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个妇人
白纸黑字,半干的笔迹,娟秀的签名似在提醒她方才定下的“卖身契”。
夜昭低头默默不语。
“还是,你想赖账?一诺千金的军师大人。”
墨成甚是不喜,不喜她这般无声的抗拒。神秘的出现,神秘的身份,她似装着太多的秘密。
这样的夜昭只让他觉得遥远,仿若他们两人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
“说出你同白逸之做的约定,或者接受惩罚?”
“将军,”她顿了顿,“惩罚是什么?”
墨成沉下了脸,这是宁可接受惩罚却不愿告诉他,是有多重要的约定,才会教她这等聪明人选了后者。
“你是觉得本将不会对你怎么样,才这般恃宠而骄的?”他紧了紧拳头,咬牙道。
夜昭抬头,定定望向他。
灿亮的黑瞳幽深不见一丝波澜,平淡说道:“将军,你不会骂我,不会打我,更不会不要我,我又有何惧?”
惊愕挑眉,墨成不想她竟说了这么一番话,而他却连一句反驳之语都张不开。
“所以,所以……”
所以……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她难道说错了?普天之下,能将他心思猜的如此澄澈的,怕是只有她了。
车厢内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马车徐徐驶过街巷,马蹄急踏,“嘚嘚”响着。并排的骏马不知哪匹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清幽的檀香混入鼻息之间,夜昭暗数着辘辘的马车声,宛若如雨水般滑过晶莹的汉白玉,一声掩过一声。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沉默下去时,墨成开口道:“军师谙熟兵法,方知惩罚需对症下药。”
“嗯?”夜昭回神,呆呆看着,她没法听清。
墨成似是想到什么好主意,嘴角勾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既然不愿说,那今日可就别想出门。
“本将有一古籍兵书,尚未来的及整理。军师如此大才,想必很乐意施以援手。”
这么简单?夜昭有些诧异,还以为墨子期又会提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她爽快地点头,“没问题。”
“哦?那今晚就麻烦军师了。”
“今夜?”夜昭无辜地盯着他,“可今晚……啊……”
“嘶……”
“吁……”
马儿不知为何突然歪了方向,夜昭一时不察撞在了车辕上。
墨成迅速伸手搂过她,固定在怀中。
见她捂住额角,他心头咯噔一下,怕是又撞伤了。
“手拿开,我看看。”
夜昭下意识地听话挪开了手。
额角微红,隐隐有小包凸起,似乎又是上次摔伤的那地方。墨成一见,忍不住蹙起英挺的眉头。
“将军。”墨一冷冷的声音传来,“将军,可安好?”
小孩受伤了,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笼上一层阴霾。
但现在显然不是大发雷霆的时候,“出了何事,马匹为何突然受不住控制?”
习武之人本就耳听八方,方才马儿长鸣分明夹杂着一女声尖锐的惨叫。
“是一妇人突然冲出,惊了座驾。墨二不得已,改了方向,停下马车,他正在处理这事。”
墨成拿出车厢隔层内早备下的伤药,听他如此一说,不由眯了眯眼睛。
一个妇人?
“妇人?”夜昭不知自己怎的,这段时间倒是对出现在墨成身边的女子颇有兴趣。
应该说不顺眼,如同那个王清清。
墨成哪里知道她的心思,此刻一门想法都在她额角的伤。
谁知她跟泥鳅似地左右乱晃,还欲撩起窗纬,打量外面情形。
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腰身,“别乱动,伤口还没上药,可别又碰到哪了。”
他本意是在提醒某小孩安分些,却没想到,夜昭一声惊呼,忙捂住腰间躲到角落去。
娇俏的小脸全是不满,“将军,你干什么?”
墨成错愕地盯着她,见她泪眼汪汪的小模样不由好笑,“怎么这么没用,反应如此大?”
