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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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契机

  

    若要我概括一下我所认识的准备出国的高中生,我只能说大部分都是唾弃高考、贬低中国教育、天天在校内网上发着愤世嫉俗的文字的愤青。他们的日志基本分为三大类:中国和西方国家的教育对比、中国和西方国家政治制度优越性对比和语言考试资料,仿佛对比才能展现他们的选择的正确性。

    像佩佩这种平时学习认真考试成绩也不差的乖乖好学生,就算走高考这条路结果也一定不会差,更何况这一年的申请季已经过了,如果佩佩这个时候申请也只能申请下一年入学了。本来以佩佩一直的成绩,和担任卫生委员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做最苦最累的活的功劳,高三第二学期评选“市三好”该是稳拿的。但是老师们会考虑让参加高考的同学拿类似的荣誉,这样市三好的20分加分才能真的“派上用场”。

    明中不是以出国人数见长的学校。近几年选择出国留学而放弃高考的高中生越来越多,明中的老师们却似乎不为所动,对出国留学并未有任何宣传或是支持的举动。如果有学生决定出国,学校不支持也不会反对,只是在通过高中统一会考之后允许学生不来上课,自己在家或者找留学机构准备出国考试。而在市里一些其他顶尖学校,出国风气已然浓厚,甚至年级里竞赛拿奖、参加过社会活动的学生会被老师主动劝说放弃高考,选择国际名校。学校开办了国际班,出国学生在学校就可以专心致志接受正规的语言考试训练,同学之间互相交流信息也很方便。记得前几届明中出过一个SAT北京市状元,而校方没有挂红榜也没有大喇叭广播,最后成了只有同学们之间才会谈论的话题。

    佩佩在寒假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过,连拿证书之类的东西也只有苏妈苏爸来学校。我渐渐感觉没有佩佩的学校生活真的很冗长而乏味。

    好不容易熬完了补课,新学期又紧接着开始了,紧张的学习节奏虽然降低了孤独感对我的侵蚀,却又让我在偶尔的课间、没有卷子做的夜晚倍感疲惫。以前上课就算开了小差,被提问的时候也总有佩佩给我提醒;上课睡着了,佩佩会把我拍醒;哪怕作业没有写完,第二天早上也可以借佩佩的抄一抄应付过去。如今再也不能犯懒了,习惯了佩佩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的我十分怀念曾经可以当懒虫的日子。

    当然,让我感到更加疲惫的是,在高强度的学习中还要抽空注意方中宇的动向。

    自从寒假那次摊牌之后,我和方中宇的关系彻底决裂了。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在一起吃过一次饭。如果我们还是好朋友的关系,或许还可以在吃饭自习的时候获取情报,但目前这样的情况对我很不利。我和方中宇一天在学校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上课、考试中度过的,偶尔有闲暇他也是窝在角落里看书,根本就是生人勿进的样子。

    补课的阶段学校食堂不开,年级里统一订了盒饭,所以一到中午大家只要出班门拿了自己的盒饭就坐回座位上吃,省了考虑自己在食堂端着盘子和谁坐的烦恼。等到开学,虽然可以去食堂吃饭了,我却也没办法在撕破脸之后再坐到方中宇身边淡定地吃饭。佩佩也不再能作为我午餐的陪伴,开学以来的午餐我都是一个人打饭,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坐着一个人吃完。以前我和方中宇还会在一起讨论题目,说些最近看了什么新闻和电视节目之类的,现在全都不可能了,因为不仅我们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铺天盖地的作业和接二连三的考试也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令我更没有理由贸然凑上去。原先两个好友全都不再交流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感觉在学校不光是跟方中宇,我已经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了,一整天除了吃饭喝水嘴巴都可以不张开。

    并不是没想过找机会,可无论怎么一秒不落观察,千方百计想找机会套话,总是被他忽然起身的走开或是被别人抢先搭话。我甚至还在晚上放学后跟踪过他,可他在有限的几次跟踪中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疑的动向,放学后就直接搭公交车回家了,没有出任何地方逗留。

    在习惯了孤独和冰冷之后,高三下半学期波澜不惊的生活过得非常快。时间在一张张卷子和一次次模拟考中飞快流逝,转眼灰蒙蒙的天空开始变得透彻,我家旁边的供暖大楼不再冒白雾,晨跑做操时同学们穿越来越轻薄,环路边的老树也爆出了绿芽。日子子一天天过去,我却一天天绝望。说实话我不太信是方中宇放弃了,或是他打算在高考后再实施计划,但他每天和所有人一样做卷子补课,不仅成山的练习册从来不晚交,而且考试成绩也很稳定,根本不像是苦心积虑想要复仇的人能有的状态。这样的状况,我完全摸不着他是已经在上学期或是寒假那段我还没搞清状况的时间就已经制定好计划然后在家里秘密实施,还是依旧在观察情形寻找契机。

