虽则已然一应从简却也仍是不可轻慢。
深暗的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天气原本便自阴沉难见此时更是惟有神台前的长明灯以及那牌位两畔的烛火映着这深广寥廓的大殿平添了几分庄严肃穆。
这也是原本李纲参与制定的“明耻献祭”仪式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原本应当是由天子官家亲至幽闭在这大殿之中一个时辰本意是希望能让天子官家与这些节烈忠良独处独对回想他们的事迹生平倾听他们无声的诉说然则此时赵构早已是多年不来包大仁也是升迁为起居舍人之后第一次替代天子行此仪轨却也是丝毫不敢马虎。
他恭步上前拈起神台前的信香就着烛火点燃端端正正举在额前正欲默祷忽然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阴渗渗地似从九幽之下传了出来一声接一声轻轻地唤道:“包大仁……包大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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