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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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还有件事,”曹雪芹又叮嘱:“翠宝跟杏香的事,你可别跟人说。”

    “不会,不会!我哪能去多这个嘴。”

    桐生到家,正是乾隆元年正月初一。虽由于仍在国丧期间,八音皆密,既听不见爆竹之声,也看不见鲜艳服饰,但街上熙来攘往,自有一种雍正年间所缺少的闲豫气象,加以这天日丽风和,更显得人人脸上有一股喜气。

    “咦!”一进二门便遇见秋月,他是代马夫人送客出门,正要回进去时,发现了他,差异而又有些不安的问:“大年初一赶回来,有什么急事,芹二爷怎么了?”

    桐生也很机灵,直到她心生疑惧,急忙答说:“没事,没事,是喜事。”

    “什么喜事?”

    “喏,”桐生按在胸前说道:“有四老爷的信在这里,等太太看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秋月带着他直奔上房,马夫人正有锦儿赔着在闲谈;看桐生突然回家,已颇感意外,正待发问时,只见桐生以跪下来磕头贺岁,接着从贴肉小衣的口袋中,取出曹頫的信,双手奉上。

    “四老爷的信。”秋月说道:“桐生说有喜事。”

    “喜事?”马夫人急忙拆开信来,却以老花眼镜不再手边,便递了给秋月说:“你快念来听。”

    秋月不是念是讲,“原来乌太太请太太到热河去是相亲。乌家的二小姐,才貌双全;乌都统根乌太太都看中了芹二爷。”她笑着大声说道:“乌二小姐还考了芹二爷,十分中意。四老爷说,这是一头极好的亲事,只等太太去了,看一看乌二小姐,事情就算定局了。”

    “谢天谢地!”锦儿高兴得嚷道:“这可真是天大的一件喜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过了灯节,我陪太太一起上热河。”

    “你别忙!”马夫人说道:“等我先来问问桐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二小姐是才女!先说乌都统要请芹二爷做春联;做了还要写,由临时出个题目,要做一幅嵌字的春联;芹二爷作了,送进去给乌太太看,直夸芹二爷做得好。后来四老爷回来谈这件事,才知道乌都统、乌太太看中了芹二爷;乌二小姐说要考一考芹二爷。现在当然也中意了。”

    “喔,”马夫人又问:“乌二小姐长得怎么样?”

    “我之见过背影,个子高高的,比芹二爷矮不了多少。”

    “对了!”秋月突然想起,“芹二爷的信呢?”

    桐生一愣,旋即醒悟,“芹二爷没有写信。”他说,“只叫我给太太请安,大家问好。芹二爷说,反正已过了元宵就可以见面了,有什么话当面谈。”

    他算很机警,将曹雪芹部写信的原因,掩饰得很好。但秋月却看出他眼神闪烁,而最后那句话,易似有弦外之音,心知其间必有蹊跷,要背着马夫人才能寻根究底问明白。

    于是她问,“你还没有吃饭吧?”

    “没有。”

    “这会儿还没有吃饭?未时都过了。”马夫人很体恤的,“先吃饭去!回头我还有好些话问你。”又像秋月说:“他也辛苦了,又是大年初一;别弄些冷饭冷菜吃了不舒服,你去交待一声。”

    此言正中下怀,秋月便向锦儿使个眼色说道:“你陪太太聊聊,我招呼他去吃饭,顺便问问芹二爷的情形。”于是就在曹雪芹书房外间,秋月为桐生要来了两万年菜,一个火锅,一面看着他吃,一面谈话。

    桐生是不代她开口发问,就先转述了曹雪芹的口信,“乌家的亲事,四老爷很热心;芹二爷并不乐意,所以不写信;怕写了信,四老爷要看。”他说,“一看,准是一场风波。”

    “怎么呢?”

    “芹二爷说,他不愿接那头亲。乌二小姐太骄,将来娶了来,也未见得会孝顺太太,跟大家也不会处的和睦。”

    “这话是怎么来的呢?”

    “是这么一回事----”

    等桐生将曹雪芹对乌二小姐何以不满的前因后果说明白以后;秋月认为是误会的成分居多,当下问道:“那么,你总听人谈过,乌二小姐是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任性乖张的人?”