    就在我绝望地以为高考之前等不到机会了的时候,变动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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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底,一年一度的校庆筹备再次开始了。今年是建校50周年的大庆,因此校庆表演无论在规模还是数量都比以往有了较大提升。只是提前两周开始就开始喷水的喷泉有些让大家不太习惯,毕竟水池中间雕像上的杂草每年只有一天喷水的时候还能长出来,但是连着两周都被水柱击打,不知道校庆过后还能否接着生长。

    高三年级因为是毕业班要准备高考,出校庆节目的任务就被豁免了。不过校方这次筹划的校庆升级版也不会这么随意地放过一整个年级。虽然耗时耗力的节目不用准备了,可这次学校要在校庆的下午举行全校合唱校歌的表演,在某个周一班主任近半宣布了这个消息并告知全校师生会统一定制合唱校歌的服装。本来这种仪式可以选在早上升旗仪式的时候进行的,但因为校方还打算给校歌大合唱录制视频并作为素材加到新版的明中宣传视频中,而因为联系外包拍摄组以及仪器测试等等原因,合唱就被安排在了下午。

    这天孙艳在放学的时候走进班,就在我们一阵唏嘘以为准时放学又没戏的时候,她却只是宣布了全校大合唱要统一定制服装的事,并要每个人登记自己的穿衣尺码。顿时一张张苦瓜脸笑得像甜瓜,欢天喜地地登记完就要准备回家,结果孙艳再次给我们来了个大反转。

    “哟,这么着急走啊?任务还没完成呢!”

    果不其然,台下再次一片哀嚎。

    “这次是全校统一在厂家定的衣服,数量太多,不可能那么多人的衣服一起送过来。所以就需要每班派一个同学负责去厂家取每班登记的衣服,再和厂家的送货员一起把衣服送到学校每个班来发。这是个光荣的任务啊,全班人在校庆时候的衣服都靠你了啊!谁来啊?啊?”

    台下瞬间一片安静。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尊打坐的佛爷般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生怕一不留神自己表现得明显了些就被点中了。这确实是件苦差事,劳心劳神,有哪件衣服尺码不对或者丢了少了的全都要怪在负责的同学身上。尤其现在都快到高考冲刺阶段了,刚刚结束了一模,几家欢喜几家愁,接下来还有更加费神的报志愿,谁都不愿在这个做题做到脖子都仰不起来的时候去揽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我暗自腹诽,这种事真的需要一个“专员”来负责吗,让厂家自己数好了送过来给每个班发了不就行了?八成又是学校选了个三无厂家,结果连运货和检查的人手都不够吧……

    “唷嗬,跟我玩儿沉默,是吧?行,那就都别放学了,我就跟你们耗着!看谁耗得过谁呗!我反正不着急走,你们要是不着急回家可千万别说话,哼。”

    其实这种坑爹的任务,如果是从隔壁班那个和学生打成一片的当英语老师的班主任嘴里说出来,那感觉完全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出现像现在这种全班再爱张罗事儿的人都一声不吭。说起来,孙艳占学生便宜的事一直是很受诟病的。平时让家里开印刷厂的学生帮忙印自己“开小班”用的习题资料、让家里做零售生意的同学“赞助”春游的食品其实最后大部分都被她私吞了之类的事情,不胜枚举,且每次被发现都能说得冠冕堂皇,这让我在项目被换的事情之前就对她印象不好。就这样沉默吧!这破事儿谁也别揽,即使最后还是没法逼到让她自己去,让她这会儿下不来台也好。我这样想着。

    “老师,我来吧。我快要回原籍参加高考了,走之前,想给班里做点贡献。”

    全班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把脑袋转向了教室后方的声源。我和班里一其他人一样,将眼睛瞪到最大,瞪着一直坐在教室后排角落,上课从不发言下课也很少和人说话的——方中宇。

    “好啊,总算有个人揽下来了哈?其他人可是松了一口气啊?那就这么着了,方中宇你来下我办公室,其他人放学。”

    像是怕给方中宇反悔的时间,孙艳快速进行了“轻描淡写”的挖苦,并以更快的速度“敲定”了这项任务的归属。我看着方中宇迈着坚定的步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走过前排课桌,心里的疑惑渐渐升起。

