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路遇缘猎户小浪哥 白狼王献祭出深山
星野茫茫,史进只觉得颠簸的马背渐渐平息下来,马蹄声由快变慢,伤口血渐渐凝固,史进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居然觉得肚子饿了,此时他缓缓睁开双眼,望着身后,马儿已经跑过山头,把狼群甩开,已经是下山的路了,此时东方天际线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线光亮,史进翻身下马,腿脚发软,马儿也累了,史进也不栓缚它,只把马背上的死狼一把拽下来,躺倒在上呼呼睡去,其实史进也没有那么不小心,支棱着耳朵,还把棍棒紧紧抱在怀里,虽然狼群散去,史进依然能感觉到周围有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盯着他,史进这一躺,一来打算养神,二来准备麻痹敌人,无论是人是兽,听到脚步一近,史进就翻身起来,一棍打死,史进还是有点高看自己了,这种事训练有素的军校可能做到,史进见史大用过这招,杀过华州境内一个毛贼,不过史太公是多年的军校,史进躺倒就睡死过去了。
约莫两个时辰以后,天已经大亮,马儿跑过来舔了舔史进的脸,史进缓缓睁开眼,看到马儿正撕开嘴看着他,此外还有一人,也瞪着双眼,好奇地看着自己,史进一激灵,暴跳起来,伤口瞬时撕开,又流血,史进吃痛,没有站稳,单腿跪下,拿棍杵着地支撑,仍是凶恶的眼神盯着那人,那人被吓了一跳,三两步跳后去,像是只猴子,史进此时看清那人长相,黝黑的皮肤,脸上很脏,又是泥点又是血污,浑身兽皮衣袄,插满树枝,头发披散下来,沾着蒺藜和蒲公英,往树林里一站,便能隐没身形,史进心想:“是猎户吗?”,那人早已开口,像是很久没说话一样,舌头极不灵活:“朋友,你....你......莫要动了,伤口都.....都....开了。”
史进放下戒备,两人又谈了几句,得知此人并不是山中猎人,而是山下三泉镇的猎户,来此狩猎,诨名小浪哥,小浪哥从腋下撑起史进,带他去疗伤,令史进吃惊的是,小浪哥并不拿缰绳,只是对马儿吆喝一声,马儿就活蹦乱跳跟在后面,像是能和马儿说话一样。两人并没有直至下山,而是来到一处泉眼,流水潺潺,小浪哥捧起一洼水洗了洗脸,说道:“就拿这里的水洗洗伤口,这里水好,凉凉的,山上草药也多,水有奇效。”,史进忍着痛照做,果然觉得水中隐约有药的味道,味道有些古怪,后世又一种饮料,叫百花蛇草水,与此原理相同,泉水流过出,生长着百花和药草,蛇蝎等有药用的动物也在周围有巢穴,水流自然有些功效,只是味道不敢恭维,史进也不管了,捏着鼻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果然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效,还是纯粹难喝给呛的,两人谈话几句后,小浪哥明显语言流利和很多,看来只是长久没和人谈话,并不是长久独处的人,这时小浪哥吆喝一声,山间树丛跳出几只猴子,手里握着几只草,跳进溪水,伸长手递给小浪哥,小浪哥对猴子们笑了笑,从胸前摸出一把山里红撒给他们,几只猴子开始抢夺,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史进兄弟,这草叫九里香,专治外伤。”说完小浪哥就把一条根须塞进嘴里咀嚼起来,等到成了一滩烂泥,呸吐出来,笑嘻嘻就往伤口敷,史进看着恶心,却也不躲,把脸转过去不看,说也怪,草药被咀嚼半天,居然还是凉的,史进解下自己的绑腿,把伤口包扎好,两人又在泉水边,洗干净后,一发去山脚下,小浪哥家中,这时史进发现,小浪哥洗干净后,居然像变了一个人,皮肤黝黑,眉眼锋利,脸上轮廓犹如刀削斧砍,是个英俊的好少年,“小浪哥,昨晚就是你一直盯着我。”史进问道,小浪哥回答道:“是啊,我在山中游荡半个月,终于找到那只白狼王,于是用箭瞄准,怕一击不中,被它反伤,瞄了一夜,太阳快出来,才看到上面趴着个人。”,史进问道:“你是山中的猎户?”,小浪哥说道:“是的,父亲被白狼王咬掉一只腿,我寻它很久了,没想到被你打死了,可惜。”,史进笑道:“你说谎,既然是猎户,我看山中野兽怎么都不怕你?”,小浪哥一时语塞,之后面露惆怅的说道:“不瞒兄弟,我........