    “没有大听说。”桐生答道:“只听说不大爱理人;那是因为他有一肚子墨水,不大有人能跟她谈得来的缘故。”

    “才女都是这种性情,她既然很赏识芹二爷,就不会谈不来了。”

    桐生想了一下,点点头说:“这话说得不错。”

    “模样儿呢?”

    问到这一点,桐生依旧只能搜索记忆,无奈所见的只是背影,仍然只有一个身材不矮的印象;想了好一会说:“只听说乌二小姐有才学,没有听人说她长得怎么样。”

    这句话倒是透露了好些消息。不必说乌二小姐长如何美,只要过得去,众口相传,必是加上“才貌双全”这句老话。只夸她的才,不提她的貌,看来纵非貌吝才丰,也好不到哪里去。

    “秋姑娘,”桐生问道:“太太打算那一天动身?”

    “不知道。”秋月又说:“现在哪里谈得到动身的日子?去不去都是还在未定之天。”

    “这----”桐生很关心的,“是因为芹二爷不愿意,就不想去相亲了?”

    这一问,使秋月警觉到谈这件事的措辞,必须检点,不然会引起严重的误会,好事未谐、无端结怨,惹来无数烦恼。于是她正色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芹二爷也不过那么一句话,认不得真;婚姻大事,太太当然要仔细打听了,才能拿主意。乌二小姐即是才女,乌家也不是提不起名儿的人家,要打听还不容易,如果乌二小姐不是象芹二爷所想得那样,这门亲事就好谈了,这会儿去不去相亲,不是顶要紧的事。你懂这话不懂?”

    这话本来不难懂,但她又结尾那一句,仿佛另有未说出来的意思似的;桐生便老实答说:“我不大懂:秋姑娘有话,就明明白白告诉我好了。”

    “好!我告诉你,芹二爷对乌二小姐说不定由误会;你只当没有听过他批评乌二小姐的话。如果有人问起芹二爷的亲事,你就说不大清楚。”

    “我懂了。芹二爷的话,我决不会跟人去说,免得生是非。”

    “对了!”秋月欣慰地说:“你算是明白了。”

    “不过,有见识我还得问清楚。太太如果元宵以后动身,我跟着一起去;倘或根本不打算去了,我就不必在家等,早一点回热河。”

    “你原来为此!好,过一两天我告诉你。”

    一直过了“破五”,秋月亦无一个确实的答复给桐生,因为马夫人始终未能决定,是不是该接受乌太太的邀请。本来是件无所谓的事,只为叙旧其名而有相亲之实,倘或不打算结这门亲,不如玩专设词谢绝;去相了亲而辞谢婚事,必然是亲家未结,结成冤家,马夫人怎么样也不肯做这种事。

    其中的症结,实在大出秋月的意料。打听到得乌二小姐,说法不一,有的说她又脾气,有的说他待人接物,一派大家风范;谈到相貌,有的说她长得庸俗,有的说她长得端庄。最令人困扰的事,打听了四个人,恰好一半这么说,一半那么说,不知听谁的好?

    “照我看,是在两可之间,脾气是有,不至于不讲理,然长得不算齐整,可也不丑。这就要看缘分了。”马夫人说:“如今芹官对人家有误会,凡是朝坏的地方去看;如果我们看中了,他本人不愿意,这件事怎么办?”

    锦儿与秋月都无以为答。就这样踌躇不定的好几天,桐生忍不住找到秋月去“讨进止”了。秋月考虑了,断然决然地说:“你不必等了!先去吧。”

    “那好!我明儿就动身。不过,到了热河,四老爷问起来,我怎么说?”

    “你是说,四老爷会问,太太那一天动身?”

    “是啊!”桐生又说:“不光是四老爷,人家乌家也在等回信;只怕我一回热河,乌大小姐就要进京来接太太了。““乌家倒不要紧,已经有回信给人家了,说身子不太好,天气也还冷,得缓一缓才能动身。”

    “哪,四老爷问我,我就拿这话回他。”

    “不错。”

    “芹二爷呢?我又该怎么说?”

