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的军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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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的军圣

  文/白鹭城神将挥舞他的利刃收割千万人的性命,而被收割的千万人,则要拿出最后的武勇,去打一场弑神的战争!1公元二〇三五年九月三日十七时,宫本武藏拔出双刀,对手人头落地。尸体倒下时喷出浓腥的血,残酷冷冽如同西伯利亚荒原上的风。这是宫本武藏杀的第一个人。还刀入鞘的一刻,场中只剩他一人,整个世界都离他很遥远。在这片荒原上,熊扑鹿,人猎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留给弱者的仅剩寒冷和死亡。杀完人的宫本武藏胃中有些翻腾,但他强压下不适,抬头去看场边玻璃墙外的父亲和兄弟们。父亲微微点了点头,而兄弟们则兴奋地拍打着玻璃墙为他呐喊,玻璃墙隔绝了人声,但仍然被拍得嘭嘭作响。挥刀的宫本武藏只有三个月大,本应是婴儿的他却因射线和药物的刺激具有七八岁儿童的身材和心智。本来,杀人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件非常困难和残酷的事,可对于宫本武藏来说,这只是他剑道课中的第一次实践活动而已。因为他是宫本武藏,剑圣宫本武藏。此时此刻,写出《五轮书》的宫本武藏早已在四百年前就沉睡在日本的土地下,眼前的宫本武藏则是由已故武藏尸体上的基因克隆而来。能无视联合国的禁令肆无忌惮地进行克隆实验,在这个星球上也仅有“红镰”这一个组织敢这么做。即便“红镰”这个名字后拖着再多“自由”“民主”等堂而皇之的修饰之词,都不可能改变其身为恐怖组织的事实。在这片贫瘠的荒原上,红镰划过之处,村庄被烧成灰烬,无辜者的鲜血渗入冻土,连大雪也无法抹去。尽管历史学家和时政评论员们永远都在争论着红镰的根源,却有一点不容置疑——在数十年来的无数场战乱中,那些悄悄消失在军备名单上的无数装备和边境线上刀头舔血的佣兵们早就在暗中汇集,形成一支恐怖的武装部队。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平原上拥有数不清的地下据点,而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的资金网络也足以供养这支庞大的部队。甚至可以说,“红镰”是一个没有一寸领土的国家,但它所拥有的实力,却令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小觑。现在,在蓄积了足够的军队和资金后,红镰所急缺的恰恰是具有指挥天赋的军事将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将功成万骨枯,与其用士兵的尸骨堆积出寥寥几颗将星,不如直接克隆历史中的军事天才,再用射线和药物刺激使其迅速成年,至于其间的风险和伦理问题,对于这些不择手段的恐怖分子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宫本武藏收拾好刀剑,默默地走出剑道场,迎接他的是兴高采烈的兄弟们:坐在轮椅上的中国兵圣孙武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卷发大眼的普鲁士军神克劳塞维茨则用力地拍着武藏的肩膀,一旁的拿破仑·波拿巴显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宫本武藏只是长长的克隆名单上的一个,但却是唯一的既是剑圣又是兵法家的克隆人,红镰组织对于他的期望更高也更严苛,当他的兄弟们还在梦乡时,武藏已经拿起竹刀赤裸着上身,在木桩前做着一次又一次的劈杀练习。在兄弟们热闹欢呼的时候,宫本武藏的视线却聚在剑道场外通道的尽头,那里站着一个瘦小的中年人,这是武藏和他的兄弟们共同的父亲——季诺夫司令。这个其貌不扬的高加索男人,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畏惧的军阀。原本他只是潦倒军队中的一个文书,在一次军事政变中意外获得了权力,政变失败后,他带着旧部离开祖国,以佣兵团的形式在这片冻土荒原上艰难地求生。然而在拥兵自立后,季诺夫的才干和野心就如吸血蔓藤般飞速生长,在他的手下,这支挣扎在生存线上的野兵团韬光养晦数年,终于变成了一支令各国都不敢小觑的军事力量。而季诺夫本人,则是嗜血和残忍的代名词,为了“红镰”能顺利修筑地下要塞,有时季诺夫会下令把整座村庄夷为平地。在这片土地上,季诺夫与死神同义。“父亲。”兴高采烈的孩子们在走到通道尽头时,突然整齐划一地向季诺夫司令行礼,动作训练有素。季诺夫看着孩子们,也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让武藏留下。“这是你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还好。”胃里的不适已经逐渐淡下去,宫本武藏点点头。“《五轮书》都记住了吗?”学习几百年前的自己写过的军事著作,是每一个克隆的孩子必修的功课,对于宫本武藏,他要学习的正是被誉为世界三大兵书的《五轮书》。“记住了。”武藏没有说谎,他和那本书似乎有着天生的默契,当他翻开那本几百年前写就的书时,一切似乎都展现在眼前。不需要任何注解,剑道的一招一式就在他的眼前展开,然后一对一化作三对三、十对十、百对百的战斗,最终变为万人同战。“既然都记住了,那我问你,《五轮书》讲的是什么?”季诺夫的语气冰冷。“兵法和剑道。”宫本武藏的语气有点胆怯,即便他身上流着的是四百年前剑圣的血,但现在的他只是个孩子,孩子在面对严厉的父亲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畏惧。“就这些吗?”季诺夫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快。“就这些。”宫本武藏熟稔得可以把整本《五轮书》默写下来,他甚至可以向季诺夫演示书上记载的每一招剑道和兵法,但他想不出除此之外这本书还讲了些什么。“蠢货!”季诺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看来宫本武藏的表现远不如他预想的满意,“无论剑道和兵法,都在讲怎么杀人!武藏!杀人才是《五轮书》的核心!”“可是……那是四百年前的方法了,现在的战争中已经不用刀剑了,《五轮书》应该已经过时了。”虽然畏惧,可宫本武藏仍然据理力争。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宫本武藏的脸上,宫本武藏稚气未脱的眼睛对着季诺夫充血的双目,武藏吓得不敢哭,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秃鹫盯住了。“战争在什么时候都一样!四百年前用刀剑长枪,四百年后用枪械、坦克、导弹,还有丢在你祖国的那颗原子弹!但是它们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这才是你要学会的!兵法剑道也是,你学它们就是为了杀人!”季诺夫把武藏拉到通道边的玻璃墙前,这里刚好可以看见刚刚的训练场地,“武藏,睁大眼睛看看,你今天的训练很成功,这才是你应该干的事!”剑道馆的场地内一片狼藉,被斩去头颅的尸体静默无言,从颈部喷出的鲜血已经凝固在硬木地板上,而那颗头则歪在身体旁,眼睛还兀自睁着,像是要说出死前最后的遗言,又像是对自己被斩首的结局难以置信——不管怎样,已经不会有人知道答案了。季诺夫的皮靴声逐渐远去,只剩武藏一个人直愣愣地看着那颗被自己斩落的头颅。“这就是……杀人吗?”年幼的宫本武藏注视着被自己杀的第一个人,隔着玻璃墙,他似乎能闻到血液涩咸的腥味。“我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吗?”少年剑圣垂下刀问自己,呆呆地似乎变成了雕像。2三个月过后,西伯利亚最冷的日子来到了,那是令最凶恶的熊也只能躲在洞里沉睡的苦寒,宫本武藏和他的兄弟们躲在红镰的地下基地里,等着暴风雪过去。六个月大的宫本武藏已经具有十几岁孩子的体格,飞速增长的除了身体,还有剑术和军事智慧。每天只睡两个小时的他不仅早就精通了《五轮书》,也通读了所有他能找到的兵书,如果说三个月前七八岁的宫本武藏还是个稍显稚嫩的男孩,现在十几岁模样的武藏已经是个真正的武士了。在军事领域,武藏的兄弟们也丝毫不落下风。这个会聚了从古到今最强军圣的小团体在军事上的造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季诺夫没有给他们安排任何老师,因为他们本身就已经可以让任何一个军校的教官臣服。他们也不需要困扰于那些晦涩无比的兵书,因为这些兵书的作者十有八九就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够尽快成为真正的指挥官,季诺夫给他们配备了最先进的模拟作战系统,在同龄孩子沉迷于电子游戏的时候,这些孩子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与真实战争无异的模拟指挥,但对于这些背负军圣宿命的孩子来说,这种战争才是最好的游戏。在模拟的战争中,隆美尔用他的“延伸网”战术,逼迫着拿破仑暴露自己的位置,而拿破仑则指挥着自己的机动装甲团和隆美尔针锋相对,克劳塞维茨有条不紊地固守着自己的战线,宫本武藏就像在剑道对决中一样指挥着地空两支精锐部队,对克劳塞维茨固若金汤的战线进行凌厉的劈斩、碾压、绞碎……这些少年每一局的指挥几乎都可以成为军事院校中的经典案例,在这一局局的指挥中,每个人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指挥风格。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每个人的战术风格都与被克隆的前世极其相似,虽然他们当中除了隆美尔和巴顿,其他人都没有经历过现代战争,但优秀的军事判断力和敏锐的直觉却被完美地运用在他们的指挥中。当这些少年军圣在操作台前厮杀的时候,有个男孩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的对决,沉静如水。他不参与,不是因为偷懒,而是因为他太强,这些少年以他为榜样和追逐的目标,他却因为找不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整日在轮椅上枯坐。他的名字叫孙武,他的《孙子兵法》跨越千年时间,仍被奉为兵道圣经。这个来自三千年前的中国兵圣虽然和兄弟们一样也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但他指挥中的每一步都仿佛蕴含了苦思三千年的精妙和魄力。红镰组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找到了他残缺的基因,可基因的残缺让克隆出的婴儿孙武在一出生就带着残疾,一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孙武脆弱的身体越来越难以承受射线和药物的催化,他开始咳血不止,瘫痪也日渐严重,但在他的兄弟眼中,孙武仍然是个不可超越的传奇,所有人在为他身体担心的同时,也暗中希望自己能战胜这个传奇,成为当之无愧的军圣。“还有一线生机,让我放手一搏!”寂静的控制室突然被隆美尔的喊声打破,他在键盘上十指如飞,眼神中充满赌徒般的兴奋和绝望。“挣扎!”作为隆美尔的对手,遭到反扑的宫本武藏仍然稳健。他将剩余兵力分成两队,如同二天一流中的大小太刀。“烟火开屏!”这是隆美尔最得意的战术,隆美尔最后的装甲团一起开火,逼得宫本武藏的军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一旦确定了武藏的位置,隆美尔的所有军队如饿虎扑食,全力压上,即便是宫本武藏也顶不住这样的进攻。在隆美尔的狂攻下,宫本武藏的军队很快溃散。“哈哈,我赢了!”隆美尔高兴地大笑,原来宫本武藏的军队也所剩无几,自己的乾坤一掷获得了胜利。此时这两人的对局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为隆美尔的冒险战术捏了一把汗,但在成功之后,也纷纷点头赞叹。但只有轮椅上的孙武微微地摇头,隆美尔的烟火开屏战术的确精彩,但胜败早在他放手一搏前就已确定了。二天一流,先发后至!隆美尔突然发现自己的主力遭到了无情的打击,本已大功告成的他顿时手忙脚乱,在他做第一次试探攻击时,宫本武藏只留下了部分部队,主力已经不知在何时悄悄地迂回到了隆美尔的背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隆美尔在击败了宫本武藏的部队后,自己却又成为了宫本武藏主力的囊中之物。这才是宫本武藏的战术,分兵牵制,主力迂回,伺机发动致命的一击。正如他平日练习的剑道,左右双刀,短刀架住对手的攻击,长刀送出致命的一击。“我输了。”经历大起大落的隆美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宫本武藏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隆美尔的肩膀,他知道这个弟弟自尊心极强,这场败仗或许会在他心头萦绕两三天。但今天,这场小仗只是热身而已,宫本武藏想挑战的人不是隆美尔,而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孙武。获胜的宫本武藏径直走向孙武,轮椅上的孙武向他微微颔首。“你看出来我有后手?”“是的。”孙武点头。“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今天我能否与你对局一场?”武藏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孙武剧烈地咳嗽着,本已天生残疾的他,对加速生长的射线和药剂更为敏感,即便是坐着不动,也是一件辛苦的事。但猛烈地咳嗽完,孙武突然抬头看武藏,苍白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容。“我也期待了很久。”沉寂安静的指挥室里突然炸开了锅,宫本武藏再次挑战孙武绝对是可以让每个人放下手头战局的大事件。大家为两人安排了操作台,又把孙武的轮椅推到了操作台前。“作战条件设定,主战场为整个亚洲,活动范围为全世界。宫本武藏为红方,代表我们红镰组织;孙武为蓝方,代表敌对红镰的一支联合国特遣军队。武藏的作战目标是尽可能地扩充实力,建立属于红镰自己的国家,而孙武的作战目标则是建立包围网消灭红镰。这场战争由我铁木真来做裁判。”众人都为铁木真的作战条件设定叫好,这场战争考验的不仅是战术,更是战略,这也是季诺夫要求他们最常思考的一个问题:红镰如何突破西伯利亚荒原南下?而今天,或许要在这里给出答案了。“隆美尔来帮我发指令吧。”孙武微微笑了笑对隆美尔说,他的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宫本武藏站在操纵台前,闭眼回想起自己曾和孙武的对决,那是在刚开始进行模拟战争训练的时候,孙武的兵法看起来异常简单,却总是能切中要害,宫本武藏率领全军突袭孙武的指挥部,却遭遇埋伏,被全部歼灭在离指挥部只有两千米的地方。现在的他,终于又获得了这样一个机会,即便是虚拟战争,他也将用尽全力。“战斗开始!”铁木真的大呼让所有人为之一振。“红镰第一到第四装甲师,突袭蒙古!”宫本武藏飞速下令,先发制人,“外交上向俄罗斯示好,第五到第九军团全部向海参崴迂回移动,不要惊动中国。”“乌兰巴托告急,怎么办?”隆美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和宫本武藏的对局只是热身赛而已,真正的宫本武藏要比他想象中更可怕。“等。”孙武说完这句话,就开始闭目沉思。“乌兰巴托陷落了,你快说句话啊!”孙武近乎消极的姿态让隆美尔几乎崩溃,在这段时间里,蒙古已经变成了红镰的囊中之物。“等!”此时的孙武已经不是轮椅上的那个脆弱少年,他已然是位真正的将军。“继续进攻!预备役军团进入蒙古,征用当地能用的一切资源,指挥军队继续南下,攻击中国和韩国!”宫本武藏采取了疯狂的攻势,全副武装的装甲师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你已经占领了蒙古,你还没有建立战时军政府和设定政策!”铁木真作为裁判提醒道。“不需要,让这些人自生自灭!”武藏毫不犹豫。“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眼看宫本武藏势如破竹,这已经是隆美尔忍耐的极限了,他几乎要对孙武暴跳如雷。“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孙武讲了一句《孙子兵法》,终于睁开了眼睛。就在刚才,整场战争已经在孙武的头脑中推演完毕,接下来整个亚洲将是孙武表演的舞台,“庙算完毕,准备作战!”“外交工作失败,俄罗斯对红镰的侵略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并开始以红镰为假想敌做军事演练。”系统提醒宫本武藏,“同期第五到第九师团完成移动。”“谴责?演练?随他们去好了!”武藏轻蔑地一笑,“第五到第九师团,进攻海参崴,我要亲自指挥这场战斗。”武藏的大胆让所有人吸了一口凉气,在之前做过的所有假设中,红镰如果想建立自己的国家,俄罗斯是最不能得罪的,但武藏两线开战,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几乎是在战争刚开始就把自己和孙武推倒了悬崖边。“英美联军就位,欧盟的联军也即将进入正面战场。中国军队将提供后援,并协助联合国的军队在中国北部抵御红镰的攻击。”隆美尔终于感觉到形势不再一边倒地向着宫本武藏。“不,还不是最佳的时机,联合国军按兵不动,建议中国军队先向后退一退。”孙武仍然不急于攻击,在这场模拟战争中,他具有绝对指挥权的联合国军数量其实和武藏相仿,剩下的各国军队都由AI根据自己的国家利益做出自己的判断,因此并非铁板一块,兵者最忌军心不齐,宫本武藏三面开战是在刀尖上跳舞,可孙武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再退就要退到内陆去了!你要把这块土地也拱手让出去吗?快派兵啊你这个白痴!”隆美尔觉得自己简直无法理解孙武的思想。“不动如山!”孙武涨红了脸,声音却沉稳得不容置疑。“中国军队分兵,一部分留在国境阻击宫本武藏,另一部分退守秦岭山脉。”系统向宫本武藏做出报告。“打算以空间换时间吗?愚蠢!”宫本武藏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只是AI,还没有到和孙武正面交锋的时候,“把他们统统碾碎!”“海参崴已被攻占,请做进一步指示。”“原地征用所有资源,包括停泊在海参崴的舰队。红镰所有人员,离开西伯利亚荒原,向南,向南,向南!”宫本武藏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逐渐加快,但他越发感到兴奋。