和山中野兽,都是朋友,我家三泉镇小,我没有同龄人,从小就随父亲在山中游荡,与这山中野兽要好,要我射杀他们果腹,实难从命。”,史进狐疑:“莫不是小浪哥吃素,那不如去五台山出家。”,小浪哥说道:“兄弟玩笑了,这山中野兽,都是自力更生,都有灵性,断不和人养的笨猪蠢鹅一样,今次我上山,没有打的一只鸡,一只鹿,正愁无法交代。”,史进说道:“无妨,小浪哥你救我一命,这只白狼送给你。”,小浪哥大喜,也不客气,只说了好,不一会,两个就来到山下一个寨子,史进抬头看,三面环山一面峭壁,是个世外桃源的所在,内里人不知道外面皇帝姓赵都不稀奇,两人停在一个木栅栏前,小浪哥说道:“这就是我家。”,史进看到里面堆放着柴草,养着三四只鹅,没有牛马,看来不是种地的人家,此时,一间茅屋里,冲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笑盈盈的举着一根葱,直奔过来,看到史进后,呆呆站了一会,掉头就跑:“妈妈,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小浪哥笑道:“我妹妹,可爱吧。”,史进也笑,不一会,内里走出一个粗大的女人,腰上的围裙像是一张被子,袖子挽起,拿着擀面杖出来,看到小浪哥,立马笑出来,在原地蹦跶两下,朝屋内喊:“老头,儿子回来了。”,看来是小浪哥的妈,这次却是过了许久,一个年级不大的中年人,屁股下坐着一个长板凳,一下,一下从屋子里挪出来,只有一条腿,另一的裤腿耷拉下去,空空荡荡,边挪动边喊:“儿子回来了。”
小浪哥自豪的对史进说:“我父亲,我母亲!”,又转头对自己的父母自豪的介绍着史进:“我在山中捡到的兄弟,凤翔府来的,他打死白狼王,受了点小伤。中午咱们就吃了这厮!”,父亲连忙制止:“又不是你打死的,你做的什么主?”,史进道:“伯伯,不妨事,小浪哥救我一命,理当如此。”,母亲转了转脑袋嘟囔道:“城里人说话就是中听。”,小浪哥掏出刀来,就要砍,史进又拦住,小浪哥都蒙了,不是要送我吗?史进说道:“你从腹下割开,留一张整皮能卖不少钱。”,母亲又是嘟囔:“城里人就是聪明。”,于是这个屠宰的工作就交给小浪哥的父亲,他是个老猎户,手上熟练,用个圆木头片,很利落的剥着皮,母亲就拿个大铁锅,来煮肉,小妹在剥葱,一脸警觉的看着史进,从进门起,这个小姑娘就对史进很有敌意。其实这家人姓敖,小浪哥名叫敖成东,都是大理人,唐代时祖上来做官,没几年安史之乱,先人就隐居于此,不提当年事,子孙或耕或猎,都安顿在这山沟沟里,敖大伯剥好,叫道:“阿东,拿到村头老刘家,换两斤酒。”,史进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虽然年纪小,毕竟见的多:“敖大伯,这狼皮要送到府城,能卖二十两银子!”,老头有点懵:“这么多?”,别说挣,老头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史进从包里拿出五两银子:“小浪哥,你去买酒,这皮子留下,莫要贱卖了。”,老头双眼发直:“孩子,这银子够把老刘买下了!”,史进为难,这是他身上最小的面额了,浑身摸了摸,还好,腰里还有五枚铜钱,本是做护身符的,取下对小浪哥说:“拿去换酒吧。”,小妹轻轻拿鼻子哼了一下史进,很快,众人就准备停当,趁肉还没煮熟,敖大娘解开史进的包扎,用针细细把里面的杂物灰尘全部挑干净,小妹怯生生躲着母亲后面,看母亲不停把一下动物的皮毛,树枝,碎屑,血块从伤口里挑出来,最后,拿盐水一冲,用家中的药材敷上,换了干净布条,史进早已满头大汗,就是忍着一声没吭,敖大娘叹道:“城里的孩子就是皮。”,敖大伯问:“孩子你多大了,为什么流落到此?”,史进把前缘后果一一说了,众人骇然,其实就大多数内容他们都听的一知半解,只知道史进走南闯北,贩过货,学过武,杀过贼,拆过房,敖大娘最吃惊的还是史进的年级,过了今秋就九岁了,九岁?自家闺女今年七岁,完全是个小小孩的模样,小浪哥十四,虽然能从面相看出比史进大,不过身高确实差不多,论块头,史进还要结实些,阅历就更不用说了,自己一双儿女都没有出过山。众人围坐铁锅旁,敖大娘殷勤地给史进布菜,其实并没有什么菜,偶有几根野菜根,剩下的绿色就都是葱了,史进吃着,只觉得缺盐少醋,味道很淡,酒也很淡,略有些浑浊,看敖家人却吃的津津有味,吃到一半,铁锅中汤汁已经浓稠起来,骨头熬的酥软,敖大娘就往锅中下面鱼,史进一口咬下去,只觉的生生涩涩,这种面,称作粗面,乡下磨面,麦磨一次是净面,里面没有谷壳,一般人吃不上,是供富贵人家的,第二次,把秕谷再搅进去磨一次的,就是粗面,普通人家吃的,敖家这面,不知道掺了多少次秕谷,吃着还有些辣嗓子,小妹看到史进的表情,不开心的说:“怎么?这么好的饭不和你的胃口?”,史进微微一笑,对小妹说:“怎么会?小妹剥的葱最好了。”,说完,把一条葱段咔哧咔哧吃下去,小妹无话可说,闷闷不乐接着吃饭。