    秋月考虑了一下答说:“我另外写信给芹二爷。”

    等桐生回到热河,半月之隔,情形大不相同了,搬了家也多了两个人:杏香与阿元。

    乌都统代为安排的公馆,对曹頫叔侄二人来说,有点大而无当,除大厅以外,正屋两进,后带一个花园;曹頫一个人占了第二进上房五间;第一进作为办事会客之用,还有余屋可做客房;曹雪芹住的是花园,园中有轩、有厅,有水阁,为了起居方便,曹頫为他挑了位在花圃之中,后有一树丹桂的三楹敞轩,题名“金粟斋”;乌都统亦赞成他住在这里,认为是个“蟾宫折桂”的好兆头。

    房子大了,用的人就要多。房主是户部当过好些肥差事的一个司官,如今派在湖北收税,留下司阍、花匠、打杂各一人看房子,当然都要留用;乌都统又见了一名熟悉官场的干仆,充作曹頫出门凡是拜客的跟班。上房照料起居不能没有人,便将阿元也派了来。

    “这不比了!”曹頫辞谢,“通声会送一个女孩子来使唤。”

    将阿元派来,原是乌太太跟乌大小姐商量好了的;乌太太是决意要曹雪芹做女婿了,而且自觉这头亲事已成定局,一切的打算,都拿曹雪芹当未过门的娇客看待;阿元原是派来照料曹雪芹的书房,督促他读书用功,不过不便明言。一听曹頫的话,正好将这件事挑明了,说他们叔侄分住两处,一个丫头照顾不到;杏香伺候上房,阿元照料金粟斋,方为两全其美。曹頫觉得这话不错,而曹雪芹确有苦难言;这一来,他跟杏香便无从亲近了。

    杏香是除夕那天到的,起初茫无所知,只看新年里与乌家往还密切,不是乌都统带着儿子来访,便是派人将曹頫叔侄接了去盘桓,而且乌家天天有人派了来,或者送食盒、或者跟何谨来接头搬家的事,在显示两家不是普通的交情;到得挺说乌家要派一个叫阿元的丫头来,他觉得不能不打听了。

    “何大叔,”杏香也这样唤何谨,“这乌都统跟四老爷的交情真厚,是多年世交吧?”

    “是啊!原是世交,现在又要结新亲了。咱们芹官将来是乌都统的女婿。”

    一听这话,杏香立刻想到阿元,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天找到一个机会,直接向曹雪芹动问。

    “芹二爷,恭喜你啊!”

    曹雪芹猜到他指的是什么,却故意问一句:“什么喜事?”

    “咦!不说要娶乌家的小姐吗?”

    “喔,你知这件事。”曹雪芹坦然说道:“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四老爷非常热心,我亦不便泼他的冷水,反正到头来是一场空。”

    “怎么?芹二爷我不懂你的话。”

    “好!我告诉你---。”他细谈了亲事的来历及对乌二小姐的观感,接着又说:“只要我娘不来,这件事便等于无形打消了;你等着,看桐生回来怎么说。”

    等桐生到热河时,阿元管领金粟斋已经五天了。先看到阿元,大感意外;再看到杏香,虽是意料中事,却陡生浓重的不安,深怕旦夕之间会起风波,着实为曹雪芹担着心事。

    首先是见曹頫复命,照秋月的话说了一遍;曹頫已从乌家得知马夫人一时还不能来的消息,所以并为多问。

    接下来是到金粟斋去见曹雪芹,因为有阿元在,不便多说;只将秋月的信交了出去。信写得很长,也很坦率,说在京中已多方打听了乌二小姐的一切,并不如他所说得那样,所以疑心曹雪芹是有了成见;劝他虚衷以听,冷眼观察,打破心中的弊境。又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乌二小姐既然亲自考验,深为赏识,即此一端,便是知心;就算本性高傲,对他也会另眼相看。

    这番见解,已使得曹雪芹对乌二小姐的看法动摇了,最后的一段话,冲击的力量更大,她说马夫人为爱子的婚事,已苦恼了好几年,这一次更觉烦心,她一方面不能不顾他的爱憎,另一方面又不能不顾乌太太当年亲如姊妹的情分。即令乌二小姐不堪作陪,要辞谢这门亲事,本就很难;若是各方面都过得去,而硬生生回绝了,倒像是有意作对,于心何安?因而由衷的盼望曹雪芹仰体亲心,就算乌二小姐不如理想,娶了她略嫌委屈,看在老母得分上,也就容忍了吧!

    看完信,他的双眼润湿了;阿元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伤心?”

    “唉!”曹雪芹叹口气:“天下父母心!”

    这就不变深问了,他很识进退,料想桐生应由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要说,以回避为宜。于是他托词找杏香有事,飘然远去;这时曹雪芹还未开口,桐生却以及关切的语气问道:“阿元怎么来了?