如果再像过去那样中规中矩地指挥战争,他是不可能胜过孙武的,他要像疯狗一样,撕裂阻挡在自己面前的包围圈。武藏深信只有在这样近乎疯狂的攻击下,才有机会找到孙武的一丝破绽。而一路打过来,武藏以战养战的作风让他的军队人数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武藏的军队一旦占领某片土地,立刻征用所有能用的资源,预备军钻进还未来得及炸毁的坦克中,立刻成了正规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如果不加入红镰,就只能如同荒原上的野草一样自生自灭。裁判铁木真看着武藏在行军路线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是因战乱造成的死亡。武藏在指挥台前能够轻松地说出“征用”两字,如果在现实中,那将是几十年也难以恢复的烧杀抢掠。铁木真想起几百年前那个被称为成吉思汗的自己,就是率领着这样一支只劫掠不管理的铁骑,建立了横跨欧亚的大元帝国。这也算帝国吗?少年铁木真除了军事之外也酷爱历史,他看过资料片和文献,在上一世铁木真的铁蹄之下,华美的宫殿化作瓦砾,珍贵的典籍焚成灰烬,百年过后帝国倒塌,只剩一片不毛之地。此时此刻,宫本武藏的战术已经让指挥室的少年军事家们议论纷纷,宫本武藏以一种看似不计后果的战略,一路冲出西伯利亚,横扫欧亚诸国,达成了红镰长久以来的目标。但这样野蛮的侵略也让整场战局变得不可预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惊心动魄的一战。“宫本武藏的装甲师团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进入中国境内!还有同等数量的预备役!现在蒙古和西伯利亚到处都是地方武装,我们错过了最佳的切入时机!”隆美尔看着至今仍然无所作为的孙武。“不动如山!”孙武命令不变,却对着隆美尔耳语,“隆美尔,给我关注这里,主战场一定在日本!”“在日本?那入侵中国的军队怎么办?”按照隆美尔的理解,武藏发动的闪电战一旦撕开中国军队的防线,那接下来进入内地后的军队数量一定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不要和猛虎角力,没人能挡住正面进攻的宫本武藏。”孙武仍然冷静,声音却不知不觉提高了,“但不用担心,入侵永远是入侵,在战争中正义比实力更重要。”“库无备兵,虽有义不能征无义。”宫本武藏听见了孙武最后的一句话,用《墨子》上的话反唇相讥,“什么正义,战争就是杀人,而现在显然我杀的人更多。”隆美尔也想说两句,但突然转变的战况却让他惊讶:“宫本武藏的军队,被阻挡了?”地图上,一路所向披靡的装甲师在越过蒙古草原后,却被各式各样的地形所阻挡,直到此时,一直被动的中国军队才显现出防守反击的威力,前方的驻军用各种游击战牵制着宫本武藏的装甲师,后面的军队则源源不断地在国境线上的第一道防线崩溃后,构筑了第二道防线。“现在分十分之一的部队进入蒙古,把能调集的经济物资都调过去。”孙武目光炯炯。“十分之一?现在的武藏军队数量可是我们的十几倍,而且现在是不是……”隆美尔不知道孙武这么做的用意。“快,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军队和物资全都空投在那里!”孙武已经没有时间向隆美尔解释了。这就是疾如风吗?武藏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后方的联合国军,略感意外。面前是中国军队壁垒一般的防线,背后是孙武指挥的联合国军,武藏的装甲军团似乎被逐渐包围了起来。“够了。”武藏心里暗想。从一开始,这支横扫蒙古草原的装甲师就是宫本武藏的疑兵,他毫无顾忌地劫掠扩军,目的就是吸引孙武的军队来这里,孙武找到了最佳的战机让这支疑兵腹背受敌,但无论如何它作为疑兵的使命已经达到。“中级警报!联合国军与地方武装联军逐步接近。”系统的界面开始变成橘黄色。数量不多的联合国军带着大量的物资,顿时成为北亚的一面旗帜,那些散乱的地方武装和军阀,统统站在了联合国军的一边。或许是因为对红镰的仇恨,或许只是为了争取生存必要的物资,这个模拟战争将AI做到了极致,这些人性化的AI军团立刻加入了联合国军的队伍中,成为武藏背后的一把利刃。“高级警报!俄罗斯军队接近海参崴。”系统给宫本武藏带来一个坏消息,这个号称战斗民族的国家在经受第一轮的闪击后,已经开始组织有力的反击,宫本武藏留在海参崴外围的军队完全无力抵抗。“红镰的主力登舰了吗?”宫本武藏询问语音助手。“主力已经全部登舰,目标日本。还剩下部分预备役和民兵无法登岸,等待下一步指示。”地图上红镰的舰队已经逐渐起航,向着本州岛气势汹汹地开去。“焚城!”宫本武藏的命令斩钉截铁,“剩下的所有军队进攻A国!”“他们向日本去了,我立刻安排舰队阻击。”直到此时武藏才暴露出他的意图,但孙武每一步正确的预判让隆美尔佩服不已。“不要阻击了,让这里成为最终的战场吧。”如果出兵阻击,武藏再将军队登陆在其他地方,就会打乱孙武的计划。“放他们登上日本岛,武藏的军队不会像在北亚那样越变越大吗?”隆美尔虽然有异议,却仍然忠实地下达指令,日本自卫队和驻日美军的舰船全部驶离港口,准备在武藏登陆后再组织反击。“瓮中方能捉鳖,况且号称武士的国家,也没那么容易屈膝。”“已经攻占A国,请求下一步指示。”地图上的海参崴已经被收复,俄罗斯军队却没有停下,剑指红镰占领的A国。邻近的中国虽然胶着于北亚战事,却还是有效地筑起了一道拱卫国境的防线,美韩联军也挡住了红镰从北向南的去路。继精锐的装甲团陷落在中国北方以后,宫本武藏的第二支部队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指挥室里观战者的议论逐渐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武藏的战法太过冒险,一开始的确锐不可当,但是接下来就遭到了各国的猛烈反扑,以红镰组织之力与全世界为敌是不明智的选择。而另一派认为,即便宫本武藏的两路军队已经呈现颓败之象,但是其真正依仗的大军却还没有登陆日本,一旦大军登陆日本,在日本建立红镰统治下的国家将是指日可待的事。但只有武藏和孙武知道,这一战,不到最后一秒,就没有结束。隆美尔看了一眼地图,无论是在中国北方还是A国,围困武藏部队的包围圈在逐步缩小,经由少量联合国军率领的杂牌武装虽然战斗力不强,却也逐渐和中国军队一起缩小着包围圈,大有要将宫本武藏的军队全歼之势。隆美尔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场战争是经由自己之手指挥的。但武藏为什么在A国主动把战线缩小了呢?隆美尔习惯性地回头看孙武,孙武的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恐慌,他用仅剩的右手把轮椅摇到指挥台前。“快提醒中国,准备战略拦截系统!”“战略拦截系统?那是……”隆美尔还未反应过来。“导弹!”武藏已经抢先一步按动了按钮。平壤地下的核弹井打开,一颗载着核弹头的中程导弹,满载着与核弹当量相同数量的死亡呼啸着飞上天空。长久以来,虽然A国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不曾拥有核武器,但根据红镰的情报,A国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制造核武器和弹道导弹的技术。虽然打击范围不大,却具有一定的威力和命中率。所以在模拟演练系统中,核弹作为隐藏武器,只有占领了A国才可以使用。“拦截系统在哪里?”孙武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慌张,他伸出右手在操作台上摸索。“没用的,他瞄准的不是战略位置也不是城市,拦截系统不会响应。”隆美尔眼睁睁地看着核弹的发射轨迹划过中国,奔向中国北部……宫本武藏自己的军队!没有什么常规军队能够抵挡住核弹的攻击,在第一波炽烈的光热焚烧后,第二波核辐射的镰刀将再次收割,在核弹的爆炸范围内将变成一片死地,五年之内无人可以接近,就连野草也不能生长。困兽犹斗的红镰第一到第四师团,全灭。胜利在望的联合国与地方武装联军,全灭。为了守护国家而坚守到最后一刻的中国军队,也全灭了。指挥室霎时静得吓人,没有人想到宫本武藏会用这样一种疯狂的方式结束这里的鏖战。刚才还捷报连连的中北亚战区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只剩下地图上一个惨烈的红圈,红得发黑,像是喷洒出后凝结的鲜血。铁木真想制止这场战争,在战斗开始前,他本应提醒武藏,在这场战争中只允许使用常规武器,核武器可以作为威慑手段,但却不可以使用。作为裁判,他有权力因犯规判宫本武藏输,但他看到了宫本武藏坚毅的眼神,最终还是将手垂了下来。因为有朝一日到了真正的战场,是不会有裁判去制止一场战争的。隆美尔已经被吓住了,虽然对他和孙武而言,他们只损失了十分之一的军队,但这颗核弹犹如在他心中重击的铁锤。他对核弹的理解,从未超过从书本和视频中所看到的。他只知道这是一种杀伤力极大的非常规武器,而虚拟战争指挥的战斗守则中明明白白写着,核武器可以作为威慑和谈判的筹码,但绝对不可以使用。而现在,他看到了“烟火开屏”“延伸线”,这些让隆美尔自己引以为傲的战术在核武器的威力下,简直和孩子的游戏一样。一力胜十慧,但在排山倒海的无匹威力下,再多的小聪明都是多余的。只有宫本武藏睁着充血的眼睛,看着脸色苍白的隆美尔和孙武。“那么现在,你们还想要几颗核弹?”“孙武……红镰的舰队靠近日本,我们的军队有很多不听指挥了。”隆美尔再度收拾心情重新指挥,却发现自己领导的联合国军队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开始由AI指挥了,战况急转直下,在正面战场占了大便宜的联合国军队却开始畏缩不前了。这正是高仿真AI所体现出的人性化,针对红镰使用核弹这一事实,本已统一战线的各国突然态度暧昧,而由各国出兵组成的联合国军队也四分五裂,生怕因为出兵而殃及池鱼,被穷凶极恶的宫本武藏用核弹轰击,毕竟谁也不知道武藏手里还有几颗核弹。孙武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他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庙算”,核弹作为变数,已经彻底打破了他对于常规战争的预测,这是他的失算。屏幕上惊心动魄的死亡人数时刻提醒着他,他必须再算一次,这一次他不能出错。孙武之前不阻击武藏舰队的命令和此时各国的迟疑已经让日本的海域成为一片不设防的大道,武藏舰队的登陆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而从登陆那一刻起,日本的陆上自卫队就已经溃不成军,而作为盟友的美军则始终和武藏的陆军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毕竟美国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核弹攻击的下一个目标。登陆后的宫本武藏再次展开队形,日本虽然也是山岭地形居多,但发达的交通却让他轻易地把主力派向了战略节点,轻松占领了日本的大部分地区。唯一令他头疼的是,他原来以战养战的策略在这里似乎得不到很好的效果,即便疯狂劫掠后,自己军队的人数仍然未能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进行大规模的补充。但这已经不是问题了,宫本武藏看了一眼还在庙算的孙武,红镰将在日本岛建国,在发完向美国求和的外交指令后,宫本武藏松了一口气。这是一场被核弹逆转的战争,他几乎快要赢了。如果这场战争还有续集,那按照他的剧本美国将和红镰控制的“新日本”结盟,同时也将和俄罗斯彻底交恶,在对A国还有没有核弹的猜测疑云中,现有的平衡将四分五裂,第三次世界大战将一触即发,而红镰则像点燃全世界的巴尔干火药桶一样,引爆整个世界,最后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一举登上铁与血的新舞台。“还有多少兵?派到A国去,A国空了!”在铁木真即将宣布比赛结束的时候,孙武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结束了计算,而计算的结果让他看到了逆转的希望:A国已经没有核弹了。隆美尔艰难地把最后的军队推向A国边境时,日本岛已经插上了红镰的旗帜,败局已定。“我们已经……”隆美尔想安慰孙武一句,却不知怎么开口。“还有机会,快攻A国,告诉各国这里已经没有核弹了。”孙武不理会隆美尔,此时他展现出了一个军事家的优秀素质,即便遇见再大的劣势,也有反败为胜的希望。虽然孙武剩下的联合国军队不多,但面对宫本武藏留在A国的乌合之众,仍然有摧枯拉朽的优势。“A国平定,没有国家受到核打击威胁,我们失去的指挥权逐渐被恢复!”隆美尔看到这样的转变,丢失的信心也逐渐恢复,“趁他们立足未稳反攻日本吧,现在正是好时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其次伐兵。”孙武并不急于反攻,“以联合国的名义,召开会议,要求各国一致加入到对抗红镰的战争中来。”“联合国紧急会议在北京召开,各国签订《北京公约》,将打击以红镰为首的各种类型的恐怖组织。”在确定A国没有核武器后,语音助手很快就带来了孙武期待的消息。在这条消息的背后,各国舰队载着满员的陆军拔锚起航,用胜于红镰几十倍的兵力将日本周围的海域围得水泄不通。突然发生的转变让宫本武藏有些窒息,他没想到孙武一场简单的对赌就破掉了他的精心布置,从中亚到A国,他的军队一次又一次被孙武重重包围,如同嘶吼的笼中巨兽。而现在,驻守在日本的军队是他最后的底牌了,而这张底牌在气势汹汹的多国主力联军下,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不,我还有底牌,宫本武藏弓着身子死盯着指挥台,像是要把里面的多国军队挖出来嚼碎,他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这一次,日本的海域仍然没有设防,战舰封锁了所有的港口和海域,而登陆舰则带着各国的陆军精锐登陆日本,与强弩之末的红镰决一死战。宫本武藏看着越来越多的军队登陆日本,他已经不想费心去在这样的小岛上闪转腾挪了,因为,他要摊牌了!摊牌之后,就由命运来决定谁上天堂,谁下地狱吧。宫本武藏打开一个界面,重重地按下D键。D, damge, distruction.新福岛核电站,引爆!北海道核电站,引爆!柏琦核电站,引爆!大阪核电站,引爆!……分布在日本境内的所有核电站,被宫本武藏一起引爆了!不同于核弹爆炸,也有别于核电站泄漏,宫本武藏是使用军队主动引爆核电站,引爆的核电站没有核弹那么强的爆炸力,却带着远比核弹更强烈的污染性。宫本武藏派去攻击核电站的军队人员立刻死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核电站之间的连锁反应,核污染扩散的速度和强度呈几何级数上升。代表伤亡的红点已经不能称作点了,而是一圈圈密集的涟漪。涟漪中,红镰军团、各国部队和不计其数的平民死去,仿佛虚空中死神攥紧的魔爪。这就是武藏的底牌!核爆洗劫后的日本岛将作为一片无人问津的废土之国,而那时武藏将会带着自己最后的亲卫队走出地下掩体,在这片废土上用暴力重建属于红镰的国家。只不过那时的日本将不再是日出之国,而是地球身上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疤,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杀了足够多的人之后,武藏终于达到了自己的作战目的。指挥室里一片死寂,一如被核爆洗劫的死城。“你赢了。”孙武摇着轮椅离开指挥台,那是隆美尔第一次在孙武眼中看到颓唐的神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孙武的轮椅经过宫本武藏时,他低声地问。“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人,我只是为了杀更多的人。”离开指挥台,宫本武藏就不再是孙武的敌人了,他耐心地为兄弟解释自己的想法。“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杀人,并不是战争的唯一手段。”孙武低声反驳武藏,但作为败军之将,他的话就和他的身躯一样显得虚弱无力。“这是《孙子兵法》上说的吧,你的确很强,但我还是坚持,战争就是杀人。”武藏满不在乎。从他第一次拔刀杀人的那天起,他的“道”就是杀人,无论军学还是剑术。孙武不再说什么,他摇着轮椅走远了,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失落感。“有机会还对决吗?”武藏在背后问孙武。孙武没有回答,他咳嗽着远去,只留给武藏一个瘦弱的背影,一如在西伯利亚漫天风雪中坚持的雪松。这是千年兵圣和百年剑豪的第一次交锋,宫本武藏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和孙武之间最后的对决。从那以后,在漫长的暴风雪天里,孙武再也没有来过指挥室。雪停后的第一天,宫本武藏在指挥室里见到了他的季诺夫司令,他正在观看武藏与孙武的对决录像,武藏走到他身后时,正好看见日本全境化为废土。“武藏?”季诺夫回头,“我刚刚看了你的表现,非常精彩。”“只可惜我们只占领了一片焦土。”武藏事后也看了和孙武的对决,他的确是赢了,但却把红镰拖进了一片比西伯利亚更荒芜的焦土。对于这场对决,他并没感到有多么自豪。“不,重要的不是占领,而是威慑。”季诺夫不认同武藏的说法,“焦土自然会随着时间而恢复,但红镰的威名却成了传说,所有人都会畏惧我们。还记得我教你的话吗?战争就是杀人,在终局时,杀人多者才是赢家。在前期孙武的表现确实很优秀,他以极小的代价占据着优势,但是你不拘一格地使用核武器,这一点我非常欣赏,抓紧时间锻炼自己,你会成为红镰新的战神。”宫本武藏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战争即杀人”仍是他心中不变的准绳。“孙武呢?”宫本武藏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那个轮椅上的少年了。“我是来找你的,他在等着你,跟我走吧。”季诺夫关掉录像起身。宫本武藏最后一次见到了泡在营养液中的孙武。“他好像想要见你。”季诺夫陪在宫本武藏身边,皱着眉头,“抓紧时间。”“他怎么了?”武藏难以置信地看着泡在营养液里的孙武,孙武几乎已经瘦得脱了人形。“他的基因本来就残缺,接受不了催化,只有泡在营养液里才能活命。”季诺夫毫无表情。“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康复?”武藏问。“不可能了,他马上就要死了。”季诺夫看了看沉睡在营养液里的孙武,敲了敲玻璃。“为什么?不是说他在营养液里能活命吗?”“我也感到很可惜。”季诺夫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却是冰冷的,“给养马上就要切断了,红镰不需要只能在营养液里生存的将军,你还有什么话快跟他说吧。”