    突然耳畔出现了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可能是个发现方中宇最终计划的契机。

    回想起高二开学改选班委的时候——当然,我是后来才意识到那时正值方中宇和孙艳为了“项目易主”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期——当时两人的面部表情管理和日常语言管理都非常过关,即使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也决不会多想。在那次事关高三能否拿到优秀团干、从而拿到高考加分的高二干部改选中,有同学提名方中宇作为学习委员,也得到了一些同学的支持。

    方中宇虽然一直和大多数同学关系冷淡,却被称作“移动的化学题集”,无论是平时和他多疏远的人,只要问到化学问题他都会倾力解答;有时当事人随口问的问题过两天自己都忘了,他却在之后的某天突然拿着一耷资料出现,接着上次讨论的问题继续探讨。可以说方中宇虽为怪才,却在班里同学心目中很有学业上的威望。并且随着方中宇成绩的稳步提升和在课外竞赛上展露的头角,有些外班的同学也会专程串班来找他请教问题,毕竟在明中这种不以竞赛见长的学校,方中宇是很神奇的存在。

    然而这一切声誉的积累,都抵不过孙艳在发投票用的纸条时的一句话。

    孙艳顶着球状的身躯,用慢镜头的速度拿起粉笔,再用慢镜头的速度在原本的候选人栏填上了个“方”,连全名都没有写完。接着迈着佛爷步走下讲台,拿起一沓裁好的投票纸用慢镜头的速度数着。

    就在台下的我们快要打呵欠的时候,她扁小的死鱼眼忽然翻了上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从肥厚的双下巴上方抛出:

    “有的人呐,最然自己成绩好,但是说到为班里做的贡献呐,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孙艳能当中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是有些意外的。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方中宇,用自己班主任的权威诱导同学的选票似乎有些过头了。即使是未成年的高中生也还是可以有基本的判断的,谁适合谁不适合,并不是非要班主任用这么明显的提示才能想明白。更何况孙艳所谓的“没为班里做贡献”,无非也就是指过年过节没“给班里同学发礼盒”从而让她拿走大多数,或是没像华思远张晶那样一有空就去办公室帮她抱作业发作业而已。高中生的生活相对初中和小学本就是枯燥单调很多,真正能为班里做的“贡献”,除了做值日和出黑板报我还真想不出其他什么,何况方中宇也经常帮老师发作业,只不过不是孙艳而已。

    但班主任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大多数人毕竟不敢和老师对着干,先前还活跃着说方中宇怎么怎么厉害的人也不吭声了。最后不出所料,方中宇以两票的票数在三位候选人中垫底,孙艳终于以她的主观能动性改变了客观实际。

    而在那次被打压之后,方中宇也没有一丝向她示弱、讨好的意思。他照样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拒绝承担一切孙艳号召的“为班级做贡献”任务,帮除了孙艳以外的所有老师发作业。这样我行我素的人,万万没想到也有揽下苦差事为孙艳解围的时候,何况这差事还是聪明人都知道万万不该揽下的。现在各种区级市级三好、优秀干部的评选都已经内定好了,一般的毕业班都会给干部里成绩较好的,这样加分尽量集中在高分学生中,增加了高分学生考上顶级高校的几率,校方来年的喜报可以好看些。所以现在再去争取机会表现、讨好老师都没用了,再怎么“为班级体做贡献”也不可能捞到什么好处,还白白浪费复习的时间。

    我不信方中宇心里没有算过这笔账,也绝不相信这反常之举是他一时兴起做出的。我越想越觉得这很可能是方中宇要对孙艳下手的契机,可是运送衣服全程都有厂家的人参与,想要做什么手脚应该都很难。送货到学校后肯定有校职工协助厂家和方中宇把货物运到指定地点或者直接搬到班里分发,运货前还有厂家参与检查,确保货物的数量和质量和订货单上的一致。这样重重监视下想要对运送的衣服做什么手脚实在太难了。

    于是这个想法刚刚萌生又被我自己掐灭了。就算方中宇避开了一众人等的眼睛,可就凭几件衣服,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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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又做完了一次语文模拟,两次数学模拟,三次英语模拟,两次物理模拟,三次化学模拟,四次生物模拟之后,方中宇终于在一次课间操后把衣服从学校的储藏室搬到班里来发给了同学们。

    像是特意在回避什么又像十分自然的选择,他没有选在五一仅有的一天法定强制假期去工厂,而是在五月中的校庆前一周周末才去取定制的衣服。虽然第二天上学就搬到班里发了,但时间上仍有些赶,富裕的时间恐怕不够让衣服不合适的人重新订了。方中宇解释说平时在学校的时间都很紧,五一的那天工厂又不开,只能挑一个作业不太多的周末了。同学之间互相换了下服装也没有过多抱怨,毕竟对于主动揽下这样的活儿解放了全班同学的他,但凡还有些良心的都不会苛责。

