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老夫老妻
清越的声音,宛若高岭雪山的一泓清泉,淡漠又高洁。
司徒衍一愣,脑海不自觉浮现出总在墨成身旁,那瘦弱少年的模样。
似名唤夜昭,他手握成拳置于唇边,挡住微勾的嘴角。
“原来,是夜昭小兄弟,咳咳,本殿拙眼有所不识,恕罪,恕罪。”
夜昭垂下眸子,翻阅着手中书页,仔细研读,全无回答之意。
车厢中始终无动静,司徒衍有些尴尬,却不甚在意,继而邀请道:“今日,是夏国三月,末的采春节,咳……,不知小兄弟,可有咳咳,打算。”
说出这几句话仿若似要他命一般,脸色惨白,似乎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身为一国皇子如此诚意邀请,若是寻常人,怕是早已感激涕零地下车赴邀。
奈何车中是夜昭,一个高傲又随心所欲之人。
“多谢五皇子好意,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她顿了顿又开口道:“何将军还不走吗?”
何肖二眉眼舒展,咧开嘴应道:“这便走,这便走。那五皇子,我等先告辞了。”
回坐车橼他心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还好还好,夫人并未答应他,若真让她跟司徒衍走了,他的下场怕是会比孟将军还惨。
马车悠悠转转再次起步,夜昭似玉珠落盘的清脆声响起。
“在下奉劝五皇子一句,春寒料峭,只会加重病情。”
司徒衍心间一动,猛然抬头,却只见绝尘而去的马车影渐行渐远。
付生抱剑走上前来,“殿下,九公主那边等得着急了。”
“她又在闹什么?”他清秀的眉目划过厌恶,无知又愚蠢的女人只会坏事。
“九公主说,说殿下在夏国只会巴结人,她,她不屑与您同席用餐,所以……”
“所以她走了?”
付生抱拳埋首请罪,“是,请殿下恕罪,属下未拦住九公主。”
司徒衍摆手,很不愿再提起她。“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随她去吧,反正也只是个和亲工具。”
指了指马车远去的方向,“墨成身边的那个少年是何来历,去天月楼查清楚。”
能入墨成的眼,那少年定有不凡之处,何况方才她最后那句话莫不是发现他只是在装病?
而且透过昨日的种种迹象表明,这少年分明同卿川关系匪浅,两人甚至为她暗中较量起来。
若真是如此,那他特意准备的雪狼长线岂非钓上一条大鱼。
马车仍旧再谱写摇篮曲,夜昭却无心思小憩。她阖上书页,贝齿咬咬唇瓣,问道:“何将军,今日是上京的采春节?”
何肖二身形随马车摇晃,满脸喜色,“当然了,今晚离河边会有灯会,还可以当湖心灯。”最重要会有不少闺阁女子出门,在他看来这是上京最好的节日。
“采春节。”她喃喃自语,似若有所思。
“对呀对呀,这可是上京未婚配男女的盛事呀。”他目光扫向街巷两旁,来来往往穿梭的少男少女,手执各色花枝,谈笑风生。
在平日哪见得这般光景。
夜昭不管他作何想法,只是她忽然忆得,方丈无意提起,墨成的生日大抵是距离采春节整整一月,那便是下月末。
下月末?那她该送什么好呢?
………………
心中藏事的夜昭慢悠悠回了将军府,正好碰上府中饭点。
见她进来,墨成修长的指节正握着不大的汤勺盛汤。
“可用过膳?”
她摇头,乐巫医家的厨子手艺精湛,可惜呀去的不是时候。
老管事很有眼力劲地送上一套干净的餐具,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墨成失笑,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夜昭依言,听话地坐在他旁边的座位。
温笑着一边给她盛汤一边问,“今日可是去看了儿子?”
“嗯。”见浓香四溢的汤汁上飘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叶,夜昭扁嘴,不甚高兴。
“伤势如何?怎不将它带回?”
“恢复得尚好,我大抵这几日会很忙,索性留它在乐巫医那养伤便好。”她避如蛇蝎地将青菜拨弄至一旁。
墨成自然是瞧见了,小孩的不悦,他哪会不知,这小丫头在南月寺待了十年,怕是早厌烦素菜。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何由得她。
眉目一凛,状似不满意地说:“青菜也需全部吃掉。”
“不。”夜昭把菜叶子夹到墨成碗中,撅起嘴,一脸固执。
“乖,吃青菜对身体有好处。你看看这段时间,倒是长高不少。”抚上她乌黑柔顺的青丝,墨成颇有成就感。
初见时瘦瘦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走,如今的确是长好不少。
南月寺那是什么地方,即便是国寺,毕竟是一群和尚呆的地方。他的迟迟娇嫩似花,本该当公主般养着,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地等着他去迎娶。
终究是心软了,“若是不愿,也可少吃点。”他将夜昭额前细碎的发丝顺至耳后,亲昵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夜昭眨眨眼睛,不解地望向他,“将军说什么?”声音太小,她听得不大真切。
“无事,快吃吧。你不是言这几日会很忙吗?有何可忙的?”
吃着碗中墨成夹来的肥美鱼肉,她眯眯明眸,很是享受地说道:“后日便是科考,可我还没看书。”
墨成哑然,来了兴致,“你这家伙倒是厉害得紧,试子寒窗苦读十年,你以为两日便能赶上?”