武藏想替孙武求情,但他知道那是没用的,从他有记忆起,季诺夫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时候,孙武睁开了眼睛,他瞪着眼前的武藏,张开了嘴。在光线的折射下,营养液中孙武的脸显得有些滑稽,但宫本武藏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看着孙武翕动的嘴唇,只想拼尽全力读懂孙武的唇语。季诺夫再无耐心,他拉动身边的手闸,源源不断的氧气供给就此停止,营养液中的孙武丢掉了氧气面罩,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巴,营养液灌进他的呼吸道,一代兵圣就这样溺水而亡了。营养液退去后,露出孙武发白、干枯的尸体。在孙武背后的天井外,西伯利亚的太阳挣脱层层云翳的束缚。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刺得武藏流下泪来,他突然明白了孙武留给他的最后一句唇语。“杀人,并不是战争的唯一目的。”3当西伯利亚的冬天到来时,熊会做最后一次捕猎,随后就陷入漫长的冬眠。而鹿的尸骨倒毙在平原,任由风雪埋葬。当阳光化尽风雪的时候春天会来,熊与鹿回到这片土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而在第二个春天,一岁的宫本武藏已经成年。具有二十二岁身体的他在见习作战中成绩优异,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了。今天是见习作战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他将以少校的身份正式成为红镰的一名军事指挥官。换上军服的武藏看着镜中的自己,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生涩的孩子了,武藏拉动嘴角,看到自己眼神中泛出的铁青,一如锐利的刀锋。“武藏。”季诺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武藏的背后。“司令。”武藏转身行了个军礼,季诺夫已经要求他们所有人改口,“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正准备去巡逻。”“不必了,今天我给你准备了一场成人礼。”季诺夫随意挥了挥手。“成人礼?”“是的,如果你能够通过,你将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战士。”季诺夫用力拍着武藏的肩膀,“但是你要小心,这场成人礼可一点儿都不容易。”“是!”武藏再次敬礼。“武藏,我再问你,剑术和军学的核心是什么?”季诺夫突然问武藏,此时的武藏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大健壮,季诺夫虽然仰视宫本武藏,气场却依旧逼人。“杀人。”经年累月的教育已经让这个理念牢牢根植在武藏的心中。“说得好,那如果面对亲人和兄弟呢?”季诺夫步步紧逼。“这……我……”武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记住!武藏!你是为红镰而存在的!也是为杀人而存在的!”季诺夫没有收到他想要的效果,他严厉地告诫武藏,“无论面对的是谁,都要百分之百地发挥出剑道和军学的实力!”“是!”武藏向季诺夫立正敬礼,他不再是那个曾经迷茫的男孩了,他现在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去剑道馆,你要在那里完成你的成人礼。”季诺夫向武藏回礼。季诺夫看着武藏渐渐远去的背影,对一旁的下属吩咐道:“让武藏通过成人礼后到我的指挥室来,我要亲自授予他少校军衔。”“司令,他真的可以通过考验吗?”“他已经有了杀人的觉悟,我要培养的就是他的残酷之心,如果他通不过这个考验,那再怎样出色也只是个废物。”季诺夫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如果他连这个考验都能通过,那他就是我们红镰真正的杀人武器!”宫本武藏推开门,场中坐着一个人。那是他的老师——佐佐木小次郎。克隆宫本武藏计划伊始,季诺夫就已率先克隆了与宫本武藏同一时期的剑豪佐佐木小次郎。四百年前,宫本武藏曾和佐佐木小次郎在日本的严流岛上展开过一次宿命决斗,胜者宫本武藏成为一代剑圣,而佐佐木小次郎则名败身亡。时隔四百多年,季诺夫却别有用心地让佐佐木小次郎成为了宫本武藏的老师,但在他的剧本里,宫本武藏还是会和四百年前一样,与佐佐木小次郎有一场胜生败死的对决。“师父。”即便穿着军服,宫本武藏仍然恭敬地行跪坐礼。“武藏。”佐佐木小次郎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心中五味杂陈,一年的时间已经让宫本武藏从婴儿长成勇士,而只比宫本武藏大一岁半的佐佐木小次郎却因加速生长的副作用显得有些衰老了。岁月的痕迹爬上了他俊秀的额头,他的体能也逐渐衰退到了四十岁的水平。“师父,我来通过最后的考验。”宫本武藏拿起了自己的佩刀,心中却在暗自猜测考验的内容。“好,拔刀。”佐佐木小次郎平静如水。“拔刀?是要跟师父比试吗?”武藏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考验的内容会这么简单。他轻轻地拿起地上的木刀,拔刀出鞘。但当他拔刀出鞘的那一瞬间,武藏发现他错了,那是一把真刀,金属的寒光刺进他的眼睛。“不,你要杀了我。”佐佐木小次郎也起身平端佩刀,小步退后。武藏这才注意到师父穿的是最庄严的裙裤,这身裙裤武藏只在拜师的那天见佐佐木小次郎穿过,而小次郎腰间的佩刀,正是长三尺的超长太刀“物晒竿”。“师父,弄错了吧。”武藏还刀入鞘,还是不能相信师父的话,难道自己的成人考验竟然是要杀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吗?“武藏,不管你怎么想,今天这里只能有一个人离开。”佐佐木身子呈弓形,如同准备扑食的猛虎,这是严流的起手式。“无论面对的是谁,都要百分之百地发挥出剑道和军学的实力!”武藏突然想起了季诺夫的这句话,它像毒蛇一样啮噬着他的心。他不是没有杀过人,在实战练习中,他也如同割草一般杀戮那些连剑都抓不稳的练习对象,在他出刀后,武藏甚至懒得去记住那些滚落头颅的面目。但武藏从未想过,自己要把刀锋朝向自己的师父。武藏希望季诺夫能突然出现并告诉他考验通过,这样他可以立刻停手,但是整个剑道馆一片死寂,剑道馆外的玻璃墙边也没有一个观众,四下无声,就像积雪后的荒原。“武藏,我要上了!”佐佐木看着还在犹豫的弟子。“老师,别过来啊!”武藏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老师,突然感到眼眶火辣辣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却不是因为对老师的畏惧。“别过来啊老师。”武藏虎目圆睁,眼中却是一汪泪水。“因为我天生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我害怕我会杀了你啊!”武藏出汗的双手握紧着刀柄。“严流宗家,佐佐木小次郎参上!”佐佐木小次郎身体回旋,三尺的长刀拔出,刃锋掠过刀鞘,发出猛禽一般的鸣叫。“弟子,二天一流,宫本武藏,参上!”宫本武藏终于拔出双刀,龙腾虎跃,一如四百年前严流岛上发硎的刹那。监视器另一端的季诺夫感到仿佛有刀尖从皮肤上刮过,这是剑圣与剑圣的对决。“妙剑!独妙剑!神妙剑!”小次郎的三尺长刀上下翻飞,舞出一朵盛开的利刃之花。“豹振!虎振!龙振!”宫本武藏也第一次感受到窒息的压力,他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挥动双刀抵挡师父的攻击,军服却还是有几处被拉开了口子。又一次锋刃相交,武藏和小次郎同时发力,两人各自退出彼此的攻击范围,缓缓地绕着圈伺机而动。小次郎感到自己的心脏快从胸口跳出,他的体能不如武藏,一番交锋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这就是今天的武藏吗?不知为何,在身体疲惫的时候,心中的欣慰却渐渐浮上来。从还没有竹刀高的孩子,到现在能与自己一比高下,作为师父小次郎关注着武藏的每一步成长。一轮快攻后,武藏不仅没有乱阵脚,守中还隐隐有攻,这样进步神速的弟子不能不让做师父的感到欣慰。即便这弟子今天就要亲手用师父教的剑术去杀掉师父。与宫本武藏相比,佐佐木小次郎更明白自己的命运。他知道自己只是四百年前剑豪佐佐木的克隆体,他也很清楚自己将被宫本武藏杀死的原因和宿命,但他对此并未抗拒。他是超越宫本武藏的剑道天才,那个四百年前的佐佐木似乎是把剑法藏在了他的DNA中,当季诺夫把一本残破不堪的严流剑法交给他后,他几乎是立刻领悟了以长击短的严流。但他对除了剑道以外的事几乎是一窍不通,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弄明白什么是基因和克隆,搞清自己和四百年前的佐佐木小次郎间的关系,而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四百年过去了,战争的形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勇武之心、求胜之念,这些信念和勇气在现代战争中已经成了无足轻重的装饰品,懦夫在地下按一按电钮,成千上万的勇士甚至连敌人都没看见就已化作了亡魂。苦闷的佐佐木小次郎没有朋友,他甚至不能接受自己是克隆体的事实,在他看来,自己就像是一个从四百年前的黄泉中复活的人一样。小次郎只能将自己的所有感情寄托于剑,他不懂外界的变化,他只知道拿着三尺寒铁的时候,他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即便这一意义最终只在于成为弟子出山的一个试刀人。“火石斩!”宫本武藏的大喝打断了他的遐思,这电光石火的劈斩在佐佐木小次郎看起来却还稍显幼稚,小次郎翻动手腕,劈斩的力道被化解开去。“这就是二天一流吗?”小次郎心中暗想。作为小次郎唯一的弟子,宫本武藏却没能继承师父最得意的严流剑术。佐佐木小次郎颀长的身材舞动三尺的长刀,那种飘逸是壮实魁梧的宫本武藏无法模仿的。但佐佐木小次郎仍然尽心尽力地把自己的所学悉数教给宫本武藏。最终,在读完了《五轮书》后,宫本武藏彻底放弃了严流剑术,自学成了二天一流的大师。又是一轮二天一流劈斩,小次郎的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了。这是他此生唯一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快意,体力却也因此而加速消耗。小次郎眼睁睁地看着剑术逊于自己的宫本武藏越战越勇,自己却因疲惫左支右绌。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憋成压抑的紫色。是时候要用那一招了。佐佐木小次郎突然退后一步拉开架势,刀的轨迹极慢,小次郎的神色却无比庄严,仿佛是与天地沟通的神巫。“秘剑·燕返!”宫本武藏不敢动,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住了。这是师父为他讲解过的严流奥义,但他从没想到,杀人的剑招竟然可以如此肃穆。武藏突然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把利刃,小次郎和他的宝刀在那一瞬间完美律动,仿佛是这把利刃的刀身和刀锋。他不敢抬手去阻挡,他丝毫没有把握在这一刻挡住师父近乎完美的刀势。“快跑啊,武藏。”武藏听见了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不知畏惧为何物的他竟然想到了逃跑,那是来自绝对力量的威压。那个一直以来住在他心底的凶猛野兽,此刻蜷缩成一团,如小猫般颤抖。在武藏向后跃去的同时,小次郎收势,燕返是对肌肉近乎暴虐的摧残,他的手臂抑制不住地发颤。“躲过了吗?原来师父的绝招也不过如此。”拉开距离的武藏舒了一口气。但随即松开的肌肉突然紧绷,他猛地想起这招之所以叫“燕返”,是因为四百年前的小次郎在使用这招时,连山间如电的雨燕都逃不出刀刃的范围被一刀两断。疼痛这才传入宫本武藏的脑神经,他低头去看胸口,夹棉的军服当胸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横向裂口,里面的棉絮已经被血染红。“没有伤到要害啊。”武藏看着被染红的军服,小次郎的刀如果再深一点儿刺入心脏,那武藏的鲜血一定如盛开的鲜花一般喷溅。与此同时,佐佐木小次郎的手肘却传来挫伤的剧痛,他早已习惯了燕返对肌肉的损耗,却无法面对心爱的弟子被此招终结的现实,在刀锋接触到武藏的刹那,他翻动手肘抽出了刀刃,宝刀“物晒竿”最终只在武藏胸口留下了细细的一线鲜红。“还是下不了手吗?”小次郎有些嘲笑自己,他曾教育过武藏,“在遇到值得尊敬的对手时,不使出全力是一种亵渎。”但现在,他却先对武藏留了手。此时受伤的宫本武藏却进入了全力状态,如果说之前的他还抱着愧疚不能尽力,此刻受伤的他已经再无挂念了。他也很疲惫,但斗志和杀意却让他进入了新的高度,胸口的伤还在流血,但武藏的动作和力量却更甚之前。此时攻守易位,宫本武藏左手的大太刀如龙虎激突,右手的小太刀像是毒蛇一样吐着芯子伺机而动,应变着佐佐木小次郎的长刀。使出燕返后的小次郎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迅捷,宫本武藏左右抢攻,小次郎的长刀更加难以获得优势。又是一次金铁相交,两人退开。寒冷的剑道馆中,两人剧烈的呼吸让白气从口鼻间喷涌而出,仿佛龙虎相搏。“还有一招,就要结束了吧。”宫本武藏握紧了绑在刀柄上的鲨皮。“快要结束了吗?”佐佐木小次郎感到整个胸腔里的心肺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二天一流·红叶斩!”宫本武藏如流星一般冲出,这是剑道史上无数人羡慕不已却又无法复制的一招,因为没有人能像武藏这样兼具怪力和天赋,但武藏却凭着《五轮书》上寥寥的几句,重现了二天一流的传奇。奔跑的武藏以一个堪称野蛮的姿势撞向佐佐木小次郎,手边的大太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劈杀撞击路线上的一切障碍。但佐佐木却没有,他高举着“物晒竿”。“劈!”三尺刀锋绕开了宫本武藏的一切动作,直直向着宫本武藏逐渐靠近的头颅力劈而下!武藏觉得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他看着“物晒竿”的刀锋就这样压在自己的面孔上,凌厉的剑气刺得他发冷。血从头顶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这么简单就被杀了?”宫本武藏突然明白,原来自己和那些他曾经斩过的对手一样,也是同样脆弱。那些曾经学过的剑道技巧,都只为这一瞬间的搏杀,只需一秒,胜败已分,胜者站在场上,败者陷入永眠。“就这样结束了啊。”武藏突然想笑,已经满脸鲜血的他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佐佐木小次郎看着弟子,也微微地笑了。“还是下不了手啊。”小次郎在心里微微地摇着头。这式力劈在最后一刻凝滞,刚刚砍伤宫本武藏的头皮。但已经不重要了,小次郎看着武藏的右手,小太刀直没入自己的胸口。“武藏,你成长了啊。”不同于小次郎的留手,武藏的小太刀干净利落地刺入小次郎的胸腔。失血让小次郎的视线发花,凝聚已久的杀气终于散乱,小次郎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坠向无尽的地底深渊。“听说人快死之前,会回顾他的一生,就是这样吗?”面前宫本武藏的面容模糊起来,小次郎的视力逐渐丧失,而耳畔的声音却又意外地清晰。他听着武藏的喘息声和自己泉涌而出的鲜血,除此之外再无声音,一如西伯利亚荒原上寂然的风。“在下佐佐木小次郎,从今日起担任你的老师。”二十岁的佐佐木小次郎穿着武士的裙裤,对面的孩子则扎着散乱的发髻,那是六岁的宫本武藏。“你就是佐佐木小次郎?快教我燕返吧。”此时的宫本武藏已经从周围听说了佐佐木小次郎的传说,年幼的他迫不及待地要学小次郎的最强杀招。“那你先拔剑砍砍我。”佐佐木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傻乎乎的宫本武藏拔起竹刀就砍向佐佐木,佐佐木却随手一挥,轻轻打了一下宫本武藏的脑门儿,武藏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是剑道里最简单的‘劈’,想学燕返,就要先从基础的劈开始学。”佐佐木看着眼前幼稚的孩子笨拙地拿起竹刀。“好啊,这就是劈吗?我会了。”从这样简单的一式“劈”开始,武藏在小次郎的带领下,开始了剑道的修行之路。身体从六岁长到二十二岁,修行从未有一天间断。“总而言之,利用阳光,武藏最后在严流岛上打败了佐佐木小次郎。”武藏十六岁的时候,讲解剑道史的任务已经落在了小次郎身上,而“严流岛决战”作为经典一战,则被佐佐木小次郎拿来重点讲解。“四百年前的我……真的有那么强吗?”武藏听得入了迷,他不敢想象四百年前的宫本武藏竟然一击就击败了佐佐木小次郎,“没准今天的我也可以做得到呢。”“那就来试一试。”小次郎还是微笑。飞跃起来的宫本武藏挥动竹刀,他已经不是那个六岁的孩子了,竹刀以一个阴险刁钻的角度斩向佐佐木小次郎:“这一招叫虎振!”“这一招叫劈。”小次郎摇头看着被竹刀迎面击倒的弟子,他在这一刀上加了三成力,“还差太多呢。”“师父,这一招……”良久,宫本武藏终于从鲜血中回过神来,此时的他才明白自己只是头皮受伤,但小次郎的胸口却被小太刀洞穿。“这一招,叫作劈。”小次郎瞳孔中的光渐渐散去。“师父!”宫本武藏此时终于明白,从小次郎第一次使用燕返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死了。佐佐木小次郎永远是自己的师父,那个将他击倒后还会拉他起来的师父。“该走了。”此时的小次郎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在被寒冷枯寂的黑暗吞噬前,他终于感受到了彻底的放松。他突然闻到严流岛上略带涩咸的海风,那个他从没去过的地方此刻却承载了他太多的感慨。四百年前宿命中的决斗让胜者彪炳青史,让败者身败名裂,四百年后随着命运的捉弄,这对奇异的师徒再次拔剑相向,却无法改变宿命对决的结局。“这就是剑啊!武藏!它是一段金属,却淬炼着剑士的生命与勇气,无论是四百年前的武藏和小次郎还是现在的你我,无不被剑所联系着。或许,这才是剑高于杀人的意义所在吧,不论如何,我都很高兴能把剑术传给你,也很高兴看到你能成为与我势均力敌的对手。”“我真的,很高兴啊!”小次郎握紧了武藏的手,此刻他很想把自己的所思告诉武藏,但已经没有时间了,随着血液的流尽,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武藏啊,不要放弃手中的剑,它不只是用来杀人的武器。”这是佐佐木小次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武藏成人礼上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当剑刃落定,鲜血流出,剑士已经完成了既定的宿命。