    发衣服的时候方中宇说让大家当天就穿上试试,包括将要和我们班站在一起合唱的孙艳等老师,不合适的能互相换换大小码的最好,实在没法换的再找他登记重订。因为是学校“慷慨解囊”为大家统一定制的服装,每多做一套都花的是学校的银子,自然要慎重再慎重。可即使如此,仍有个别人衣服不合身却也找不到替换的,这个“个别人”便是孙艳。

    孙艳的身材确实属于百里挑一的“富贵”,我一度以为她的衣服一直需要特别定制。虽然身边也有其他朋友、老师的身材和孙艳不相上下,孙艳却是唯一一个能让我用尽天下的恶毒语言形容的胖子。那天有几个同学去办公室正巧碰到从教师专用洗手间换好衣服出来的孙艳,据形容,班里身材最雄壮的同学穿还有宽松的号码,被她穿得几乎要把自己勒窒息。果然下节课孙艳再进班的时候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下课时方中宇这个负责人就被孙艳叫去办公室。只记得龚韵玲和冯浩两人从办公室回来后兴致勃勃地模仿了孙艳和方中宇的对话:

    “老师,XXL是最大号了,厂家给的规格里面没有XXXL。”

    “……你跟他们说一下,要他们单独定制一套。”

    “老师,XXL已经比XL大很多了。如果让他们的师傅单独来一趟给您量尺寸再做可能会来不及……”

    “我的尺寸我自己不能量啊?!废什么话呀你直接把我的尺寸给他们不就完了么!”

    “上次送货员说我们班是最后一批货,需要重做的订单也已经发回厂家了,现在要加的话就只能再去一次厂家……”

    “那你的意思是你就撒手不管啦?!这是你负责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我因为你的失误没的穿你自己好好反省着!”

    最后直到方中宇答应了再去厂家走一趟,让厂家给孙艳“特别定制”一套更大号的衣服,这场闹剧才暂时落幕。紧赶慢赶,加上中间制作的时间和方中宇去拿衣服的来回,真正等到孙艳拿到她的超大码特制服装,已经是校庆当天的早上了。

    那个早上,我的心情一如一年前的这天一样明快舒畅。不仅是因为在这天我们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不用穿校服,而且我的死党佩佩,终于在缺席快一个学期的情况下又出现在学校了。当我一进班看到原本空了许久的位置上再次出现佩佩的身影时,我一边大叫着一边跳过中间的桌椅扑向了她。

    虽然校庆大合唱上午彩排下午录像要折腾一整天,虽然我们班分到的统一服装颜色是夏天非常招虫子的黄色而且用的还是化纤材料,虽然佩佩一直到她申请季结束也大概只有这一天可以来学校,虽然这一天其实有很多不完美,我却认为这会是我许久以来最畅快的一天。

    上午在操场全校彩排的时候和佩佩站在一起,两个无聊的人互相调侃在一片明亮的正黄色中非常显眼的、穿着自己的黑色衣服也没有显得更瘦的孙艳,我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那样肆无忌惮地笑过了。

    不过孙艳到现在还没拿到“特别定制”的服装倒有些奇怪,同样属于我们班方阵的刘春鹏、袁小莉也有些担心就问了一句,隐约听到孙艳只是隐晦地表示说衣服不舒服,打算到下午正式表演的时候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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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同学们一个个犹如脱缰的野狗般冲向食堂,接着风卷残云般带走所有肉菜的肉。我们班的方阵是全年级最后退场的,而高三年级又是所有年级中最后一个退场的,所以等到体育常年濒临不及格档的我和虽然体育及格但身材太过苗条的佩佩挤到打饭的窗口时,唯一还有剩的就是排骨炖萝卜的萝卜和肉沫炖粉条的粉条。

    简单扒拉两口后我终于还是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佩佩一筷子菜一筷子饭,有条不紊地吃完了整盘饭,最后还打了一碗如清水般澄澈透明的“紫菜蛋花汤”。

    “亲爱的,我实在不想吃了但是又好饿,我们一会儿去小卖部吧?”