    杏香的脾气不大好,会出事。“

    这话说中了曹雪芹的心事,“眼前到还好。”他说,“杏香还沉得住气,在形迹上没有显出来;日子一长,可就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了。”

    “杏香是怎么个说法?”

    “她也知道乌家的事。”曹雪芹答说:“我告诉你,这件事不会成功的。太太不来,就算无形中打消了。她大概是在等着这件事的下落,所以这几天深藏不露。”

    “那么,芹二爷到底是怎么个打算?看样子,乌家的亲事会成功。”

    “澳!”曹雪芹很注意的问:“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四老爷、太太、秋姑娘、锦二奶奶,全都赞成这门亲事;全凭芹二爷一个人反对,恐怕反对不了。”桐生又说:“芹二爷真的反对,就不该让阿元来!这就像打仗一样,主将未到,先锋已经把人家的营盘都占领了,芹二爷你倒想,能不投降吗?”

    听这一说,曹雪芹方始发觉,自己已在无意中中陷入重重纠结、层层束缚的困局之中。细细想去,竟不知何以自解?

    “唉!”他软弱的叹口气,“聚九州之铁不能铸此错!”

    “错也已经错了。”桐生接口说道:“芹二爷,你得拿定主意才好。”

    “我毫无注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摇摇头说:“我实在不甘于投降。”

    “不投降行吗?芹二爷,你得把事情想明白,乌家的亲事,看来非成不可;麻烦是在杏香,趁早了断的好。”

    “怎么个了断法?”

    “告诉她,不能要她了。”

    “那不是薄幸?”曹雪芹使劲的摇头,“负心之事,我不能做。”

    “不愿意这么做,就只有一个办法。”

    “你说;说来我听听。”

    “告诉四老爷,你得把杏香收房;乌家也不能管你这件事。不过,芹二爷,”桐生问说:“你有敢跟四老爷说的担子吗?”

    听似藐视之语,曹雪芹勃然大怒,想立即回他一句:“有何不敢?”但念头尚未转完,便已气馁;怒火当然也消失无余,只剩下惭愧了。

    桐生对他此时的心境,可说洞若观火;心里在想,想拿杏香收房,是不容易办到的事,就能办到,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但要让他亲自来斩断与杏香的一缕情思,却又是千难万难。看样子,只有自己做恶人了。

    “你,”曹雪琴抬眼问道:“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弄得不好,还两败俱伤呢!”

    曹雪芹愣了一下,“两败俱伤,两败俱伤。”他轻轻的念了两句;突然大声说道:“对!就让他来个两败俱伤好了。”

    意思很明显的,他不能要杏香,但亦不愿娶乌二小姐—猜想他是推脱的手段,不说不愿,只说是也未成,功名未立,一时不想娶亲;甚至立下誓愿,非中了举人不娶亲。想中举人很难;性不重视他自己做得了住的。为了逃婚耽误了功名,这种傻事,在他是做得出来的。

    桐生摸熟了曹雪芹的脾气,劝亦无用;只有另辟蹊径来挽救此事。这样转着念头,突然觉得负荷加重了,本来只需想法子弄走杏香即可;现在还得设计让他不能不娶乌二小姐,否则即无法避免两败俱伤的结局。

    由于朝夕相处得地利之便,以及桐生那略带稚气的憨像,易于打动女孩子的心,所以只不过三、吴天的工夫,跟阿元就像是一起长的同伴那样了。

    当然,交不浅言也就慢慢深了,她关心马夫人什么时候到热河来;他就正好跟她谈乌二小姐。

    “我家太太一定会来,也一定会看中你家二小姐。不过,姻缘这件事也很难说。”

    “怎么难说?”

    “嗯。”桐生在鼻子里哼了一下,再无别话。

    阿元是亢爽的性情,立即表示不满,“我最恨人说话吞吞吐吐!”她说,“亏你还是男子汉,一点都不干脆。”

    “不是我说话吞吞吐吐,”桐生答说:“怕你心里藏不住话,会惹是非;不是我自己跟自己找麻烦?”

    阿元不服气,“你说!”她提出质问:“什么时候我心里藏不住话?”