武藏扶着逐渐变冷的师父,此刻他突然孤独得想哭,泪水夺眶而出,打在小次郎华丽的武士裙裤上。那些失去了的时间、过去的岁月,仿佛隔着剑道室外厚重的玻璃墙,看得到,却触不着。小次郎一直在怀念着过去,怀念着那个他从未经历过的过去,如果他能斩开那堵名为时间的墙,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但是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监视器另一端的季诺夫对着屏幕,一口喝光了杯中的伏特加。“敬,一位伟大的剑圣的死和另一位更伟大的剑圣的生。”4西伯利亚最舒适的时节是晚夏,太阳温暖了积雪,积雪融化滋润了干涸的河流,而动物顺着水源重新回到这片平原。泥土和石缝间长出了野草和小花,装点了那片在武藏印象中不毛的荒芜。当夏天接近尾声,宫本武藏已经是红镰最年轻的中校,军圣之名威震整个组织。他的兄弟们当中有一半因过度催化而死去,另一半也纷纷入职红镰,成为一线的指挥官。“空气不错啊。”隆美尔从坦克里跳出来,他的军衔是少校,在这次任务中担任武藏的副官。“是啊,不过很快又会变冷了。”宫本武藏回答得心不在焉,这次任务对他和隆美尔来说,不过是一次散心而已。让武藏担心的是最近不断和红镰零星交火的边防军,在武藏这一班优秀军事家长成后,季诺夫已经逐渐将红镰的触手展开,而这自然吸引了各国的注意力。零星接触的背后,武藏能感到一张针对红镰的包围网正在形成。“报告武藏中校,A区B区已经完成任务,目前一切顺利。”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继续任务。”武藏简单交代了一下,男人是武藏的助手,对于这种常规性的任务,武藏通常不会插手。“这次是什么任务啊?”比武藏更不管不顾的是隆美尔,直到任务快要结束他还不清楚任务的内容。“布雷,季诺夫司令要在这一块布上地雷作为战略缓冲区。”宫本武藏翻着手里的地图。“缓冲区吗?看来司令是打算扩张了。”谈起战术与战略,同为军事天才的隆美尔却毫不马虎,“你知道这缓冲区要设多久吗?”“等人来把这些地雷踩爆吧,或者是等它们自己失效。”“自己失效?那得多少年啊。”“按这种金属撞针地雷来算……”武藏低头看了看任务手册,“大概需要三百年吧。”“三百年?那要是这三百年中谁一不小心踩到岂不是要倒霉。”隆美尔吐了吐舌头。“所以叫你看清楚任务手册啊。”武藏不轻不重地拿手册敲了一下隆美尔的头,或许是因为隆美尔的生长速度不够快,现在的他看起来也只是像个大号的中学生,武藏不知不觉中就把他看作了弟弟。“反正炸的又不是我。”隆美尔无所谓地把手册扔在一旁。一声清脆的短笛声掠过武藏耳际,武者的直觉让他立刻警觉起来,笛声有可能是游击队开火的信号。宫本武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身体蜷缩进战车,同时顺手把刚探出头的隆美尔按进去。“干什么!”隆美尔却挣脱宫本武藏的手,敏捷地跃出战车,“没事的。”声音自远至近,宫本武藏终于看到了笛声的来源,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站在离坦克几百米远的地方,口中的短笛远远地呜呜作响。隆美尔已经兴奋地飞奔出去,武藏为了保护隆美尔的安全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对讲机,他不能确定这个男孩是不是藏着武器。但武藏这次却猜错了,消瘦的男孩身边只有一个破烂的足球,发旧的衣衫说明他只是周围农家的孩子。隆美尔走到男孩身边,两人熟络地互相传球,男孩的身体瘦弱,动作却很敏捷,相比之下穿着军装的隆美尔倒显得有些笨拙了,但显然却比男孩更乐在其中。男孩的视线绕过隆美尔,看见了一身杀气的宫本武藏,露出戒惧的眼神。“这是我哥哥,武藏。”隆美尔回头扫了一眼宫本武藏,对男孩做了简单的介绍,但男孩眼中的惧色并未消除多少,全副武装的宫本武藏总让他感觉到不自在。“这是我朋友,杰克。”隆美尔转头向武藏,“你踢球吗?”“不踢。”武藏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受欢迎。“那就请你站远点。”隆美尔耸了耸肩。武藏无可奈何地走开,他想问隆美尔是怎么认识杰克的,但杰克和隆美尔已经带着球跑远了。武藏远远地走在后面,看着两个雀跃的孩子。武藏看着隆美尔脸上现出的少有的开心,轻轻叹了口气。或许这样的生活对隆美尔来说真的有些无聊吧,即便是再怎么有军事天赋,永无休止的训练演习也会让人心生疲倦。无线电传来任务结束的报告,武藏下令部队返程,随即关掉了无线电。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下午的阳光洒在平原上,给奔跑中的少年们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夏季即将过去,这片原野即将再次进入死寂的冰封,然而此刻,两个踢球的年轻人就像爬地菊一样在这一秒肆无忌惮地盛开,孱弱而富有活力。孱弱……而富有活力吗?宫本武藏突然为自己想出的这个比喻迟疑了。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胜生败死,打败孙武让他成了红镰的军学第一,击倒师父小次郎让他成为红镰的剑道第一。直至今日,武藏作战的胜率仍然保持在恐怖的百分之百。他未尝败绩,也不能理解那个写着“弱”字的世界。什么叫弱?武藏看着远处运球的农村男孩,他的体格丝毫谈不上强壮,带起球却轻易地甩开隆美尔。隆美尔左右跑动抢球,却总是功亏一篑。如果要比格斗,男孩绝对不是身为军人的隆美尔的对手,如果要比指挥,一万个无知的男孩也不如复活的沙漠之狐,但这一刻,男孩偏偏能灵活地运球,任隆美尔左突右冲。如果在过去,武藏一定会不屑地一笑。他深信这个世界是在钢铁、烈焰和鲜血中铸造的,所有杀人以外的技艺从来都轻如微尘。但现在他疑惑了,在这个下午,可以杀千百人的军圣武藏,甚至不如一个破旧的皮球,后者至少能带给两个少年运动的快乐,而前者只能默默地站着,一如山顶万古不化的寒冰。隆美尔看着灵活的杰克,急得满头是汗,终于,他找准机会,一脚抽射,把球猛地从杰克脚下踢出去,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隆美尔疾步跑向飞射的足球,而杰克则紧随其后。宫本武藏还在沉思,看着足球和少年一块儿消失在视线外,突然醒悟,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那个方向是他刚刚下令布置的雷区!已经来不及提醒了,他向隆美尔的方向疯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趴下”,已经来不及对隆美尔做任何的解释。他只能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在第一时间停下。奔跑中隆美尔最先听到了宫本武藏的呼喊,他条件反射地慢下脚步回头,脚下的足球却飞了出去。杰克的眼中只有足球,在隆美尔回头的一瞬,他便从隆美尔身边掠过抢到了球,紧接着的带球加速让他和隆美尔拉开了距离。然后,隆美尔就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在离他只有几米的地方,粉碎了。剧烈的声响就像千万只拳头一样,一齐冲进了隆美尔的耳膜中,他觉得脑中仿佛有尖刀在搅动。但这冲击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如眼前的景象带给他的甚于千百倍的痛苦,那些可以瘫痪装甲车的地雷在血肉之躯上绽开,杰克甚至来不及呼喊,火焰已经烧干了他的声带。宫本武藏跑到隆美尔身边时,那个健步如飞的少年只剩下半只残缺的破旧跑鞋,隆美尔的一只耳中鲜血直流,脸被弹片刮出大大小小的口子。他跪在地上,泪水从他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流淌下来。宫本武藏检查着隆美尔的伤势,隆美尔口中发出含混的声音。“他死了吗?”在确认隆美尔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后,宫本武藏终于听清了隆美尔口中的话。“是的。”“不要。”隆美尔眼中的泪水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见到一个生命的消逝。为了培养他们的残酷之心,季诺夫带着他们看过行刑,但隔着遥远的玻璃门,隆美尔看到那些麻木的罪犯,只像一个个会动的木偶。面对杰克的消失,他头一次感到了“死亡”这一词的含义。看着满脸泪水的隆美尔,武藏找不到任何语言去安慰,他想起了佐佐木小次郎,那个和他朝夕相处却最终死于他剑下的男人。“一个人很容易死,但如果没有亲眼看见珍视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大概是不会明白生命的潦草吧。”宫本武藏背起近乎崩溃的隆美尔,一步步走向战车,他背后的隆美尔还抽泣着,泪水打湿了武藏的后颈。“如果想哭,就放声地哭吧。”武藏低声说。武藏把隆美尔安置在战车里,再一次回头看远处那片雷区,硝烟已经散尽,除了土地上的焦黑,周围静得像是未发生过任何事。武藏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那个刚刚消逝的少年的生命,除了战车里哭泣的隆美尔以外,又有几个人在乎?恐怕他只是战报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数字吧。相比之下,自己,隆美尔,佐佐木,甚至地下基地深处的季诺夫,或许将来都只是战报上一个小小的数字吧。“但总要踏出这一步啊,不是吗?”武藏叹了一口气,夕阳的光芒刺过战车,留下了锐利的影子。5当夏天离开西伯利亚平原的时候,隆美尔被地雷炸伤的一只耳朵彻底失去了听力。因为这场事故,季诺夫下令关武藏一个月禁闭,却又在命令下达的第三天因为一场战斗缺乏指挥官取消了惩罚。杰克的死对于隆美尔是太大的打击,虽然他在战术上的表现丝毫没有退步,但他本身的状况却令人担心。当前线部队根据隆美尔的指挥大获全胜的时候,隆美尔却在发号施令的无线电台旁呕吐不止,他再也不能上前线。爆炸,鲜血,死亡,这每一个词随时都会挑动隆美尔的神经,让他彻底崩溃。局势的紧张已经让季诺夫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个孩子,在长久的思考后,季诺夫终于决定开始他的计划,他要在这片平原迈出第一步,建立一个属于红镰的独立国家。但就像所有人意料之中的那样,季诺夫的独立宣言让他站在了与全世界开战的战场上,原本钩心斗角的各国几乎在第一时间结成了统一战线,随后一支由联合国成员国精锐组成的多国部队开始深入红镰腹地,相关的国家则毫不迟疑地开放了军事通行权。就像草原上的羊群需要狼来团结彼此一样,此时经历太久和平的人类也需要一个敌人,此刻的红镰正是这样一头恶狼,它从北地而来,正面对着紧张戒备的羊群逡巡不前。双方都在寻找着最合适的战机,但没有人知道是恶狼先咬断公羊的脖颈,还是公羊先抵开恶狼的胸腹。“这么快就变冷了。”会议室里,宫本武藏已经换上了秋季的作训服。“别小看寒冷,寒冷可胜过十万大军啊。”拿破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头缩进大衣领里。“你是想起了你当年的惨败吧。”铁木真笑了笑。“哼,是又如何,让你来指挥未必比我强多少。”拿破仑揉搓着双手。他的确想起了两百多年前远征俄国时的惨败,那场战争让他五十万的黄金军团永远地埋葬在了北地的风雪中。“冷点儿好啊,冷点儿或许能拼个城下之盟。”巴顿似乎对红镰的多面开战并不乐观。“怎么能这么说?司令要的是建立横跨欧亚的独立国家!”拿破仑对巴顿的态度有些不满。巴顿笑笑:“那你说怎么打?”“咱们在作战室都已经演练过好几次了啊。”拿破仑越说越激动,“多国部队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咱们各自率领一支部队有攻有守,把最终大战拖到最冷的时候,到时候多国部队劳而无功却又不得不撤退,我们就胜利了!”“已经不是当初拿着刀剑的时代了。”武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对面有什么新式武器,不能下结论。况且就算对方和我们装备相同,联军一块儿攻击,在人数上也是优势。”“都是强弩之末,只是看谁先崩溃罢了。”铁木真拍了拍战车的装甲。“那如果我们胜了会怎么样?”武藏问拿破仑。“司令在地下还有几万人,随时准备着上阵,如果这场赢了,红镰就不用待在这块又冷又硬的土地上了,我们大可以挥军南下,建立自己的国家吧。”拿破仑的眼睛里透出一点儿神往。“为了司令所说的自由和正义吗?”武藏盯着拿破仑的眼睛。“也许吧,不知道。”拿破仑避开了武藏的目光,他不敢坦承这是他没想过的问题。“那要是我们败了?”巴顿也追问拿破仑,那表情像是半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死了就死了,还能怎么样。”拿破仑对于这个问题倒是很坦然,“不过以司令的性格,即便战败,司令也会让红镰被所有人记住的吧,我们就更不用提了。”“比如?”这个问题让铁木真很感兴趣。“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比如投核弹吧。”拿破仑耸了耸肩。“核弹?”巴顿按住了拿破仑的肩膀,“我们有核弹?”“不知道。以司令的性格,什么弄不到?”拿破仑甩开了巴顿的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就是一种武器吗?这个家伙都没说话。”拿破仑和众人一齐看向武藏,他是唯一一个在模拟训练中使用过核弹的人。“你们都看到了,核弹的打击范围也是有限的。”武藏摇了摇头,“一两件武器再怎么强力,就算它能将打击范围内的目标全部毁灭,最终也只是武器吧。”“可能已经不是武器了。”巴顿苦笑,“我们之所以被克隆,就是因为我们擅长指挥,但除了我以外,在你们各自的兵法中都没有核弹这样的超级武器吧。”所有人摇头,这些专注于战场指挥的军事家对于核弹的知识仅仅停留在常识手册和武藏唯一的一次模拟演练中。“核弹用于实战的机会很少,美军在‘二战’时曾投下两颗用以威慑日本投降,两颗核弹毁灭两座城市,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我私下又翻阅了一些资料,其实核技术的进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二战’的水平,模拟战里武藏在亚洲投下的那颗只是现役当中威力最小的,真正的核打击是很复杂的,核弹爆炸引起地震、海啸、辐射,不仅会让死亡人数成倍增加,更会让目标区域彻底变成一块废土。而且,针对有核国家的核弹打击,必然是核报复,如果红镰的核弹真形成连锁效应引发核战争,那司令就不只是让红镰被地球铭记了,司令可能连整个地球都毁掉了。”巴顿侃侃而谈,句句如同重锤砸在武藏心头,广岛和长崎的核爆录像武藏也看过,即便是宫本武藏,也不得不承认,相比核弹自己真的是太渺小了。当一颗核弹扔下时,整座城市一瞬间便灰飞烟灭,一座城市里至少有几位顶尖的武士吧,但那些武士甚至连刀都未曾出鞘,就已经被极强的光和热从这个世界抹杀。兵法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写这句话的孙武本身也未曾料到会有核弹这种武器出现吧,不用谈判,不用求和,爆炸和辐射过后,站着的就是赢家,又或许,根本就没有站着的人吧。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响起,作战室的电视被中央主控打开了。“是司令!”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屏幕上的男人低头念着演讲稿,垂下的双眼让人联想起食腐的秃鹫。不同于以往斗志昂扬的长篇演说,这次季诺夫司令的讲话极其简短,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这是……”武藏虎目圆睁,看着电视屏幕。“城下之盟也不可能了。”巴顿还是笑,只是苦意更浓了。“在这里,红镰向各国告知,红镰已经具备了弹道核打击能力,向任何阻碍红镰独立道路的敌人施以毁灭性的打击!”即便隔着屏幕,季诺夫的声音也让人听着发冷。电视屏幕里,季诺夫司令的演讲已经结束,播放的视频中,一朵蘑菇云腾空而起,聚而不散,仿佛有万千亡灵拥挤尖啸。不会有任何一个大国会允许这样一把利剑高悬在自己的头顶,面面相觑的军圣们似乎已经听到了千万辆坦克正向着红镰的腹地开来。是生死之战了。6当新雪如期落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历史的这一页已经被鲜血黏合起来。在这一年,西伯利亚之所以被铭记,是因为它多了一个外号:绞肉机。那些被政客称作“流寇”的红镰军队,让高歌挺进腹地的联合国军付出了血的代价,远离海岸线,极端天气和磁场干扰,这诸多的不利因素把本来具有技术优势的联合国军一点点地拖入了坦克加步兵的“二战”式打法中。而这正是红镰所希望的,在一场场残酷的短兵相接中,先头部队的折损让联军的脚步深陷战争的泥沼之中。“你在想什么?”宫本武藏问身边的亲兵,一个日裔年轻人,他是宫本武藏的狂热崇拜者,在成为武藏的亲兵后他甚至把名字改成了宫本伊织,那是历史上武藏养子的名字。“没什么。”伊织避开武藏的目光。“恐惧是武士的大忌。”伊织的动作瞒不过武藏的眼睛,“如果能克服这种恐惧,直说无妨。”“是。”伊织微微鞠躬,背后微微渗出冷汗,“我只是在想,红镰能战胜这样的强敌吗?”“你今年多大?”武藏看着宫本伊织。“二十五岁。”“如果让你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决斗,你百分之百能赢吗?”武藏拉动嘴角笑了笑。“百分之百。”宫本伊织点了点头,他的剑法得到武藏的指导,也是二天一流的优秀剑士,在平日红镰的格斗训练中,伊织也曾大获全胜,在格斗场上露出结实的肌肉炫耀。“二十五岁的有马喜兵卫也是这么想的。”武藏微微摇了摇头。伊织心里一动,宫本武藏说的是四百年前的故事,称霸一方的剑士有马喜兵卫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决斗中乱棍击杀,而那个孩子正是宫本武藏。“任何事都有弱点,只要找到这个弱点,就是磐石也能打碎。”宫本武藏拿起望远镜,视线尽头尽是一片荒凉。“宫本将军,其他各位将军的军队即将到达,为了防止窃听,我们即将进入无线电静默时间,一切按照设定好的战略行事。”风雪让无线电里的声音变得异常模糊。“知道了,保持静默。”武藏按掉对讲机,倒数进入无线电静默时间,大战将至。“这次行动代号‘庙算’,几支分队将同时对联军主力开展突袭,目标是将联军基地拔除,为冬季作战做好准备。由于无线电静默,所以彼此之间不允许联络,您的任务是对敌营正面展开突袭。”宫本伊织在武藏背后翻看战报。“庙算?”那个淹死在培养液中的孩子的脸在武藏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的刀在哪里?”在现代战争中仍挥动武士刀的军官看起来似乎很滑稽,但在伊织递上双刀的那一刻,宫本武藏的眼神从将军变成了战神。指挥室外笔挺地站着十几个军官,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宫本武藏的部属,他们在这里等待着武藏的号令,等待着武藏带着他们走向决战的胜利。