“这次,还是没有打着猎物?”敖大伯问,小浪哥突然就脸红到耳根,把头埋在碗里,史进说道:“小浪哥这样爱惜自然,可不是当猎人该有的,我走遍全山,连个捕兽夹也没见过,小浪哥你是家中长子,还要养活一家,这样的性格,可不行。”,史进这话说的在理,猎人吗,就是要和野兽斗智斗勇,怎么能如此犹豫,没想到,敖大伯确实豁达的很,哈哈一下,“你小时候,你太爷爷就说你当不了猎人,他怎么说你来着?”,敖大娘搭话:“魏晋之风。”,听到魏晋之风四个字,史进有些吃惊,莫不是这太爷爷还是个读书人,小浪哥还是羞愧,却说不出话来,敖大伯此时掸了一下裤腿:“算了,孩子,我也不想让你和我一样,冒着风险,你就在家,养好这几只鹅,打理好门前这二分地好了。”,二分地啊,养活一个四口之家有点困难,何况小浪哥还没有娶亲,妹妹也还小,史进四下走着,观察了一下。问道:“大伯,为何贵镇没有牛羊啊?”,大伯说道:“养不起的,人吃都不够,哪来养大牲口的粮?山前后的草也不多,家父养过五只,一夏就啃得山前光秃秃的。”,史进指着堆放一旁的麦秆,“怎么不喂麦秆?”,众人吃惊:“牛羊不吃这些东西啊。”,史进又道:“村上就没有个会贮青的匠人么?”,这贮青乃是一种做饲料的方法,青草发酵加秸秆,可以大大节俭下草料粮食,史家庄之前也不会贮青,史太公这几年走南闯北,见到有用的匠人,就请回家,近几年,这种高技术确实大大改变了史家庄的面貌。小浪哥一家好奇,史进又大概说了说,之后说:“在大名府,屠宰的师傅都会这一手技术。里面学问可大了。”小浪哥低头:“山外还有这样的门路。”,说完,目光看向父母,要说知子莫若父,敖大伯说道:“你要是想学,就跟着你史进兄弟出山去吧,学成了,快快回来。”,敖大娘也哈哈大笑:“你做不了猎户,出山学点别的本事吧。”,史进大喜,唯有小妹还是怒,过去一把抱住哥哥:“你又要走,我不让你走。”,史进笑道:“无妨,我身上还略有些薄资。小浪哥不在一年半载,也不碍事。”,说着史进掏出一锭大银,弯腰下去,递给小妹:“到时候哥哥不在,小妹多操心了。”,小妹脸憋的通红,她就是不想让哥哥走而已,于是把银子摔在地上,“谁要你的东西!”,没想到史进正和大娘说话,没有看到,小妹屁颠屁颠又去捡起银子,用指头戳了史进一下,史进转头,小妹又摔了一次,“谁要你的东西。”,史进哈哈大笑,敖大娘说道:“丫头,别闹。”一把把小妹搂在怀里,史进说道:“我急去大名府,这就上路,不敢耽搁,小浪哥若是要准备几天,恕我无法同行。”,小浪哥犹豫一下,攥了攥拳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好犹豫!史进兄弟,我们这就同行!”,敖大伯撑着凳子勉强站起来,正色道:“孩子,这次是你自己的选择,一定要好好学,不要荒废了机缘。”,小浪哥很激动,这是他第一次选择自己的路,父母虽然面带笑色,不过他心里清楚,他这一走,家中必然很困难的多,父母正极力掩饰,要让自己安心,唯有妹妹,毫不掩饰不舍,一直哭闹不让他走,小浪哥一时没忍住,眼泪脱框而出,堪勘跪下,磕了三个头,小妹也安静下来,这时,敖大伯招手唤史进:“史公子,从这路上山,走个小道,可以绕过华州的官道,一日一夜,可以到大名府西郊。就让小儿带你去吧。”,史进听了大喜,若是一日一夜到,便可早东平府的信差三日到达大名府,这正是他走山路的目的,不过他太笨了,第一次上山就迷路,还被白狼王抓伤,也是机缘巧合,遇到小浪哥一家,这次能早日到达大名府,营救计划周旋余地就大了。
当天中午,两人不顾酷暑,就上路,小浪哥穿了最体面的一身衣服,全身只有两个补丁,身后背了弓箭,防山中猛兽,史进伤到的左臂尚不能自由活动,用白布扎得紧,羊皮口袋装满水,鼓鼓囊囊,那件白狼皮也被带上,作为拜师的见礼。华州境内强盗颇多,而且身手了得,尤其是靠东平府一侧,过境时,就是史家的车队,也是万倍小心,和很多客商一起的,与其他地方的毛贼不可同日而语,两人在路上又发生什么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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