    “我是猜想,”桐生原是算计好了的,“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可以跟你谈几句私话。”

    “私话,”阿元有些疑惑,“什么私话?”接着,他又正色说道:“我跟你可没有私话。”

    “那就算了。”

    阿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的私话,当然有关曹雪芹的姻缘,自己的表白实施多余的。心想把话说回来,但看到桐生仰着脸拿乔的神情,觉得软语央求,心又不甘,因而默不作声。

    桐生倒也沉得住气,坐下来拿起阿元夹绣花样子的一本布面旧账簿,细细翻阅。那种好整以暇的神情,像是有意在折磨人死的,惹得阿元一阵阵冒火。

    “你到底说不说?”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说什么?”桐生仰着脸问。

    “你还装算!”她走上去使劲掐他的手臂,咬着牙说:“我叫你识得厉害。”

    女孩子肯这样动手掐人,那就不是泛泛的情分了;桐生痛在臂上,乐在心里,伸手握着她的手腕告饶:“好了,好了,我说!”

    阿元松开手,得意地说:“谅你也不干!”

    这时桐生的想法有不同了;认为已能掌握的住阿元,那就不妨好好地谈一谈。

    “我不但要跟你说,还要跟你商量。不过,我先有几句话问你,你得老实回答我。”

    “我几时跟你说过假话。”

    “那好!我想问你:你们二小姐,配得上我家芹二爷不?”

    “哼!”阿元冷笑,“你怎么不说:我家芹二爷,配得上你们二小姐不?”

    “听这话,我家芹二爷倒是高攀了?”

    “也不是什么高攀,只不过相貌、脾气、才情,那一点也不输你们芹二爷就是。”

    桐生大为兴奋,“照这么说,咱么真得好好儿谈一谈了。”他说,“你知道不知道,有件事,芹二爷心里很不舒服?”

    “喔,”阿元很注意的,“什么事?”

    “你家二小姐翻来覆去,把我们芹二爷都快‘烤糊’了;可是二小姐的金面不露,芹二爷觉得、觉得、、、、”

    “觉得委屈了不是?”

    “也不能说委屈,似乎不太公平。”

    阿元默然半晌,失色说道:“我倒没有想到,芹二爷的气量是这么狭!”

    “不,不!那你可弄错了!”桐生急忙分辨,“芹二爷只当二小姐娇生惯养,又恃才傲物,将来性情不投,难以相处。夫妇是一辈子的事,我们芹二爷的顾虑,也不能说错。”

    阿元点点头。“这倒是我错怪芹二爷了,不过,”她皱着眉说:“这个误会可是太大了。”

    “是啊!既然是误会,得想办法。”桐生也深锁双眉,“这个办法还不好想。光是空口解释怕没有用。”

    “何大叔,”桐生伸手说道:“你把花园后门的钥匙给我,芹二爷有个同学从京里来,打算在花园后门下车,比较方便。”

    “芹官的同学?”何谨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京里有芹官的同学来,京里的车子又怎么找得到咱么这儿的后门?”

    “不是京里的车子。”桐生从容答说:“芹二爷跟人家约好的,如果想来玩,到通州找仲四爷,自会把他送了来,这会儿使这里的镖局子来送的信。在花园后门下车,是芹二爷的意思,他懒得到前面来接,人家远道来做客的,也可以少走好些路。”

    这里是狭长的基地,进仪门穿过三座厅堂,到后院金粟斋很有段路要走,何谨听他说的有理,把钥匙给了他。等开了后门,把客人引了进来;转入花圃甬路时,桐生抢前数步,掀开门帘,高声说道:“芹二爷,有客。京里来得吴二公子。”

    “吴二公子?”曹雪芹大为差异,“谁啊?我怎么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朋友?”

    “你一瞧就知道了。”桐生回身招呼,“吴二公子,请!”接着又喊,“阿元来伺候茶水。”

    “来了。”阿元不知从什么地方一闪而出,接手打门帘,桐生便管自己走了。

    满腹疑团的曹雪芹,站在书房中间,目迎来客;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着一见灰布面的“萝卜丝”皮袍,上套玄色贡呢“卧龙带”;脚下踩一双薄地快靴;头上却是一顶极名贵的海虎绒“两块瓦”的皮毛。帽子很大,帽沿压到眉际,上面还耸得很高。

    “恕我眼拙。“曹雪芹说:“尊驾是---。”

    “我姓乌,行二。”声音出自喉际,听来有种做作的味道。

    “吴?”

    “乌。”

    “乌?吴?”曹雪芹微皱着眉在辨别这两个字的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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