“又要下雪了吧。”宫本武藏仰头看着头顶铅灰色的层云,却没有人接他的话。“以前的这个时候,是我们最难挨的时候,为了过冬,我们要去找水源、找食物、找燃料,如果找不到这些必需品,那么不用谁来围剿我们,这片土地立刻就会成为我们的坟墓。”武藏的话如同刀剑在风里铮铮作响,“我们要得多吗?我们要的不过是食物、壁炉和水!我们要的不过是生存下来的权利!但就算是这样微薄的要求,在这片大地上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而且,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想要把我们送进坟墓!”每一个军官的目光都仿佛有怒火喷涌而出。“你们以为我是将军,所以我应该驱使着你们赴死吗?因为我会兵法,所以我的命比你们值钱吗?”宫本武藏的太刀从鞘中拔出一寸,刃上的寒光如游蛇般闪现。没有军官说话,突袭强大的联军基地,看上去实在是有死无生的任务。“剑法和兵法,都是弱者才需要掌握的技艺。因为在这片荒原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葬身熊腹,所以我才拿起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突如其来的所谓‘正义’夺去生存的权利,所以我才去学兵法。你们叫我一声将军,但其实我只是一个和你们一样贫穷困苦的弱者。”宫本武藏走近一步,看着这些军官们,他们有的还稚气未脱,有的却已年逾不惑,不知道这一场大战后,这些人又有多少进入新坟,又有多少连安身的坟茔也找不到。“我也有家人和兄弟,此时此刻,我的兄弟正和我一样在这个战场上,我很希望他们能活着回来。”除了隆美尔,宫本武藏和他的兄弟们几乎全部被派上了战场,“作为指挥官,我没办法在这里给你们承诺什么,我只能说宫本武藏一生未尝败绩,这一次,也一样!”军官们一起敬礼,眼神中已涤去了不安与愤怒,只剩下了钢铁般的坚毅。远处传来火炮的奏鸣,那是战斗开始的信号。寒鸦掠过西伯利亚的上空,在这片封冻大地上的生死一战,终于开幕。铁木真在战车中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那片他从未去过的原野。那是八百年前的蒙古草原,一望无际的碧草之上,牛羊点缀其间如同夜空中闪耀的繁星,铁木真和他的战士在马上驰骋,大旗迎风猎猎而动。“将军,我们即将准备开始突袭。”副官在他耳边低语。“知道了。”铁木真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好了吗?”“战术安排已经告知各部了,我们负责向联军基地主力营区发动突袭。”“还是和过去一样吗?”铁木真对这样的战术已然习惯,和曾经的成吉思汗相比,他的指挥风格仍然没有改变,手下的这支军队如同千年前的蒙古铁骑,穿插,包抄,切割,绞碎,这些指令早已在无数次的战斗中烂熟在心。古老的骑兵战术在铁木真手里绽放了新的活力,灵活机动的装甲小队时而进击骚扰,时而化整为零,联军根本没法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进犯基地,也没办法弄清楚敌人究竟在哪儿。每当联军打算封死防御阵线时,总会有自行火炮的洗礼从天而降。“将军,外层防御阵线已经突破,是否建立阵地准备和巴顿将军合兵?”副官有些紧张地看着军事地图。“不需要,继续突进!”铁木真一挥手,“楔形阵,撕开第二层防线。”整支部队逐渐收敛,然后毫不迟疑地碾压过联军的第一道防线,这支铁骑的突进速度比原定的作战计划更快。如果说武藏的指挥战术还是以佯攻牵制加主力突击的二段击,那铁木真的战术则是彻底地诠释了军人热血的一冲到底。“将军,前方出现联军的主力坦克部队。”副官在战车的潜望镜里看到远处的地平线正在抖动,那是即将和铁木真正面交锋的敌人。“打出信号,风滚草战术!”铁木真的战车引擎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宛如战马的长嘶。原本聚集的坦克突然像是海中的鱼群般分开,奔向自己的既定位置。铁木真要让整个世界看到,铁骑战术的恐怖。“给我四十万加仑汽油,我就可以攻克柏林。”巴顿从《巴顿传记》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这是“二战”时的巴顿给艾森豪威尔许下的豪言壮语,然而最终巴顿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汽油,也未能第一个把军旗插在柏林的国会大厦顶层——这是一代军神的遗憾。“还真像我说的话。”巴顿扔下书本,表情恢复了冷漠,“向我报告铁木真和宫本武藏的位置。”“铁木真将军已经突进联军腹地,宫本武藏将军也在按照既定的路线进军。”巴顿没有副官,他也不遵从无线电静默的指令,他根本不在乎敌军会截获他的指令。“联军,我来了!”巴顿的军队终于动了。在联军的部队已经被铁木真搅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巴顿的入场彻底打乱了联军的部署。与一冲到底的铁木真不同,巴顿的战术更加飘忽。当所有人以为巴顿会冲锋的时候,他却像模像样地打起了阵地战,然而当联军刚刚做好防守的准备时,巴顿的军队却已经灵活地绕过防线,将阵地战变成了游击战。“你们这些蠢货,怎么会理解战斗这种东西?”巴顿痛饮一口烈酒,“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啊!”终于,在巴顿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招中,联军终于放弃了主动对抗,将全部预备队的兵力用来集中防守基地,反击逐渐变弱,战场上只剩下远处联军与铁木真交战的炮火声。“全军突击,我要把联军基地炸成碎片。”巴顿的命令简单明确。但“全军突击”这四个字对于巴顿军来说,有着不同的含义,耀眼的将星从来都不是一战成名,在无数次的刀头舔血中,巴顿为他的军队制定了一套精准如机械的推进策略,全军突击意味着最严密的队形和最无懈可击的阵形。距离敌军三千码时的火力覆盖,两千码时的延伸射击,每一个关隘路口的排雷除障,一切推进得有条不紊。就这样,巴顿的军队势如破竹冲进联军的基地,守在基地的联军预备队比巴顿的两倍还多,但就是这样一支大军,被只有自己一半的军队逼到了背水一战的绝境。“要破釜沉舟吗?”巴顿还是笑,“看来你们根本没有弄清楚谁才是主场!”“接下来,是军神巴顿的表演时间。”与巴顿和铁木真不同,宫本武藏的打法非常稳健,部队一点点地逼近联军腹地却不急于进攻,联军在三方夹击之下终于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一次次的数量不多的增援变成了杯水车薪。面对连续的捷报,武藏毫不放松,这种小胜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要等的是那场足以逆转整场局势的致命一击。“将军!一支敌军撕开战线向我们来了!”一辆摩托风驰电掣,传令兵带着前线的信息赶回。“护卫队,挡住他们!”宫本伊织已经率先下令,这种刺杀式的突袭本是宫本武藏的常用战术,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有人能反过来直冲宫本武藏的大营。“第一小队已经派上去了,全灭。”传令兵有些结巴。“是重装战车吗?敌军有多少人?”宫本伊织也愣住了,他不相信能有什么部队能撕开武藏的精锐。“只有五人,都是单兵,没有战车。”“怎么可能,红镰的精锐如此不堪一击?”宫本伊织拎起了传令兵的衣领,“第二队拼命也要给我挡住!”“将军,还是让第二小队退后,和第三小队一起执行拦截吧。”传令兵懊丧地看着宫本武藏,“那些士兵,根本就是魔鬼啊。”“照你说的去做。”宫本武藏稍稍沉吟,自己的精锐卫队如此快速地溃败实在让他有些意外。传令兵点了点头,但还没等他跨上摩托,视野尽头已经出现了五个飞速前进的黑点。“他他他他他……”传令兵的手颤抖得甚至发动不起摩托,这是宫本武藏头一次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兵竟然也会如此恐惧。“他们来了!”传令兵终于喊出了这句话,这句话意味着就在他离队传令的一刻,第二小队的防御已经被碾碎,而这支单兵小队却毫发无伤。黑点逐渐靠近,变成五个奔跑中的人形,宫本伊织这一天终于见到了恶魔。前来刺杀宫本武藏部队的只有几人,但他们每个都有三米高,跳跃起来的高度接近五米,子弹打在他们身上即刻被反弹,而火箭弹则被他们敏捷地避开。他们几乎没带任何重武器,但他们可以直接用手掰下坦克的主炮,普通士兵更像是蝼蚁一样被他们碾过。液压动力机甲,这是现代科技在单兵装备上的终极作品,一个普通身材的士兵经历反复训练后,与外金属骨骼协调为一体,机甲外部的钢甲可以防御子弹,而机甲内部的液压装置则可以让士兵肌肉的力量成倍增加。穿上这件机甲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以成为所向披靡的战士。“将军,快避一避。”宫本伊织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武藏。“不用避了,他们本来就是来杀我的,用一支精锐直取咽喉,看来联军中也有不少有趣的战术。”宫本武藏一眼就明白了这些机甲兵的目的。“近卫!全力防守。”宫本伊织立刻下令,最后的近卫队组成防守阵形,交叉火力网将机甲兵的冲击路线隔断。但重机枪形成的火力阻挡对机甲兵丝毫不构成威胁,他们竖起的两只巨大手臂如同两面盾牌,将扫射的子弹全部挡住。“将军,请抓紧时间离开。我可以挡住一个,最多两个。当我和他们缠斗在一起的时候,请不要迟疑,直接向我开炮。”宫本伊织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他把子弹一粒粒填入狙击枪。“不能退,如果退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武藏无法向宫本伊织解释战场局势在他脑中的推演,在无线电静默的情况下,他仍然通过破碎的信息和传令兵的只言片语在脑海中进行高速运算,甚至连这支直取中军的斩首部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现在仓皇地回避,只会打乱之前安排的作战计划,把整场战斗拖入拉锯战的泥淖。“我不懂将军的谋略,我只知道如果将军在这里战死,那么红镰的所有人都没有明天。”宫本伊织说得斩钉截铁。“但你忘了我首先是一个剑士,其次才是一个指挥官。”宫本武藏突然笑了笑,随即像闪电一样奔了出去。此时五个机甲士兵已经冲到了阵前,最后一支小队试图拼死保护武藏的安全,忠诚让他们忘记了恐惧,向着五只钢铁巨兽无畏地跑去,但机甲兵甚至没有开枪,而是直接用钢拳击毙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停火退后,让我上去!”此刻宫本武藏双刀闪耀,如野兽般狂吼着冲向动力机甲。阵地上的所有士兵都被主帅的行动震住了,他们分不清这是疯狂还是勇敢。一瞬间枪火止息,战场上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你叫宫本武藏?果然跟情报中的一样。”为首的机甲兵掀开面罩,端详着面前拿着双刀的将军。“我是。”宫本武藏的手紧握双刀。“你还有时间祈祷。”首领笑着抬起拳头,他也没想到要斩首的目标竟然蠢到只身前来挑战。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枪响,一百米外的宫本伊织开出了无比精准的一枪,在首领掀开面罩的一瞬,宫本伊织已经捕捉到了最佳的开枪时机!这一枪带来的效果不啻山崩海啸,睥睨一切枪弹的动力机甲兵首领竟然被一枪爆头,剩下的三个机甲兵立刻对宫本武藏痛下杀手,而另一个则像一只犀牛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宫本伊织冲去。一串凌厉的机枪扫射接踵而至,却被武藏敏捷地避开。机甲兵厚重的装甲终于在近身射击时露出了弱点,机甲兵每一次举枪的大幅度动作,都被宫本武藏提前看破,飞射的子弹每次都恰好擦过宫本武藏的身形,却无一弹命中。“只是这样吗?”宫本武藏的步伐在三个钢铁巨人中闪转腾挪,即便机枪已经不对他构成威胁,但机甲士兵近乎无懈可击的防御还是让他的双刀无法施展。两三次扫射后,机甲兵们终于放弃了枪械,提起了钢拳,在近身肉搏中,这是比机枪可怕一百倍的武器,人体肌肉的驱动力在液压装置的多重增幅下,可以毫无悬念地洞穿钢板,而在投入实战前的实验中,狂奔中的犀牛也抵挡不住机甲士兵全力挥出的一拳。宫本武藏的脚步终于从腾挪躲避中转守为攻,大小太刀在他手中翻飞,他无暇去保护宫本伊织了,这是他生涯中最危险的一战,他需要的是三次一击必杀的机会。和在刀尖上起舞的武藏一样,此刻的宫本伊织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死亡竟然是如此近。狼奔豕突的机甲兵扔掉了机枪,直冲向宫本伊织,他要亲手撕碎这个用冷枪狙杀首领的枪手。狙击枪再也不能对全神戒备的机甲造成伤害,在越来越近的钢铁巨人面前,宫本伊织终于发现自己近身时引以为傲的剑术技巧在绝对力量面前不过是幼稚的把戏,更何况他甚至没有一柄可以挥动的刀剑,他只是随身携带着一把短肋差,那本是他在战败时打算用来切腹的。伊织只能跑,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跑过机甲,但他要做最后的尝试,只要把一个机甲战士引入火力圈,那宫本武藏活下来的概率就多一分。“射击!用重武器射击!”他一边奔跑一边向周围的同僚狂呼,寒冷的空气大口灌进身体,让他的胃部感到难以忍受的抽痛,但他不能停下,恐惧和忠诚驱策着心脏把更多的血液和氧气泵到全身,他要完成一个军人最后的任务。机枪声再次响起,重机枪将火力全部输出在追逐伊织的机甲士兵上,这是他们能为自己战友最后做的一件事。奔跑中的宫本伊织矮下身形,子弹如飞蝗掠过他的身后,然而密集的枪声中,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仍然没有止息,反而在逐渐逼近。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死亡威胁,他回过头去,机甲的阴影已经遮蔽了他的视野。“原来我,就像是……幼儿一样弱啊。”伊织闭上了眼睛,作为红镰军人,宫本伊织对马革裹尸早已有所觉悟,但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敌人以这样野蛮的方式杀死。想到幼儿,伊织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回忆起武藏给他讲述的那场与有马喜兵卫的决斗,那时同是幼儿的宫本武藏在面对压倒性的力量时,不是闭上双眼,而是找出了敌人的致命弱点,然后一击必杀。终于,奔跑中的机甲在伊织背后提起了拳头,然后重重地砸了下去!伊织扑倒在地上去躲避,砂石如锉刀一样划伤了他的脸颊,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友军的子弹虽然不能伤到机甲分毫,但数颗子弹裹挟的动能却让士兵的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就是在这样的迟滞中,伊织从钢拳下捡回了一条命。“还有一次机会,一次。”伊织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拔出肋差,看着比自己身高近乎一倍的钢铁机甲,这时,机甲士兵再次抬起钢拳,这一次不会再失手。周围的射击全部停止,远处武藏的对决似乎被遗忘了,红镰士兵们看着伊织做出最后的无望抗争,如同一只向狮子发出挑战的白兔。机甲动了,仍然是一记不可抵挡的摆拳,在这个距离上无论伊织再怎么后退,都只能会被无情地击碎头颅。但伊织也动了,面对如山的机甲,伊织逆山而上,他不仅没有逃跑,而是迎着机甲的方向全力地下蹲。拳风从他的头顶直掀过去,他似乎能听见脚腕骨强行扭动的声音,但伊织已经忘记了这一切,脚腕在剧痛中再次发力,在机甲的臂弯中,伊织弹跳起身,肋差直接插向他已瞄准的弱点……“缝隙!”百米外的宫本武藏放声大喝,递出长刀插入了机甲腋下的缝隙中。关节处的活动位置缺少防护,这是动力机甲唯一的弱点,而宫本武藏和宫本伊织同时找到了它,被命中弱点的机甲士兵艰难地倒下。但此时并不是武藏掉以轻心的时候,就在他刺出自己杀招的瞬间,背后沉重的铁拳也向他砸来,剩下的两个机甲士兵正时刻寻找着时机要置武藏于死地。已经来不及闪避了,武藏的身形突然像一根弓弦一样绷紧,长刀从机甲的腋下拔出,而短刀则去抵挡钢拳的进攻。一声金属交错的声音,短刀从武藏手中飞出,持刀的小臂被大力的撞击震得几乎麻痹了。液压动力增幅下的钢拳是不可抵挡的,武藏全力的格挡也仅仅只是让拳头的方向偏转了少许,但这代价却是让二天一流的架势彻底崩溃,失去短刀的武藏接下来的战斗步履维艰。“还没结束。”两个机甲士兵从武藏两侧缓缓地包围上来,武藏只能双手握紧长刀。就像佐佐木小次郎那样握刀。又一记猛烈的重击袭来,只剩一把长刀的武藏左支右绌,即便知道了机甲的弱点,但进攻就意味着露出破绽,被两人围攻的他也不敢冒这个险。又是猛击,猛击,猛击,机甲兵的拳头越来越密,武藏感觉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二天一流的双刀平衡已被破坏,这对他来说不亚于损失一条手臂。“或许还能再打一个吧。”武藏喘了一口气,他计算到了一切,甚至是这次刺杀性的斩首行动,却唯独没有计算到自己无敌的二天一流会被打破。怒涛般的钢拳再次攻上,武藏已经不再打算缠斗,以液压为动力的士兵拥有无尽的力量,而血肉之躯的剑士再有耐力也会有力竭的一刻,他决定赌一把。面前的机甲再次出拳,武藏再次闪避。但在出拳的间隙,他却绕到了机甲的背后,挥刀刺向膝盖后的缝隙里,膝盖的缝隙并不如腋下那般薄弱,却也令受伤的机甲兵单膝跪地。武藏立刻攀到了机甲上,他真正的目标是脖颈后的装甲缝隙,那里的动脉和腋下同样致命。正如武藏预料的,在他全力猛攻的时候,另一个机甲士兵已经瞄准了他的破绽。武藏刺下长刀,机甲后颈如期溅出鲜血。机甲士兵的拳头终于击上了武藏的后背,即便武藏再拧转背肌以防脊柱受伤,但震击的力量仍然让他的五脏几乎要错位。他从机甲上摔到了地上,口中吐出鲜血。伊织从一片狼藉中颤巍巍地站起,整片战场突然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死寂,除了远处还在轰然作响的炮火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红镰士兵甚至忘了帮他们的将军复仇,因为宫本武藏在他们眼里是无敌的如天神般的存在,从来没有人想过有一天连天神也会倒下。武藏匍匐在地上,最后的一个机甲兵正步步逼近。还剩最后一个机甲士兵,他的双拳被漆成了红色,也是所有士兵中最棘手的,武藏几乎能感到那双拳头上随时会滴出浓腥的鲜血。死亡如阴影一样一点点地压了过来,即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那一点点走入绝地的压迫。那不同于和师父死生一瞬的决斗,也不同于战场上调遣千军万马的指挥,那是一种经历挣扎依旧无果的绝望。“最后就是这样死去吗?”武藏最后一次问自己,他的身体还未失去知觉,但他突然失去了再次拔剑站起的斗志。“武藏啊,不要放弃手中的剑。”