“在下也不差,而且身为将军军师,我本聪慧过人,足智多谋,他人如何比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如此自夸,傲娇又自大的迟迟,怎么看都好可爱。
墨成心里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抱起她,不管不顾地啃几口。
这般想着,也就这般做了。
夜昭刚夹起的一块鱼肉就被他突然抱起,放在腿上,连带着鱼也没吃着。
纳闷,正欲问话,墨成灼热的气息便压了下来,将她未道的言语,尽数吞入口中。
她心中仍不住哀嚎,好饿,她还没吃饱呢。
午后,阳光微暖,映照入园中亭台。夜昭咬着笔杆偷偷打量对面烹茶的墨成。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怎么了?”夜昭纠结不已地目光停在他身上良久,若还察觉不出,那就真奇怪了。
“将军,不是公务繁忙吗?如何有闲心在此?”
墨成斜飞英挺的剑眉,细长的黑眸收起宛若雄狮般的锐利与危险,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却不粗狂的身材。
那个茕然独立间散发着傲世天下气势的将军,此刻却是宛若讨不到糖的小孩,有些委屈言言。
“怎么,本将在此你不高兴,要撵我走不成?”
施施然摇头,她垮下小脸,又翻了一页。
今日在用餐时,墨成可是把她折腾惨了,又亲又啃就罢了,还对她上下其手地乱摸……
她拍拍至今泛红的脸蛋,也不知怎么了,最近墨成抱她亲她,甚至一靠近,她就觉面颊热腾上升。
“你以为本将同你一样,什么事都堆在最后几日完成。”
知道他在讽刺自己科考最后两日才来读书,夜昭撇嘴,“将军勿要五十步笑百步,今日那些大人来寻你处理事务,你定然堆着不少事才对。”
墨成手法娴熟地煮茶,“不过些琐碎事,本将军过目签字便可。倒是你还敢说,那几位拒之门外,本将又要被人诟病了。”
“将军,希望我把他们放入府中吗?”
“不行。”墨成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不清楚朝中局势,来人是坏是好亦不觉,本将不在,来访的人你只管打发了。”
堂堂一品大员被说出心怀不轨之徒,那几位苦苦等候一个时辰的大臣怕是会痛哭流涕,夜昭如是想着。
清风徐徐,翠竹沙沙碰撞着响,墨兰花绽放最后的幽芳,喜鹊喳喳枝头欢闹,却打不破亭台处岁月静好的二人。
夜昭纤弱无骨的小手一页页地翻拨书页,墨成摆置茶具,温茶动作甚是优雅,不时抬头看看对面焦头烂额的小孩,目光里尽是温情。
真是安静又祥和的午后,两人彼此相知,相对而坐,宛若一对老夫老妻,一切不必言罢。
老夫老妻,墨成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明明就是老夫娇妻才对。
揉揉泛酸的眼眸,夜昭抬头便见墨成笑得好不愉悦,不由问道:“将军,为何发笑?”
墨成答非所问,“今日是采春节,迟迟,可想去逛逛?”
迟迟,夜昭默然,将军怎会知道她的小字,“子期,你怎么……”
“你昨晚亲口告诉我的,怎么,忘了?”
亲口说的,又是昨晚?
“记不大清。”
“我就不去了,书还没看完呢。”她扬了扬手中书页,示意自己任务尚未完成。
墨成试了试温度,将茶杯放至她面前,亦凑了过去。
“治国策?”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我记得殿试才会问及治国之道,你这丫头就这么自信,能进殿试?”
“他人能,吾能;他人不能,吾亦能。”
这话端的是自大不已,若是被那群言官听到,怕是得贻笑大方。
不过他的迟迟就该如此,就该如此高傲。
“若真是成竹在胸,又为何这般努力的看书。”看的眼睛都酸了。
夜昭张张嘴,话却没出口。她学了多年的兵法,哪会治国安邦啊。
“走吧,明日再看不迟,今夜就当陪陪本将可好。”
他微微俯下身子,发梢坎坎碰到夜昭小巧的笔尖,逗得她痒痒的。
夜昭偏头,刻意板着脸,“若是将军执意要去,那在下勉为其难陪你一程便是。”
见她强忍笑意,做高冷模样,墨成就觉好笑,“是是是,我的迟迟夫人,再不走你的糖葫芦就该没了。”
糖葫芦果然很重要,她放下书,猛然起身,拉着墨成就要走。
“急什么。”墨成一把横抱起她,往正屋走。
夜昭见此,扭扭身躯挣扎,“将军去哪,走错路了。”
墨成不理会她,直直走去屋中,“本将可不喜欢牵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逛灯会。”
既然衣裳换了,那头饰也得换好。
可惜这世间总有些东西是战神将军做不到的。
墨成本欲替她挽个发髻,奈何那三千青丝好似同他作对一般,总在指缝间悄悄溜走。
夜昭按捺笑容,任他折腾。
最后他还是败下阵来,“罢了,本将实在高估自己了。”
这个孟卫风还敢跟他道什么此为情调云云的,搞得他闹出好大一通笑话。
“将军你曾为其他女子挽过发吗?”
“你是第一人。”
她眉眼弯弯,抬头仰望着墨成坚毅的下颚,“子期,我好高兴呀。”
话毕,她轻松地挽出一个简单的发髻,以木簪坎坎束之。
乌黑飘逸的碎发垂搭至胸前,衬得肌肤赛雪,吹弹可破。
“本将还以为你只会男子发式。”
其实她的确不会,不过年少的她总会有些少女心,总会艳羡旁人那些美丽的发髻,可以修饰她们漂亮的脸蛋。
她曾躲着方丈偷偷在木屋中试过,虽然不好看,却总觉满足。
如今墨成为她束发,虽未成功,却让她觉得幸福。
“将军,若是学会挽发再替迟迟束,可好?”
“好,你说就好。”墨成轻吻了她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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