    教学楼一层的小卖部是明中最神奇的存在。其不仅能够凭借各种不入流的方便面和饼干年年创下销售新记录,更是不知为何在明令要求必须在食堂吃午饭的明中没有被禁止,多年以来一直开得如火如荼。几年前,学生中还有偷带手机中午打电话叫外卖的群体,结果一朝被柯莹查到,不仅手机没被没收,几个被发现的学生还被全校广播批评。那时候我高一刚入学,几个高三和高二的学长学姐被柯莹用非常具象的形容点名批评——“人家把那兜子饭从学校的铁栅栏递进来,我还以为是探监的给监狱里的人送饭呢”。当时觉得讽刺得太刻薄,不过现在想起来倒是还蛮贴切的。学校食堂分上下两层,教职工食堂是自主经营,菜式稍多些,味道也好;学生食堂不仅菜式口味差了一大截,连中央空调吹风口都少了很多,很多人吃不饱就只能去小卖部买零食,倒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多年都生意兴隆了。

    我近似哀求地邀请佩佩和我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可佩佩却只是笑笑拒绝了,说是要找班主任说开高中成绩单的事。

    “没关系,你饿了就去吧。我和孙艳可能要说挺久的,你买完了也不用等我,直接回班就好了。”

    我倒了盘子里的饭,悻悻地和佩佩分头走向教学楼的不同方向。结果在小卖部买薯片的时候竟碰上了从办公室过来的八卦女王龚韵玲,两个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不会吧这么夸张,XXXL还能把扣子撑掉?!”

    “真的!我骗你干嘛!刚才方中宇的话的意思,应该是前天新做的衣服就拿过来了,但是试穿的时候扣子被撑掉了,方中宇拿回家去缝好了所以今天早上才拿过来的。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孙老师不到正是录像都不愿意穿了吧——怕又撑坏了来不及补呗哈哈!”

    “哈哈哈哈……哎不过你不是说你在办公室看见方中宇让孙艳把衣服换上了吗?可是现在才午休啊,离下午正式开始还有一会儿呢,现在换上就不怕这一个小时里给撑破吗哈哈哈哈!”

    “嗨我也没听清,好像说是孙艳中午要打个盹儿,方中宇就说让她先换上免得到时候午休起来再换来不及了。孙艳好像也挺不乐意了,不过最后还是先换上了。”

    “哦,那我们就祈祷她的衣服在下午一上场的时候破吧!那多‘精彩’!”

    “王一一你太坏了哈哈哈……”

    我抱着薯片和抱着小浣熊干脆面的龚韵玲有说有笑慢悠悠地走回教室,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佩佩,没想到我竟和龚韵玲就孙艳撑破衣服的话题聊了这么久。回到座位上坐定,我撕开薯片袋,抓出一大把薯片扔到嘴里,痛快地咀嚼着,享受着酥脆的薯片断裂、拍打在口腔的真真快感。秉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我一边唆着手指一边绘声绘色给邻桌的佩佩讲着刚刚听到的八卦。先前见到从办公室回来的佩佩时她的表情就有些古怪,结果等我说完从龚韵玲那儿听到的八卦,她的眉头竟皱了起来。

    “确定是因为扣子掉了才一直不穿的吗?……那个,我刚刚不是去找孙艳了吗,她刚才刚刚换上演出服,我闻到一股……嘶,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就是那种,化学试剂的味道……”

    “新衣服没洗就穿上了嘛,有点味道也很正常啊。”

    “不是一回事。我们的衣服刚开袋都没有什么味道的。而且那不是正常的衣料的那种味道,是很像我们用来洗仪器的溶剂的味道……就是,就是每次有机实验之后不是有很多挂壁的东西吗,拿水是洗不掉的因为不溶解,我们就用那个……”

    “你说丙酮?”

    “对,丙酮!就是丙酮的味道!味道确实不算很大,但是那种特别的味道和一般的香水啊沐浴露啊洗衣粉啊都不一样,我敢肯定就是丙酮的味道!”

    “可是她这衣服既然是不同批次的‘特别定制’嘛,味道估计也是给‘特别定制’了吧?有些特别的处理,化学试剂什么的加多了也说不定啊。话说你的衣服不是阿姨来拿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衣服都没味……”

    “不,不是的!普通的化纤T恤不需要像牛仔裤那样有很多复杂的染制、鞣制过程,不应该有很大的化学试剂的残留,自然也不应该有那种味道。”

    我的心跳隐隐开始加速呢,但还在找台阶下,试图宽慰自己或许有什么别的可能。

    “啊哈哈,你这么紧张干嘛,可能只是你不知道的什么新工序吧,哈哈……”

    “可,可是今天早上我也听见孙艳在办公室说什么怎么衣服有股怪味儿,话的意思感觉好像是今天拿到才有的味道。”

    突然间,我像被狠敲了一下,猛地意识到事情似乎从之前就开始不对了。我之前的监视、猜忌、寝食难安,全部都白费了。

    我望向窗外,五月立夏的骄阳刺得我双眼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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