在已沉寂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了师父的声音。那是在武藏还年幼的时候,他曾经历过无数次败北,被数人围攻,被师父打倒,在无数次倒在地上准备放弃的时候,师父的话都会在旁侧响起。“这次就剩我自己了啊。”武藏突然很想哭,在那场决斗中击败师父以后,他再也没有被打倒过,他曾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但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佐佐木小次郎其实从未离开。“还能够站起来吗?”武藏尝试着运动四肢,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丧失活动的能力,身体外面的军装已经残破不堪,但里面的紧身衣却完好无损,那是红镰为高级将领定做的纳米防护衣,本来是为了防护流弹碎片和炮火震击,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机甲士兵对着倒在地上的武藏再次提起了钢拳,他要保证自己的拳头下不留活口。就在这一拳即将终结一切的时候,武藏突然翻身坐起,赤红色的拳头从眼前擦过。宫本武藏翻滚着离开了机甲士兵的拳头范围。背部仍然剧痛,但宫本武藏仍然努力直起身来,他要想象那个高大颀长的男人,是如何将长刀转动如风,像是蹁跹飞舞的蝴蝶,又像是寒冷如冰的死神。机甲士兵对宫本武藏还能站起来似乎有些惊讶,但转眼又再次攻上。宫本武藏一定受了伤,他不相信能有人在自己的一拳下毫发无伤。但和之前不同的是,武藏已经不打算用一把刀构建二天一流的防御架势了,脑海中佐佐木小次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要用师父的剑术再赌一次,这次赌博仍和以往一样,胜生败死。长刀的刀锋不再颤抖,它在武藏的身边游走着。“将军!”伊织不顾自己颤抖不已的双腿,和其他士兵一起拼命向宫本武藏跑去。赤红色的拳头再次出击,不同的是这次所有攻击都变成了直拳,腋下的装甲缝隙让宫本武藏完全触不到。原本不断躲闪的宫本武藏突然用剑刃挑开了机甲士兵的攻击,双手抓握的长刀轻灵而有力,总是以最巧妙的角度稍微扰乱攻击的方向,拳风不断从武藏的面前划过,却没能一下命中。从远处看仿佛是武藏在和一个钢铁巨人共舞,只是这每一步都比斩击更致命。“这是……严流剑法!”伊织看着宫本武藏灵巧的动作,突然愣住了,在他还是一个普通勤务兵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剑道馆里永远沉默不语的佐佐木小次郎,那是与刚猛的二天一流完全不同的剑法,精密迅捷得近乎艺术。随着脑海中的身影渐渐清晰,宫本武藏手中的长刀仿佛自己生出了翅膀,回旋,进击,缠绕……原本习惯各握一刃的手臂一旦重新熟悉了双手一刀,每一次攻击和防御都被控制得恰到好处,赤红色的钢拳不断突进,却仿佛探进了幽深的荆棘中。“师父,请让我回忆起,你的力量!”武藏突然退后一步,和机甲士兵拉开距离,武藏突然下垂刀剑,如巫师般站立,而机甲士兵则立刻夹紧双臂,把破绽放到了身后,防止宫本武藏偷袭。然后宫本武藏动了。在伊织眼中,那似乎只是眨眼的一瞬,但宫本武藏和机甲士兵的身形都如虎豹般疾厉,赤红色的钢拳直接突刺向宫本武藏的腹部,武藏则高高跃起。钢拳再次走空,而武藏的身形如电般掠过机甲士兵,半空中,已跃至机甲背后的武藏突然回身,长刀的刀锋再一次回旋,击中没有装甲的腋下死角。秘剑燕返!在这一秒伊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隔着距离,他分不清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将军,还是那个已经故去的剑圣佐佐木小次郎。或许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当伊织跑到宫本武藏身边的时候,武藏正扶着刀跪在地上,他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疼痛如海潮般抽打着武藏的神经。但与心中的痛苦相比,身体上的疼痛几乎微不足道。在他的计算里,如果联军出动了斩首部队,那说明联军已经将铁木真和巴顿逼向绝地。武藏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他的双目血红,几乎要喷出火焰。“伊织,传我的令。巴顿和铁木真将军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武藏队,全军冲锋!”周围的战车引擎再次作响,他要将所受的痛苦十倍返还!硝烟混合着火炮声,伴随北风吹到了更远的平原上。然后,被吹散到阴霾的高天之中。火焰在烧。大地在颤抖。如山的军队在逼近。“其实,我也有一把刀的。”铁木真从着火的战车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柄破旧的蒙古马刀,与武藏闪耀着的双刀不同,他手中的钢刀已锈迹斑斑。在他身旁,最后的红镰战车和军人们逐渐靠拢,构建起最后的防线,即便重兵围困,他们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因为他们的将军是铁木真,那个曾被称为“成吉思汗”,建立过地球上版图最大帝国的男人。“将军,我们已经突破所有防线,到达预定位置,任务完成。”副官的脸上还是那般坚毅。“辛苦你了。”铁木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副官倒了下去,他早已中弹,全凭着意志支撑,才走到了最后一步。铁木真没有再看副官,他知道自己也很快会面临一样的结局,但他并不畏惧,苍狼与白鹿的后代是天生的战士,而战士永远不会畏惧死亡。地平线上逐渐出现几个影子,那是逐渐逼近的联军,铁木真的铁骑像尖刀一样插入联军阵地的同时,也将自己置于绝地。在现代化战术的组织与指挥下,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军队很快就开始了重新的反扑。“纵使赴汤蹈火!”铁木真高举战刀。“我等在所不惜!”仅剩的红镰军人们应和着,经历了这场火与血的冲锋,他们也已不再畏惧。炮火响起,火焰和硝烟重新燃烧在这片大陆上。“好想再看一眼,草原的蓝天。”铁木真最后一次望向天空。但铁灰色的天空只是沉默着,死一般沉默,铁一般沉默。仿佛,伟大英雄的挽歌。“看到了吗?蠢货!和我们比,你们永远都是幼儿园里的孩子!”巴顿狂笑着向无线电的另一头喊话,虽然他知道已经不会再有人听,但他是说给那些联军指挥官的。战车外,联军的基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铁木真和巴顿的攻击彻底击穿了联军的基地,联军在这片封冻荒原上辛苦建起来的基地被巴顿付之一炬。在这片寒冷土地上作战,失去供给和后勤是对联军最大的打击。即便歼灭了巴顿和铁木真的部队,也无法弥补这巨大的损失。燃烧的基地中,巴顿坐在战车上,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回防的联军士兵姗姗来迟,他们几乎不敢相信整个基地的预备队已经全军覆没,漫天的大火中,只有一个魁梧的金发军官坐在战车上疯狂地大笑,逆着火光,他的面目模糊不清,如同浴血的魔神。士兵们谨慎地举枪瞄准,却无一人敢开枪射击。“你们知道吗?我的传记背后写着一行字,那是我最喜欢的话。”巴顿笑着拿起了那本书,“我将用它当作我的遗言。”巴顿从战车上站起身,这个不羁的男人要站着走完他的人生。一个士兵再也抑制不住恐惧,扣动了扳机。蜂拥而至的子弹中,巴顿把手伸展,像是要拥抱整个天空,又像是要做最后的呐喊,云与霾无穷无尽地堆积在他的头顶,笑容逐渐在他的脸上凝固。一本被子弹洞穿的《巴顿传记》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封底的最后一句话已被鲜血染红。“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刹那被干掉。”当武藏找到倒下的巴顿时,铁木真的佩刀也被找到了,面对兄弟的遗体与遗物,武藏没有多说话,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愤怒是莽夫才有的行为,他要做最后的计算,然后一次性消灭联军主力,为他的兄弟报仇。只是留给武藏计算的空间和时间都不多了,联军基地已经被巴顿彻底拔除,一同被歼灭的还有联军数量庞大的预备队。此刻的联军主力已经像一只被刺瞎双眼的巨兽,它狂怒着左冲右突,即便吞噬了铁木真和巴顿的军队,仍然不能消灭它的怒火。即便已经被切断后勤,它还是要吞下宫本武藏的整支部队,来作为预备队和基地的陪葬。“将军,来自前哨的消息,联军已经汇集全部军队攻向我们。”宫本伊织走近武藏。“伊织,到了指挥官的计谋已经用尽的时候了。”武藏叹了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时候,也只有像武士一样,硬碰硬地挡上一刀。”“我们恐怕……挡不住!”宫本伊织对这样的战术瞠目结舌,百战百胜的巴顿将军和铁木真都已经阵亡,他在一天之内目睹了两个军神的殒灭。联合国军和红镰最后的主力已经如两把刀一样相抵,再无转圜的余地,这将是最后一场白刃战,但红镰的军队却远远弱于联合国军,而在这样的一片荒原上,武藏的指挥能力将发挥得非常有限。“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宫本武藏反而开始玩味起孙武的话来,这场残酷的厮杀让他进入了孙武的境界,他终于明白了孙武所谓的“庙算”,这才是至高的军学。温度、风向、装备、士气,甚至指挥官的闪念,当这些全被确定的时候,一场战争的胜负早在它开始之前就确定了。“将军,怎么办!”宫本伊织还不明白武藏为什么毫不慌张,联合国军的大军已经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镇定,听风的声音。”武藏已经胸有成竹,在计算过一切之后,这场战争的最终胜者将会是红镰。“风?”已经拿起狙击枪的宫本伊织迟疑了。他侧耳细听,呼啸的北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其中。远处西面的坡地上突然喷射出一道道火焰,紧接着远处联合国的军队突然开出璀璨的红莲,一朵,两朵……然后越来越多。最终,爆炸覆盖了联合国军的整个阵地。终于轮到红镰的禁忌武器“阿修罗”登场了。即便蛰伏荒原之下,季诺夫也从来没有放弃对新式武器的开发,红镰继承了纳粹德国V系列火箭的研究,并将它改进为可以逆转战局的集束火箭阵。由于耗资和威力太过惊人,这样的利刃几乎只能有一次出鞘的机会,在这场战争中,“阿修罗”导弹阵由擅长炮击战术的拿破仑指挥,巴顿和铁木真的牺牲以及宫本武藏的奋战,全是为了等待这样的一个机会。这是红镰的绝地反击。宫本武藏抬头看天,硝烟弥漫的天空中,火箭弹如同雨滴般落下。只是这每一滴雨,都满载着无尽的烈焰与死亡。虚空中,仿佛有一支修罗的铁骑向地面发起了冲锋,火焰夹带着亡魂,被数以千亿计的尘埃裹挟着冲上云霄。这是火箭阵战术的极致,当火箭炮第一次运用于“二战”的时候,没人能够想象到它能演化成这样。“阿修罗”横扫过的地方,连土壤下深潜的昆虫都化作灰烬。“将军……我们胜了?”宫本伊织喃喃自语,迎面扑来的热风吹得他几乎要窒息。“胜了吗?”宫本武藏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伏兵,牵制,诱敌,最后用集束火箭阵完成致命一击,这一切原本就是计算好的战术。这场漂亮的突袭对红镰来说是大胜,但他的兄弟巴顿和铁木真却就此长眠于荒原之下。“联军的基地已被拔除,有生力量已受重创,将军,我们可以回营了。”无线电解禁是任务成功的信号,宫本伊织向武藏报告,他还没有从刚才的火箭突袭里回过神来。“去和拿破仑会合吧。”武藏也感到非常疲惫,连续指挥的精力透支和生死格斗受的重伤让他几乎要站不稳了。但身边的士兵们却停住了,他们呆若木鸡地看着天空,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摄取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这是……”连宫本武藏也被震慑住了。远处高天上的乌云中,厚重的云翳似是被无形的巨手撕裂开来,又仿佛巨人的铁面上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红镰残军已经疲惫不堪,面对这样奇异的景色,他们除了目瞪口呆,再也无力显现出更多的反应。“我们……会死吧。”宫本伊织也已经放弃了任何抗争的希望,从液压动力机甲到阿修罗火箭阵,在这一天里他已经见识了太多超乎他想象的东西,有关现代战争的一切概念正在他脑海中逐渐剥离破碎。“给我红外夜视镜!”一个念头从武藏脑海里闪过。宫本伊织递上夜视镜,武藏拿起来放在眼前。夜视镜里的天空是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在云层被撕裂的地方,温度高得像一锅滚烫的钢水。“快通知拿破仑,叫他迅速转移!”武藏扔下夜视镜,向通讯兵大声命令,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的异象意味着什么。然而就在武藏话音刚落的时候,天际已经亮起了刺眼的光。风中传来不安静的摩擦声,像是沙子粗暴地钻进耳膜,士兵们不安地捂住了耳朵,而武藏却肌肉紧绷地死盯着云层的裂缝。已经太迟了。云层中的光与焰突然像一柄横亘天际的巨剑直冲下来,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在震颤,这柄巨剑没有丝毫迟疑地撕裂了周围的云层和空气,然后将无匹的力量打向阿修罗火箭阵的发射场。武藏以为他已经计算到了所有要素,但他还是忘了一点,除了地面军队和空军,联军还在遥远的外太空,为这场战斗准备了恐怖的轨道武器。“达摩克利斯”卫星炮,这个仅存在坊间小报上的武器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投入使用,一次开炮需要将近一周的时间来充能,而开炮的具体坐标只能由近地卫星通过红外热感应来提供,与红镰的杀手锏一样,轨道炮也是只能用一次的利刃,阿修罗火箭弹发射时放出的高热让它成了卫星炮的目标。在卫星炮击中地表的那一刻,仿佛有一个太阳在地表点亮了,炽烈的光芒让宫本武藏都忍不住眯起眼睛躲避。那太阳极速扩大,瞬间吞噬了整个发射场。拿破仑再也无法说出他的豪言壮语了,那片发射场是他最后的滑铁卢,只是他不再有被流放到厄尔巴岛的机会,高温的炙烤下,连发射场的沙子都被熔化成了玻璃。武藏不知道拿破仑在被卫星炮击中的瞬间是怎样想的,季诺夫司令说得没错,战争在任何时候都是为了杀人,但时代已经变了,在绝对力量的威压之下,不会再有谈判、外交与平等对话,弱小者将会如蝼蚁般被碾碎。卫星炮的光焰终于散去,曾经拥有火箭阵的高地上空无一物,荒原上只留下带着焦灼气味的风。武藏凝视着乌云中被撕裂的一块,终于彻底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液压动力机甲、卫星炮……这些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禁忌科技在这场生死之战中粉墨登场,而这些科技在普通人眼中却伟大得接近神迹。那是领先整个时代的技术和恐惧。神将挥舞他的利刃收割千万人的性命,被收割的千万人,则要拿出最后的武勇,去打一场弑神的战争!7当红镰的名将一个个倒下的时候,多国部队凶猛的攻势终于被遏制,那些信誓旦旦的政客,在面对军队的伤亡和难以推进的阵线时却成为了媒体的笑柄。联合国也不得不承认,“与恐怖分子的斗争将是漫长而艰苦的”。在多国部队贸然快攻被拖进西伯利亚的泥潭后,终于选择了稳扎稳打的形式。当频率逐渐降低的交战让红镰下层士兵松了一口气时,武藏却逐渐感到了局势的不利——信息战、补给战、包围战。放弃了快攻的多国部队,反而在步步为营的阵地战时逐渐减少了漏洞,此时站在尴尬的防守位置的反而是红镰。在一番无果的争论与会议后,红镰最后只能先以同样规模的阵地战和工事战与联合国军对峙,于是,就在这样局势微妙的冬月里,两方都进入了构建工事的奇怪默契中。与多国联军不同的是,红镰每一个工事的布置都显得无比刁钻,那是宫本武藏亲自测算的,也是每一个地区的交通要冲。“武藏将军,我部已经就位,即将准备开始修建工事。”无线电传来部下的声音,武藏的军衔此时已经升至将军。“开始工作,扩大工事的占地面积。”武藏钻出战车,环视周围的环境。他的测算没错,这个地点正是几个重要战略位置的要冲和必经之路,在这个位置上坐落的村庄印证了他的猜想。“好的。”部下犹豫了一下,“那这个位置上的村庄呢?”“跟过去一样。”宫本武藏毫不迟疑。这些苦寒之地的农民,要养活自己已是万难,红镰根本无法从他们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一旦武藏确定的工事位置和村庄的位置冲突,红镰部队会毫不犹豫地将整座村庄夷平。“你要在这里修建工事?”又一辆战车停在了宫本武藏旁边,带着普鲁士血统的男人神色肃穆。作为所剩无几的红镰将领,普鲁士军圣克劳塞维茨在战场上显得越来越耀眼,作为三大兵书《战争论》的作者,克劳塞维茨起初的表现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但随着各个名将的殒落,这个无论战况如何险恶都能活下来的军事家就逐渐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诚然,“百战百胜”是一种令人敬畏的品质,但“百战不死”也是实力的另一种证明。“是。”尽管是兄弟,武藏却从内心里有些轻视克劳塞维茨,作为一个军人和武士,他更欣赏像铁木真那样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不是像克劳塞维茨一样苟活。“联合国的军队快要赶来了,我带人来帮你。”克劳塞维茨背后,一辆辆战车和卡车运送着工程师和军人。“多谢。”武藏点头。“那些农民你打算怎么办?”克劳塞维茨看着远处正在拆除村庄的红镰士兵,火炮和炸药直接对房屋进行粗暴的爆破,而任何胆敢反抗的村民,将被士兵立刻击毙。那些举着双手战战兢兢的村民,则被红镰士兵用绳子绑成一队。“和以前一样。”武藏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那些农民即便举手投降,换来的也只是一刻的拖延,当所有村民都集中后,这些绑在一起的农民将同时面临机枪手无情的扫射。武藏厌恶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开火,但是他学过的兵法告诉他,这是一种向敌人灌输恐惧的方法。“放了他们吧。”克劳塞维茨说。“你看。”武藏似乎已经猜到克劳塞维茨的话,他冷笑了一下,指着远处荒凉的地平线,“放了他们,让他们在这样的荒原上走几十里,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和这么死有什么区别?”“我们已经杀了太多的人,至少给他们一点儿生存的希望。”克劳塞维茨也知道武藏说的是实话,把这些失去家园的农民扔在荒原上,多半是死路一条。“妇人之仁!”武藏不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指挥军队。