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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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因为年龄的缘故。原来康熙朝自皇长子允禔,纸皇十四子胤祯,一个紧挨着一个,年龄相差不大;甚至有兄弟同年而只差月份的,如皇六子与皇七子、皇九子与皇十子、皇十一子与皇十二子都是同岁。但皇十五子比胤祯小五岁,这样,正式以胤字排行命名的二十四皇子,便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类,胤祯以上是圣祖的“大儿子”,皇十五子以下,是圣祖的“小儿子”。当康熙五十一年第二次废立时,皇十五子才十八岁,又那么多封爵分府的胞兄在前,更显得他是个“孩子”,哪里有什么继承皇位的资格?比他小的,就更不必谈了。

    可是,年龄太大也不行。圣祖自太子废而复立;立而复废,耗尽心血,兼以大病一场,身子大不如前,诸般举措,力不从心,这时才想到继统之主,第一要紧的是精力!倘或中年继位,就算英明强干,励精图治,无奈老之将至,年纪不饶人,纵有作为,亦复有限。因此,选中了“大儿子”之中最年轻的一个:皇十四子胤祯。

    胤祯生于康熙二十七年;胤礽二次被废时,他才二十五岁,年富力强,大有可为。当然,胤祯之入选,不尽是由于年龄,亦因德行才智,处处有过人之处。而最难得的是,胤祯有两个特具的条件,为他的诸兄所不及;而可以为圣祖消除身后之忧的。

    第一个是,胤祯在弟兄中的人缘最好,敬兄友弟,处处为他人打算,尤其是圣祖最顾虑的皇八子胤禩,自绝觊觎大位之心以后,倾全力支持胤祯;所以只要传位给胤祯,就绝不会有他常告诫诸子的,“将朕遗体置于乾清宫内,尔等束甲相攻”的情况发生。

    第二个就更不容易了。原来圣祖亦知皇四子胤禛,生性喜怒不定,弟兄中或者怕他,或者讨厌他,他亦没有把任何弟兄看在眼中,所以随便哪一个皇子继位,在他都会发生纠纷,而唯一的例外,是胤祯,因为是他的同母的小弟弟。

    “圣祖晚年,常跟你祖母说----”

    嗣皇帝的祖母,便是先帝与胤祯的生母;后来被尊为仁寿皇太后而不愿接受的德妃。圣祖先后四后皆崩,妃嫔中为他视作“老伴”,可谈论“家务”的,一个是德妃,一个是皇五子与皇九子的生母宜妃。圣祖的心事,只跟她们谈过---尤其是德妃;因为她是未来的皇太后。

    “从古以来,只有太上皇帝,没有太上皇后。要有,”圣祖对德妃说:“就是你了!”

    原来圣祖的打算是,到七十岁禅位于胤祯,那是德妃母以子贵,变成了旷古所无的太上皇后。至于所有皇子,他亦都顾虑周详,有个比明太祖分封诸子,守住一座“铁桶江山”更为高明的安排。

    他是将他二十多个儿子,分成三类,除了因罪禁锢的皇长子、皇儿子也就是废太子,及皇十三子以外,皇三子诚亲王胤祉、皇四子雍亲王胤禛、皇五子恒亲王胤祺,到他禅位时,亦都在四十五岁以上,精力就衰,不必劳以国事。皇六子胤祚早殇,皇七子淳郡王胤祐腿有残疾,亦以安享富贵为宜。

    皇八子胤禩一下,一直到皇十二子胤祹,在圣祖心目中,都是可以助胤祯治国的,皇十五子以下的那般“小儿子”,他相信在胤祯的教导爱护之下,不患不能成才。

    这些经过好几年观察筹划而做成的决定,不但德妃与宜妃完全了解,诚、雍、恒三王,亦都深喻,而且有意无意的都表示圣祖的打算是至善之计;一定殚精竭力,翼扶胤祯。特别是胤禛,显得格外热心。

    “你知道不知道,年羹尧是谁保荐的?”胤祯问嗣皇帝。

    “那时我年纪还小,一点都不明白。请十四叔说吧。”

    “是你阿玛!”

    年羹尧是雍亲王胤禛门下的包衣,胞妹又是雍王府的侧福晋。胤禛的私人,派出去帮助胤祯打仗,倘不尽心,作为同母兄的胤禛,现就要加以督责了。因此当胤祯授命为“抚远大将军”时,年羹尧也被特授为四川总督。

    这段内幕,嗣皇帝还是第一次听说,不敢相信而又不能不信,心里难过极了!生身之父原来是如此阴险的的人物,他把什么人都骗了,包括父母在内。想想圣祖一世英雄,十年筹算,到头来,结局比他所想到的还要惨,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他由衷的鄙薄先帝;但立即又有罪不可绾的感觉,先敌负父母、负兄弟、负功臣---隆科多、年羹尧,但以天下相付,至少没有负他这个儿子,如何可起鄙薄父亲的念头,岂非不孝之罪,上浮于天了?

    因为内心有这样尖锐的矛盾,越觉得痛苦,不自知的浮现于形色。看在胤祯眼里,却误会了;以为他是记起另一段隐痛;而因此又触及他自己的一段隐痛。

    “天意!”他忍不住又发感叹,“你我有同样的不孝之罪!所不同者,我这里是真太后变成假太后,你那里是假太后变成真太后!”

    这一下,才真的碰到了嗣皇帝的隐痛---德妃原来应该是真太后,但有了一个篡窃帝位的儿子,她这太后也就变成假的了。嗣皇帝呢,现在住在景仁宫的太后,只算是“天子八母”的慈母,并不能尊为太后,所以是假。而真正的太后,什么名分都没有,因为是不能露面的。

    转念到此,心如刀绞;但心中忽然一动,顿觉如无边黑暗中,发现一星之火,毫不迟疑的起身跪在胤祯面前。

    “这,这是干什么?”胤祯大吃一惊,急忙避开;仍旧自侧面去搀扶。

    “我的心事,只有十四叔知道,就只有十四叔能成全我。”

    “什么事,请起来说!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乐意。”

    得此承诺,嗣皇帝方始站起,泪眼汪汪的说:“我娘苦了二十五年,如今有字富有四海,还是要受苦。教我、教我何以为人,何以君临天下。十四叔,你如果不能成全我,我只好让位给弘皙了!”

    说着又有下跪之势,胤祯赶紧一把将他扶助,“你要我替你做什么事?”

    “请十四叔领头发起,把我娘从热河接回来。”

    “这---,”胤祯叹口气说;“那不孩天下之听闻吗?”

    “可是,可是---。”嗣皇帝不知道怎么说他心里的那段委屈,好半天才挤出来诗经上的一句话:“‘母氏劬劳’”。

    “不错,‘母氏劬劳’,不过父亲也不能不顾,你阿玛的笑话闹得够多了,你忍心在给他添一段?”

    这句话如焦雷轰顶,看样子生母永远是个不能出头的黑人了!这样想着,热泪泉涌,衣襟上湿了一大片。

    “你别太伤心!你的境遇,比宋仁宗还好得多。等我来想一想。”

    拿宋仁宗来作比,对嗣皇帝真是一种安慰;当时收住眼泪,满怀希望的凝望着胤祯。

    胤祯沉吟又沉吟,好半晌问道:“有宋史没有?”

    “有。”嗣皇帝问到“十四叔要查什么?”

    “我要看一看真宗刘后的故事。”

    “那不如看记事,始末毕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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