“好痒……”
她一副受欺凌的受气包模样,墨成瞧着心里也痒,好笑地冲她招手,“过来,本将给你上药,一会疼了可别怨本将。”
“那将军别再掐在下。”夜昭小心翼翼道。
墨成只觉得新奇,这天不怕地不怕,连他惩罚都不怕的小丫头,居然怕痒。
这可算又抓住个把柄。
夜昭环着腰身,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他强忍着笑意,轻轻地替她额角抹药。
清凉的药膏沁入伤口,夜昭惬意地阖上眼眸,享受墨成的温柔。
“放开我,你们放开……”尖锐的女声再次破空而来,言语的急迫不难听出她此刻的疯狂与无助。
墨成皱眉,唤来了墨一:“墨二那如何,若是无人受伤便继续走。”
至于那个妇人他并没有一丝相帮的意愿。
“除了不小心打翻一个摊贩的货物,并无其他损伤。墨二已处理妥当,随时可出发。”
“嗯。”
马儿随即陆陆续续起步,摇摇晃晃地前行。
“秦莲,你可别不知好歹,去南月寺祈福那是你天大的福分。”一声暴戾的怒吼透过马车传入夜昭耳畔。
“停车。”
她忽然睁开眼,越过墨成,揭开窗纬,马车外混乱的场景立即出现在她眼前。
莫约二十六七的妇人发髻凌乱,面容惨白,梨花带雨哭花了妆容的脸颊,却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清秀之感。
她摊倒在马车不远处,紧紧抱着街角店面的梁柱不撒手。一堆面相凶悍的男子将她围住,越发显得她可怜。
更为扎眼的是,她高高耸起的腹部,这分明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她如此大的反应,墨成眸光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开口。
“不,不,王管事,您放过我吧,秦莲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妇人不住的哀求,料峭春寒,她脸上倒多了不少冷汗。
被唤做王管事的男人挺着大腹便便,冷笑一声,“秦姨娘,老夫人可说了,替丞相府的子嗣祈福是你应尽的本分。”
毕竟正直晌午,一旁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他这番话倒是断了那些正直人企图英雄救美的念头,毕竟权势滔天的夏国丞相他们可招惹不起。
“不,这分明是有人害我,我要见老爷,对,老爷一定会替我做主的。”
秦莲声嘶力竭地吼道。
王管事不屑地怒哼,真是个愚蠢的女人,他一挥手,原本待命的侍卫一哄而上,欲将其抓走。
“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女子,丞相府莫不是连教养都忘了?”
此话大胆又直白,在场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有个蠢蛋冒出来了。
墨成无奈摇头,这家伙说话真是毒死人。原本丞相府的家事,硬生生被她拖到教养上来。
不过她素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今次怎么又替那妇人开了口。
思及此处,墨成不由多望了那堆人群。
“谁,谁敢说这话,找死吗?”王管事一面四处张望,一面嚎道。
夜昭弯弯嘴角,揭开车帘走了出去。
“在下难道说错了?”夜昭行至人群一尺之距停下莲足,墨二紧随其后,以备不时保护。
“这是丞相府的私事,请阁下莫要插手。”来人模样清贵,衣着简单却不凡,更重要的是天子驾六,当今天下唯有将军被当今陛下赐予这等殊荣。
那少年从此马车下来,定然身份不凡,他一小小管事,如何开罪得起,语气不由小心翼翼起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处并非丞相府,自然按着国法来。”
“这……”王管事被她三两句堵得哑口无言,此话倒真不假。
“将人送至官府,由上京父母官定夺最为合适。”
这下连秦莲都愣住了,本以为这少年是来为她抱不平,不想竟出了个馊主意。
去府衙?若是将事情闹大,丢了丞相府的见面,她焉有命活?
“不必不必,只要让我再见一面老爷便可。”秦莲浑浑噩噩说道。
隔着窗框,墨成连连摇头,薄唇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
这个小丫头本以为是打抱不平的,谁知失去捣乱的。一出大戏被她硬生生搅成了闹剧,就这本事,千万别当那父母官,乱判案!
不过多久,夜昭悠闲地回了马车。
“方才那妇人,你识的?”
夜昭点头,识的,当然识的。
十年前,她乖巧的小丫鬟,当年本该死在火中的小丫鬟。
见她无继续言语的打算,墨成怏怏只得作罢,毕竟当务之急可不是这个。
“待会,用完饭,本将军便派人将古籍送来,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本将但可以替你分担些许。”
他言语之间皆是关怀,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拦住那些个试图勾引他家小孩红杏出墙的混蛋才是最终目的。
墨成倒想的不错,可人生总是不尽人意。
“将军。”何肖二急忙忙地声音至后方而来。
马车再次停下,墨成撩开车帘,“何事?”
“陛下急召。”
“哦?”
何肖二尴尬地望了眼靠里的夜昭,吞吞吐吐道:“现在,满城,都在,在,传将军,喜欢男子,陛下也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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