克劳塞维茨,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不是来做慈善的,我们是来使用暴力的!”“暴力的使用是无限度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拖进深渊。”克劳塞维茨摇头。“那我们的存在呢?醒醒吧,我也讨厌暴力,但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作战!而战争就是杀人!无论兵法还是剑术,都是用来杀人的。”“战争是为了杀人,但真正的兵法和剑术是为了让人活下去。”克劳塞维茨拍了拍武藏的肩。宫本武藏不再说什么,他挥了挥手,机枪手打完了一梭子子弹,远处一排无辜的村民陆续倒下。一个本来在一旁举着双手的小男孩听到疯狂的枪声,突然恐惧地奔跑起来,小男孩的父母想要按住他,可是男孩已经蹿开,恐惧像鞭子驱赶着他,但他不知道该向哪儿跑。红镰士兵在背后大声呵斥着,一边呵斥一边端起了步枪准备射杀。宫本武藏和克劳塞维茨已经跃下战车,小男孩冲向克劳塞维茨,后面紧跟着呼喊孩子名字的父母。克劳塞维茨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武藏已经像拎小鸡一样提起了孩子,克劳塞维茨只能示意士兵停止射击避免误伤。“对不起,对不起!”孩子的父母跪在武藏面前,已经吓得说不出再多的话。此刻比孩子父母更紧张的是武藏的卫队,他们受命于季诺夫司令保护武藏,如果武藏有意外,他们将承受比死亡更恐怖的酷刑。武藏把孩子扔回去:“让他们回到队里。”孩子的父母一边道谢,一边被武藏的卫兵们驱赶着回到刚刚的队列里。武藏并不嗜杀,他只是认为杀戮是必需的手段,如果换作是其他人,不知道这一家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单纯的小男孩回头看着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无声地抽泣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刚刚的危险。武藏看着小男孩的脸,突然有些眩晕,他想起了那个在地雷阵中被炸飞的高加索少年,小男孩长着一张和少年几乎一样的脸,只是幼稚了许多。“等等!”武藏又叫住了小男孩的父母。“你们认识……杰克吗?”武藏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少年的名字。“他大概有……这么高吧。”武藏努力想着杰克的细节,却没注意到小男孩母亲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疯狂。“你把我儿子怎么了?”衰老的母亲突然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她突然扑上来抓住武藏的胸膛。武藏看着女人的双眼,那本该同杰克一样,如贝加尔湖般澄澈,但贫穷、战乱和丧子之痛,却已将她的瞳色折磨得如同荒原上冰封的冻土。此刻的武藏只要动动手腕,就可以把女人远远抛开,但他手足无措,他无法亲口向这样的母亲说出她儿子被地雷炸成碎片的消息。但武藏的卫兵已经扣动了扳机,子弹旋转着冲出枪膛,刺穿了女人的肋骨,撕裂了她的心脏。杰克的父亲一边喊叫着,一边用尽全力把小男孩按在怀里,不让孩子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女人的血喷溅出来,武藏本能地向后退去,却还是有一滴飞进了他的左眼。“该死。”武藏的思维有些乱了,他不知道是在骂女人还是在骂卫兵,他想要冷静下来,但那一滴血却像钻头一样刺进了他的脑海里。球技精湛的杰克,再也不能上阵的隆美尔,还有那个女人死前绝望的眼神。武藏用力地揉着眼睛,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大脑中揉出来。“武藏?武藏?”克劳塞维茨问。“放这两个人走。”武藏下令,“给他们一点儿粮食。”男人还按着小男孩的头,他看着妻子渐渐冷下去的身体,似乎也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慢慢地凉了下去,他接过递来的干粮,木然地被卫兵推搡着离去。这点波澜尽管让武藏的卫兵颇为紧张,却没有阻挡整个军事行动,随着一排排村民的倒下,整个村庄也在烈焰中逐渐坍缩成一片焦黑色的废墟。“为什么放了他们?”武藏之后的无言,让克劳塞维茨有些好奇。武藏没有说话,他想要说的一切都陷入了意味深长的沉默里。“将军,场地已经清理完毕,即将开始建造工事,第一批工期为七十个小时左右。”一个工程师上来向武藏报告。“我也带了人来,让他们和你们轮班休息吧。”克劳塞维茨下令。“隐蔽!”宫本武藏突然暴喝,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针扎入他的神经,那是他作为武者经年累月训练产生的感知。在这一片废墟上,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杀意。克劳塞维茨和他的卫兵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时,工程师已经在第一时间躲在战车的阴影里,武藏的卫队则将他护卫起来,这些跟随武藏的士兵绝对信任武藏,他的直觉绝不会出错。一串短促的枪声传来,克劳塞维茨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地。枪声顺着风吹进宫本武藏的耳膜,他听到步枪的弹夹空了。“3点钟方向掩体背后!”武藏站起来指着枪声的方向,周围的所有部队举枪瞄准,但武藏却在看到偷袭者的时候愣住了。那是他刚刚放走的杰克父亲。此刻,这个朴实的农民正低头更换着弹夹,他只参加过几次民兵训练,知道民兵隐藏的武器库在这里。这是他第一次实弹射击,他的目标本来是宫本武藏,却因为手抖射中了旁边的克劳塞维茨。但是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眼前这些人夺走了他的儿子、妻子和家庭,这个木讷的农民心里想的只是拿起枪,去为他所失去的一切复仇。第一次杀人让杰克的父亲有些混乱,他匆忙地更换弹夹,却忘了把身体藏回废墟掩体。换好弹夹后,他再次抬头,却看见近百支半自动武器对着自己。他试图再度举枪射击。但下一刻,如怒蜂般呼啸的子弹和火箭朝他所在的这片寒冷的土地射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掩盖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怒吼。“医官!医官!”武藏扑上来大力按住克劳塞维茨的伤口,但他发现那一串没有准头的扫射却给克劳塞维茨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克劳塞维茨的肺部和腹部同时中弹,喷出的血染红了武藏的军服。“不用……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克劳塞维茨大口地吐出鲜血,口中的声音含混不清,“武藏……不要忘了……战争是为了杀人……但军事家……是为了……更多人能活下来。”血越流越多,在医生到来之前,普鲁士军圣的身体已经彻底地冷了下去,武藏看着这个他曾看不起的兄弟渐渐停止呼吸。他号称“百战不死”,无数凶险的战争让他连擦伤都未曾受过,却因自己的一念之仁而殒命。他应该去恨谁?去恨那个为了复仇的丈夫吗?还是应该恨自己?抑或是恨那个将他们从黄泉中复活的“父亲”季诺夫司令?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奉行着自己的正义,但最终只是把身边的人统统拖进仇恨的泥淖。“暴力的使用是无限度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拖进深渊。”宫本武藏又想起了克劳塞维茨的这句话,此刻,渐渐冰冷的普鲁士军圣身旁,整个村庄被火焰燃尽,枪声混合着硝烟,在化作地狱的荒原上盘旋。一声孩子的哭喊传来,克劳塞维茨的遇刺已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神经紧绷,此刻任何异常的动静都让人全神戒备。卫队立刻形成了包围武藏的人墙,而剩余的士兵则全部举枪警戒。威胁意味的鸣枪示警后,从杰克父亲藏身掩体的相反方向走出了一个瘦小的身躯,手里还提着放有干粮的袋子。那是男人的小儿子,杰克的弟弟。父亲让他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命,他却还是哭着回来寻找父亲,村庄外面的荒原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和危险,他想要回到父母的怀抱。他还不能真正地理解死亡,却看着父亲同母亲一样,消失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看到只剩下一个孩子,士兵们松了一口气,他们把枪口对准了孩子。看着逐渐逼近的士兵和号啕大哭的孩子,宫本武藏终于颤抖着放下下令的右手。8又是六月,时间已经过了整整四年。武藏以为四年很快就会过去,就像他曾沉睡在日本地下的那四百年那样,但其实这四年却可以很长。在这四年里,武藏拥有了师父和兄弟,又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他们。克劳塞维茨死后,宫本武藏彻底从红镰的将星成了红镰的救火员,再也没有人能和他站在相同的高度去指挥战争,由普通士兵晋升的将领在与联合国军的战斗中一触即溃,新的克隆将领还是培养器中的婴儿。尖刀切入,撕裂防线,多点进击,这些武藏在会议上提出的战略方向最终变成了资料库里封存的档案,究其原因,是红镰除了武藏再无出色的军事指挥官。武藏只能疲于奔命,去巩固各地被联合国军突破的阵线。而隆美尔则彻底成了一个废人,他整天躲在房间的阴影中,恐惧任何声音和光。即便武藏全力支撑,红镰的防线还是在不停地收缩,虽然基地广播一天三次播放季诺夫司令的讲话来“预言即将到来的胜利”,但逐个被冻结的海外账户和日渐减少的战略储备都在述说着红镰正面临败亡这一事实。看着电子战报上逐步推进的联合国军,决战或许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需要士兵的话随时说,我会尽可能给你。”季诺夫司令总是这样对武藏说。武藏知道他在地下基地还有几万克隆人,而这些克隆人在激素的作用下,目前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但武藏并不想将他们投入战场,他需要的是重武器和有作战经验战士的配合,而发给这些少年一把步枪就让他们上战场,无疑是让他们毫无意义地送死。“宫本将军。”勤务兵又敲响了宫本武藏的门。“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武藏揉了揉血红的眼睛。“不,将军,司令带来了营养剂,请您尽可能休息六小时左右,司令已经缩小了防御圈,各国部队都在向总基地进发。”勤务兵递给宫本武藏一瓶药,“可能马上就要决战了。”“好的,我要好好休息一下,请你告诉司令,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叫醒我。”宫本武藏点点头。“司令已经在基地防卫圈放了大量的障碍和地雷,这应该能拖延几个小时,司令也下了命令,除非敌人进入主防御圈,否则我们不会叫醒将军的。请您在大战之前,务必保证体力。”“好的,你出去吧。”武藏血红的眼睛盯着瓶中浑浊的液体。“等等,我好像没见过你,伊织呢?”武藏看着勤务兵陌生的背影。“今天早晨和S基地的通信被切断,伊织临时被派去向S基地传递司令的命令了。”勤务兵回头敬礼。武藏叹了一口气,中午刚刚传来S基地被联合国军攻陷的消息,全部守军与基地同归于尽。“基地的人手这么紧张,连伊织都被派出去?”“是的。司令已经把指挥部搬到N区,司令说N区是我们最后的防线。除了N区以外其他都是缓冲防线。”“我不是已经定下了诱敌深入准备防守反击的战略了吗?”武藏惊得站起身,“这样一层层地布防怎么可能有胜算。”“司令说您的计划风险太高,N区是我们决胜的关键,要不惜代价保护N区十二个小时。”决胜关键……十二个小时……武藏思忖着这样战术布置的意义,突然瞳孔缩小:“司令在哪儿,我要面见司令!”勤务兵似乎并不意外,他向宫本武藏走去:“宫本将军,司令有一封信带给您。”“信?司令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宫本武藏还在疑惑,勤务兵已经贴近武藏身边,本能反应让武藏攥住了勤务兵的手腕,一柄细小的尖刀从勤务兵袖子里露了出来。“谁派你来的?”宫本武藏发力,勤务兵拿刀的手腕顿时肿了起来。勤务兵不答话,另一只手的尖刀也向宫本武藏刺出。武藏微微后退,却没想到这只是虚招,勤务兵已经转手将刀刺入自己的喉咙。武藏看着已经无法说话的勤务兵,眼神逐渐从开始的惊愕重新变回了冷酷,不断收缩的防线,突然改变的战略部署,绝对不能失陷的区域,还有现在的刺杀,一条清晰的脉络逐渐在他的眼中形成。他要做一件事,在他的军事生涯行将结束之前。半个小时后,武藏找到了宫本伊织,他并没有像勤务兵说的那样已经阵亡。“武藏将军,季诺夫司令说您在休息,暂时收回了您的兵权,现在大部分军队都去协防N区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人觉得您没有提这件事就跟我们断了联系,正在等您的消息。”“还有多少人?”武藏并不意外,这些事只是印证了武藏的猜想。“大约五百。”伊织回答,“就在平台下面的兵舍里等您的命令。”“N区布置了多少兵力?”“加上我们被调走的人,可能有两三万。”“好,叫我们的人集合,目标N区!”伊织敬了礼后就下去集结军队,武藏站在平台上看着下面列阵的军人们,这些人已经跟随他很久了,武藏甚至叫得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今天,我要拜托诸位做一件事。”武藏注视着下面每一个期冀的眼神,“各位已经厌倦战争了吧,那么就让我们在今天打完最后一仗!”“是,我们将全力防守支援N区。”宫本伊织带头敬礼。“不,我不是要你们防守N区,我要你们直接攻入N区腹地!”宫本武藏摇头。铁的纪律让这些士兵无人说话,但任谁都可以看出他们眼中的困惑。“你们或许有些疑惑,但请你们相信我。司令已经剥夺了我的兵权,我需要进入N区面见司令,让司令采纳我的战略,只有这样才能逆转不利局势。但司令已经听不进去我的建言了,在此之前,我们可能先要攻入N区,让五百人去攻击三万人驻防的区域,在你们看起来是送死,但只要你们听从我的指挥,我可以让你们死中求活!”“你这个骗子啊,宫本武藏。”宫本武藏心里轻轻叹息,“你是带着你的弟兄们送死啊。”“疯子也好,骗子也好。既然暴力会把人拖进仇恨的旋涡,那就让我宫本武藏一人来担负这一切吧!”武藏的面容已经变回了往日的毫无表情,他缓缓举起右手,向五百人敬礼。五百人一齐回礼,四周一片寂静。隆美尔很饿,已经一整天没有人来给他送饭了,禁闭室门外没有一点儿响动,整座基地像是死了一般。他把仅有的一点儿粮食给了身边的小男孩,这个长得和杰克几乎一样的男孩在某一天突然被带进了禁闭室,从那以后两人相依为命。隆美尔像兄长一样照料着他,而他的天真则让隆美尔一点点地从朋友惨死面前的噩梦中摆脱出来。“被遗忘了?还是基地已经被攻陷了?”隆美尔已经猜测过无数种可能性,但面对他的只有冰冷无言的铁门。“哥哥,为什么没人送饭?”小男孩问隆美尔。“不知道啊,或许要死在这里了吧。”隆美尔惨淡地笑笑。铁门突然被踹开了,白炽灯刺眼的光芒射入,隆美尔本能地眯住眼睛,用手去遮挡强光。狭小的视野中,他只能模糊地看到高大的男人如天神般立在门口,逆光的剪影锋利如刀。男人身着军服,一头乱发被扎起,腰间斜挎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还没死的话,与我同去作战。”宫本武藏很高兴看到自己最后一个兄弟。N区是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实验室的基础上建成的,红镰为了让它可以成为最后的堡垒,除了修建了层层叠叠的地表防御工事外,对地下的建筑结构也进行了大量拓展。季诺夫司令坐在他的王座之上,看着雷达上逐渐逼近的各国主力部队,眉头都不皱一下。派去秘密处死武藏的刺客还没有消息,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在这场必败的战争中,即便宫本武藏再怎么挣扎,凭他的五百人也不能抵挡多国军队的攻击,他已经决心让红镰成为他的陪葬品。不,不只是红镰,他要让整个世界成为他的陪葬品。想到这里,季诺夫司令打开手提箱,毫不犹豫地输入密码,按下手提箱中的红色按钮。六颗核弹锁定目标,进入发射准备期,开始倒计时。倒计时,十二个小时。在离N区二十千米的一片森林中,宫本武藏和他最后的精锐潜伏在这里,眼前已经可以看到红镰部队的驻防区域,突破这片区域,就是季诺夫和核弹藏身的N区堡垒。“已经离N区很近了,看得出防守密度薄弱了很多。”宫本武藏用望远镜细细端详着对方的布防。“人数上还是劣势。”隆美尔带着杰克的弟弟一起加入了战斗。“该用什么战术才能以少胜多?”武藏一边询问隆美尔,一边盘算着战术。“我最擅长的是烟火开屏和延伸线,但在这里都不适用。”此刻的隆美尔还不适应禁闭室外的世界,连说话都显得有些迟钝。“那么,二刀流呢?”武藏轻轻握住腰间的刀柄。“你要用你常用的二段冲击吗?如果你的人再多一点还差不多。”隆美尔摇了摇头,面前的营地虽然防御松散,但人数要比宫本武藏的部队多数倍。“用二段冲的确危险,就像打牌一样,打完两张就没有底牌了。”“你?还有底牌?”隆美尔突然发现武藏的眼睛已经是胸有成竹,这个男人似乎永远没有穷途末路的时候。“我当然有底牌,一个指挥官是要永远都握着一张制胜的底牌的。”宫本武藏拉扯嘴角,招了招手,戴着墨镜的宫本伊织走到了他身边,武藏冲他点了点头。“第一轮最危险,一切都拜托你了。”武藏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伊织跟随武藏多年,立刻对武藏的战术了然于胸。“我听说一流的战术允许三流的执行,将军这种三流战术,就让我来做一流执行吧。”卫星炮的光焰刺伤了伊织的眼睛,在野外的时候他必须戴着墨镜才能作战。但经历了无数次的大战,伊织已经对任何事都安之若素,他扶了扶墨镜,跨上了军用摩托。“对,就是这样的。”武藏面对这个部下突然开心地笑了。“其实三流一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你要带我们胜利啊!”宫本伊织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了巨兽般的咆哮,在他背后,一百个男人同时启动坐骑,面对敌营的方向,一股钢铁洪流喷薄而出!倒计时,十个小时。摩托的轰鸣吸引了所有营地的驻军,当他们准备举枪射击的时候,却发现摩托上的骑手都穿着红镰的军服。“是友军!是宫本武藏将军的部队。”眼尖的士兵大喊,不少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目前的区域根本不能算作防区,障碍物、地雷这些基本的防御布置都没有完备,这是N区周围驻防最薄弱的一个方向。然而即便是友军,司令已经命令这个防区不允许任何人通过,两个士兵打出旗语,命令摩托队减速。摩托车上的宫本伊织根本没有减速,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步枪,将面前的士兵一枪打倒。而他背后的骑士们则用步枪和手雷让整个营地一片混乱。“发生什么事了?”指挥室里的斯拉夫将军听到交火的声音,惊得从椅子上坐起,“多国部队进攻了吗?”“报告将军,一支摩托骑兵攻入了我们的营地!他们穿着红镰的服装,从方向上看可能是宫本将军的军队!”无线电另一端的士兵向斯拉夫报告。“对方有多少人?”斯拉夫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面临谁的攻击。“他们的火力很猛!跟他们接战的人已经失去了联系,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无线电另一头的报告让斯拉夫愤怒不已。“他们不可能有很多人!我们人数有优势!包围他们!给我全歼!”斯拉夫气急败坏,雷达上多国部队的大规模军队还没有发起攻击,但他这里已经被不明的敌人攻击,如果是大部队,红镰的雷达一定会显示,既然是小部队,那他要把这些搅局的“苍蝇”彻底围歼。“不可能是宫本武藏,不可能。”发完命令的斯拉夫在屋里不安地踱步,面对季诺夫司令坚守十二小时的命令,他其实早有自己的准备。斯拉夫的驻防位置是N区红镰的背后,这正是多国部队最不可能攻击的地方,斯拉夫听说宫本武藏正带着五百亲兵驻守在自己防线的正前方,宫本武藏一定会给自己争取充足的时间。一架秘密的直升机就停在他的屋后,只要多国部队打过来,他立刻可以带着装满黄金的手提箱离开这里,他在南美的私人账户还没有被冻结,账户里的一个零头就足够他悠闲地过完后半生了。但现在,这支不明的军队把他的算盘彻底地打乱了,想到这里,斯拉夫又拿起了无线电通话:“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报告将军,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合围,预计很快就可以消灭对方。”传令兵气喘吁吁。“好!给我全歼,一个都不留!”斯拉夫终于松了一口气。倒计时,九个半小时。“包围圈快要完成了。”隆美尔看着燃起硝烟的敌营。“好,第二段冲击准备!”武藏挥了挥手。“还是你最常用的二段冲击?”隆美尔有些疑惑。他的问话隐没在机械的嘶吼中,又是奔腾冲出的一百铁骑,车轮带起的灰尘让隆美尔身边的小男孩捂住了鼻子。此时,营地里的军人刚刚完成了合围,当他们发现其实敌人不多的时候,终于放松了一点儿神经。但紧接着从背后传来的枪声让他们再次混乱,就像一个即将摔倒对手的摔跤手突然挨了场外的一记闷棍。“报告将军……我们包围圈的背后,又出现一支敌军,他们从背后偷袭,来势很猛,包围圈要合不拢了。”无线电再一次向斯拉夫报告。“敌军多少人?”斯拉夫的惊愕并不比迎战的士兵小。“不知道,他们的火力很强。”“饭桶!白痴!连敌人的数量都数不清,我还要你们干什么!”斯拉夫大骂。是宫本武藏?斯拉夫的猜疑让他的手有些发抖,宫本武藏的“二段击”早已驰名红镰内部,先放出一支部队牵制,再由另一支部队实施真正的攻击。难道宫本武藏已经投降了?眼前的局面似乎已经坐实了武藏的叛变。一定不能让士兵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宫本武藏,那是对士气毁灭性的打击,斯拉夫思忖着,好在已经知道武藏只有五百人,即便武藏发动二段击,自己的五千人也足以有实力应付。“不要管原来的包围了,扩大包围圈,把后来的人也给我统统围歼!”斯拉夫再次下令,红镰的军队开始缓缓移动。倒计时,九个小时。此时的隆美尔已经完全明白了武藏的战术,他要看着武藏完成他的完美战术。“第三段,冲击。”相比前两段冲击,发起第三段冲击的部队配备着重武器,前两段的轻武器冲击让毫无准备的防卫军死伤惨重,当奇袭结束,轻武器就很难再有建树,而此时,利用火箭筒、榴弹发射器的第三段攻击,让凭借地利躲藏在掩体里的防卫军再次遭受重创。而宫本武藏逐渐会聚起来的三股部队,在汇合后才重新形成了以班为单位的战斗部队,轻武器与重武器在每一个小队中取长补短,这是宫本武藏精心设计的战争拼图。“将军,又有一群敌人在包围圈外发起攻击,要不要再次扩大包围圈?”传令兵的声音中已经有掩饰不住的惊慌。“什么?”这次连斯拉夫也震惊了,难道有两个宫本武藏吗?“要不要再次扩大包围圈?”传令兵询问。“不要包围了,全力挡住他们!不要让他们突破防区。”斯拉夫已经不敢再扩张包围圈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下一波冲击等着他。斯拉夫看着作战室外,宫本武藏的军队已经把战线推进了自己视线可及的地方。难道五百人真的可以把自己的五千人打得这么狼狈吗?斯拉夫已经不敢去想自己的逃脱计划,他只求宫本武藏没有下一次进攻。“将军,第四拨敌人来了!”无线电另一头的声音已经接近号哭。“到底有多少人?”斯拉夫几乎要癫狂了,他预判到了宫本武藏的这一步,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样一波一波看似没有尽头的冲击,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无线电对面没有回答,只有战场的嘈杂声。斯拉夫颤抖着结束了通话,内心的疑虑和恐慌让他几乎丧失了指挥能力,与其思考怎么反击,不如思考怎么在宫本武藏怒涛般的攻势中活下来,他哭丧着脸,拨通了总指挥中心的电话。“我是斯拉夫,我部遭受了宫本武藏的重创,请求立刻支援。”倒计时,八个小时。“最后一百人。”隆美尔提醒武藏。武藏也知道这将是他最后的冲锋,他已经胸有成竹。此时的营地仍是一团混战的局面,武藏的军队虽然在会合,却仍然在数量上处于极度劣势,要让这么少的军队去打败五千人,简直是以卵击石,但在武藏的“战眼”看来,他已经找到了这块石头最脆弱的地方,最后的冲锋,要从这一点打下去,将整块石头碎为齑粉。“五轮旗预备,准备突击。”武藏发令。“分兵五段击,这是天才和疯子采用的战术,会很危险吧。”隆美尔也坐上了摩托。“是的,照顾好这个小家伙儿。”武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男孩的眼神雪亮,还不明白即将到来的大战。隆美尔脱下头盔,戴在小男孩头上:“一切就绪。”“全军,突击!”最后一百骑,如利刃般向敌阵切去,在他们头顶,宫本武藏的军旗飘扬,猎猎声动,仿佛大海的怒涛。“看啊,是五轮旗!是武藏将军的军队!”“糟了!武藏将军叛变了!联合国军已经打过来了!”“五……五轮……我们要败了!”宫本武藏所过之处,惊慌的叫喊此起彼伏。高举的军旗上,绘着“地、水、火、风、空”的五轮图案,这是只有宫本武藏才有的军旗,在过去的无数次征战中,此旗的竖起并不昭示战斗的打响,而是意味着,武藏的军队将开始压倒性地狂屠!看到五轮旗后的宫本武藏军士气大振,而与之相对应的是红镰军的士气跌到了谷底,士兵从疑虑终于变成了惊慌失措,而这种溃退的情绪则像瘟疫一样在整个军队蔓延,督战军官射杀了一个个逃兵,但最终连军官本人也扔下防线开始逃命。数量庞大的红镰军被只有自己十分之一的军队追赶,如果其中任何一支部队回头反击,或许战局就要被改写,但偏偏没有人,所有人都疯狂地要从这片修罗场逃离,整个营地的局势开始一边倒地崩溃。“突破这里,我要进入N区地下工事。”宫本武藏的号令简单而有效,在精锐的掩护下,乱军如红海般分开。在指挥室前,宫本武藏看到了想要登机却被活捉的斯拉夫。“不要得意得太早,宫本。我已经求援了,司令已经派了一万人来阻击你,你有多少人?你的把戏骗得了我,但你这种把戏不能玩第二次了!”斯拉夫的腿被击穿,倒在地上狼狈万分。“怎么办?”隆美尔看了一眼宫本武藏,虽然斯拉夫已经是阶下囚,但不能否认他的话,不要说一万人了,武藏的残部甚至难以应付下一个做好准备的五千人。“我说过,我总有底牌。”武藏突然看了看手表。在他们背后非常遥远的地方,一颗璀璨的烟火升空,红色的信号悬停空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多国部队的总攻开始了,你的一万人已经来不及对付我了。”宫本武藏重新跨上摩托,向N区的核心处驶去。倒计时,七个小时。9激烈的交火声不断从背后传来,装备上和人数上都具有优势的多国部队发起的攻势要比宫本武藏凶猛得多。但宫本武藏的军队已经如一根蜂刺牢牢钉入N区的核心堡垒。“就是这里,核弹发射井也在。”到达堡垒区的武藏看到还未开启的核弹发射井,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隆美尔问。让所有人惊讶的是,N区堡垒已经是一片死寂,即便远处火炮的声音已经响彻云霄,但本该是重兵把守的核心旋涡却静得仿佛荒弃,如果不是核弹发射井的存在,武藏甚至会以为自己走错了路。部队已经走进了工事区的地下甬道中,这个由地下实验室改装的最后堡垒如巨兽般将武藏的整支军队吞下。“是因为前线交火被调走了吗?”武藏在心里猜疑,原本最该攻坚的地方让武藏也感到意外。“将军,再往下走就进入另一个区域了,我们正在维修照明系统,有很多大型的玻璃器皿。”前方传来报告。“玻璃器皿?”宫本武藏快步走向前方,面前的一幕让他震惊。与之前的狭小不同,这一层的宽阔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借着通风天井的微光,宫本武藏才能看到无数个整齐陈列的巨大玻璃器皿。一个士兵扔了一只冷烟火,玻璃器皿的阵列仍然望不到边,但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器皿中全部装满了绿色的培养液。“这是……”隆美尔也不曾见过这奇异的景象。“这是我们出生的地方。”天井和培养器终于唤起了武藏的记忆,他曾在这里目睹了孙武的死亡。此时,照明系统打开,冷色的光充满整个房间,所有的人这才看清楚,装满培养液的玻璃缸竟有三千多个,而每一个玻璃缸中都漂浮着一个成年男子的躯体。这是季诺夫司令还未投入战场的克隆士兵,他们双目紧闭,手臂的肌肉已经同步枪融合在一起。与宫本武藏这样的克隆人不同的是,他们不需要教育,不需要交流,他们畸形的双手学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扣动扳机,一旦他们走上战场,将是一群使用步枪的野兽。谜底已经揭开了,季诺夫不在堡垒设防的原因,是因为他需要一群不会叛变,不会恐惧的士兵,而这些克隆人是最完美的选择。“这些人已经死了吗?”隆美尔捂住小男孩的眼睛,问武藏。“不知道,快速通过吧,过了前面的密封门就到下一层了。”武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和数千人拿刀对峙。就在这一瞬间,三千双野兽的眼睛突然一齐睁开,他们对光线极其敏感,开启的照明系统正是他们开始猎杀的信号。“快跑!”武藏知道他犯了一个错误,擅自开启照明系统提早唤醒了这些本该沉睡的恶兽。回应武藏的,是一连串的枪响,越来越多的克隆人已经击碎了玻璃容器,他们开始向武藏的军队扫射。宫本武藏面对着越积越多的克隆人舔了舔嘴唇,他想起了他曾在荒原上遭遇的饿狼,如果一味地逃跑,那狼群一定会从后面追上来咬断猎物的脖颈。“我压阵,你们一层一层地退进密封门。”武藏的军队开始有序地向密封门撤退,武藏带队阻击着刚刚复苏的克隆人,但玻璃容器中的克隆人已经复活了大半,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带着血腥味的培养液流出,没过了所有人的脚面。“快打开密封门!”此时,另一边的部队已经走到了密封门边,士兵们努力转动着阀门。一条黑影蹿出,三个专心搬动阀门的士兵毫无防备,一个在瞬间被咬断了脖子,另外两个则被步枪射杀,虽然这个黑影很快被周围的士兵击毙,但是这样残忍的攻击方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心寒。“真是畜生。”武藏拔刀,一个克隆人的头颅滚落,身体却还是扑了上来,被武藏一脚踢开。看来季诺夫不仅让这些克隆人学会了使用步枪,还让他们极度嗜血,只要距离足够近,这些迅猛的克隆人完全会放弃射击,像野兽一样扑上来撕咬。“我殿后,你们全力开门。”武藏紧握刀柄,他觉得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将比任何人都要棘手。“我来吧。”宫本伊织突然站在了武藏前面,他一边说着,霰弹枪一边点杀了想要冲上来偷袭的克隆人。“你?”武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先锋官已经被打断了两根手指,但他戴着墨镜的面孔仍然一副漫不经心。“将军,你其实是来刺杀司令的吧?”伊织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是的,我要阻止他发射核弹。”事到如今,武藏已经没有必要说假话。“核弹吗?有意思。”宫本伊织笑了笑,“那就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这里交给我。”“很抱歉让你们赔上性命。”武藏看了一眼密封门,沉重的密封门已经被拉开了一条缝,但克隆人们也逐渐发现密封门处的变化,他们开始向密封门的方向移动。“如果没有将军,我早就死在这儿了,我听说赴死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难的就交给将军了。”宫本伊织突然像是发疯一样冲进克隆人的人堆里,霰弹枪连续击发,像是死神的镰刀。“快通过密封门!”武藏一边奔跑,一边大声下令。隆美尔已经带着小男孩进入了密封门,士兵与克隆人的战斗进入白热化,打光子弹的士兵甚至来不及更换弹夹,就不得不和扑上来的克隆人短兵相接。士兵们掩护着武藏向密封门撤退,却没有人进入密封门,他们早就知道必死的宿命,但他们相信宫本武藏,相信这个曾经给了他们无数胜利和荣耀的男人。武藏突然想在这里拔刀,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兄们奋战到最后一刻,但他最终还是低下头穿过了密封门。守在门外的士兵看到宫本武藏穿过,死命地锁上了密封门,在他身后,三千克隆人大军已经彻底复苏,克隆人凶悍的攻势已经将宫本武藏的军队碾碎。冲过去了吗?伊织一枪托打翻一个克隆人,抬头去寻找宫本武藏的身影,却被远处的冷枪射到肩膀,环伺的克隆人一拥而上。“不要输啊,将军。”这是宫本伊织用仅存的声带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剩五个半小时,宫本武藏终于突破了季诺夫的最后一道防线。宫本武藏走在狭长的指挥室通道内,他的背影既疲惫又挺拔,隆美尔带着杰克的弟弟跟在后面。“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为了保护杰克的弟弟,隆美尔的手被克隆人一口咬断,宫本武藏为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仍然血流不止,现在的他已经因失血虚弱至极。“没关系,尽力即可。”武藏已经来到了最后一道门前,他虽然没有受伤,却也弹尽粮绝,他唯一所能依靠的武器,就是两把刀。让他意外的是,最后一道门没有锁,大门随着武藏的推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钢制的大门后,季诺夫歪着头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多国部队已经彻底击溃了红镰的外围军队,房间中警报不停,季诺夫关掉了声音,只剩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就等在这里吧,如果我死了,做完我没做完的事。”宫本武藏让隆美尔和孩子留在门口,转手走进了房间。“你来了。”季诺夫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该叫你司令还是父亲?”宫本武藏问。“叫司令吧,没有为了弑父奔袭百里的儿子。”“司令,结束吧,请你不要使用核弹。”宫本武藏上前一步。“你说什么?”“这样打下去没有尽头,用核弹也不能够达到目标。”武藏再次逼近,“这样没有意义的杀人,是不义的。”“你来跟我谈义?”季诺夫发出一声干笑,“跟那些丧命你刀下的亡魂去谈,跟隆美尔身边那个孩子的父母去谈。你这个蠢货!我把你制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来跟我谈哲学的,你给我听清楚,你是天生的军事家,军事家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你也一样!”“战争是为了杀人,但军事家却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我也一样。”宫本武藏不卑不亢,“将军,我们输了,用核弹杀再多人已经没有意义。”“如果不给各国一点儿血的教训,我们和过往所有的败者又有何区别?红镰要毁灭,也会拉着他们所有人一起走向地狱!”季诺夫低吼,“宫本武藏,你这头噬主的畜生,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核武器已经在发射井了,你如果觉得你够强,就来阻止我试试。”“武藏感谢司令的养育之恩。”武藏不再说话,他拔出双刀,刃上寒光流动。“哼。”季诺夫冷笑,“你以为我没有防备吗?”房间墙壁的暗门全部打开,二十个穿着和服的男人鱼贯而出,他们身材魁梧,虎目圆睁,手中拿着刀,留着日本浪人的发型。他们都有同一个名字——宫本武藏。“你若再往前一步就是红镰的叛徒,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斩杀你。”季诺夫笑得更加阴冷。穿军装的武藏看着面前二十个同样的自己,面前的这些年轻人和自己有着同样的脸庞、血脉和基因。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几年,却已经历了作为剑圣的一生。在无数场铁与血混合的战场上,他领悟了兵法的奥义。剑和兵法为战争而生,其意义却在于止息争斗。武藏嘴角微动,拔刀摆出二天一流的起手式。“自身之事皆无悔。”刀锋渐渐提起,穿着军装的宫本武藏慢慢地走向穿着和服的自己,武士刀的刀锋如海潮般汹涌,如枫叶般飘逸。季诺夫突然发现,这把自己精心培育的利刃即便在朝着自己的时候,仍然是这样闪亮,亮得像燃烧在原野上的一团火。那可以点燃一切荒芜的火焰。10在核弹蓄势待发的最后五个半小时里,红镰从人类的历史上彻底消失了。设置好目标的核弹朝向天空,却没有被发射。一天后,联合国军彻底解除了红镰对于世界的危险,核弹头从竖井上卸下,战犯被押往军事法庭,更多的军人和媒体奔向红镰曾经废弃的基地,去探访这个曾经震惊全世界的恐怖组织。有关红镰内乱的推测,则被甚嚣尘上的各类新闻淹没。而关于克隆将领的一切,都和种种猜测一同被封入了军方的卷宗中,再也无人得见。当冰冷的钢铁基地逐渐锈蚀,成为时光积灰的时候,静谧的村落里出现了一个断臂的中年人和一个爱踢足球的少年,少年的双瞳如冰湖般蓝澈,而中年人则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荒诞不经的传说。又过了几十年,当独臂人快要老死的时候,一个将军听了这个传说的残篇,他带着军队走进漫天的风雪中,再也没有回来。于是传说,就这样只是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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