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个女人好可怕
孙逸尘不是头一次看见血,可是他也没想杀人,只拿着一个削铁如泥的小匕首围着那个朝着他冲过来的黑衣人打转。他灵巧的躲过对方的攻击,每次错身都能让他顺便在对方身上得逞的割上一刀。
他捏了捏腰间,那里面有好几个从方才那个黑衣人身上顺来的东西,有散碎银子四五两,一张小纸片,一个腰牌,还有那个隐藏在黑衣之下的一个小小荷包。
黑衣人察觉出对方的戏耍,更加愤怒,刀尖锋利,割在身上还没感觉到痛便流出血来,反复几刀他的身上已经被血染透。他怒目圆睁,策马狂奔,朝着孙逸尘便扑过来,似是要将他扑下马,孙逸尘一愣,下意识就将手中匕首送了出去,等到黑衣人的尸体直挺挺的倒过来,他才想起来要躲。
他伸手揽住那个已经气绝的黑衣人,右手一掏,便将他的怀里袖子翻了个遍,最后才皱着眉,将他推下马,还不忘顺势将匕首拔/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也下了自己一跳,黑衣人方才那一倒,将他一身白衫尽染,胸前乱糟糟一团血渍,看上去十分吓人。
他又抬头,发现薛绍身上却纤尘未染,腰间的那只黑漆漆不知用什么编织的马鞭颜色更暗,手上也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捞来的长剑。他神色寡淡,丝毫看不出方才已经杀了两个人,仿佛只在自家后院看了一圈鱼。
虚伪!孙逸尘心中暗骂一句,他绝不承认薛绍看上去比自己还风度翩翩!
他翻了个白眼,又朝着叶青看过去。
叶青身上素色衣衫已经印染几朵血梅,他扭过头的瞬间,叶青刚轻描淡写的将剑从那个被她一剑穿透了喉咙的黑衣人脖子上拿下来。
孙逸尘:···
他往薛绍的方向挪了挪,“薛绍,今儿天不错哈?”
薛绍头也未转,只递了他一个毫无温度的眼神。
叶青单手策马,提着尚在滴血的剑,朝着最后一个,也是那个被黑衣人唤作‘老大’的人逼近。
“你你你!你不能杀我!”黑衣人被叶青的气势吓到,身下的马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靠近,不安的后退两步。
黑衣人硬着头皮将面罩扯下,又迅速从腰里掏出一个牌子来,豁出去般喊道:“我是锦衣卫的人!定国公府薛世子是我们的头儿!”
叶青面无表情,这一切原本就与她无关,她转过头,黑眸只看了薛绍一眼便收回视线。
孙逸尘眉毛挑了挑,这就招了?他又看好戏似的看了看薛绍。
锦衣卫从小旗到指挥使,可有十来个人,这黑衣人为何不提指挥使,不提同知,非要提不上不下的佥事?
其实黑衣人心里想得明白,锦衣卫新调任的指挥使杨大人可不像上一任的马大人,是个出身不高的武夫,同知也是京城两个清贵家的提上来的,唯独佥事薛绍——扯上定国公这面大旗,文官武官都得给上三分薄面!
只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这一次算是打错了!
“胡说八道!”薛绍抿着唇,眸子微眯,“你意图截杀朝廷命官家眷,伪造腰牌,构陷锦衣卫,罪已当诛!”
锦衣卫的腰牌,是象牙制的,且不说整块的象牙昂贵,就是腰牌四周那一圈篆刻的铭文,和那正的锦字上头的编号,都无人能仿。薛绍刚到锦衣卫,下头的人还未认全,可是他只过眼一看,便知他手中那块腰牌是真的。
不过——皇上新提拔了金大人,昨日又在朝堂上刚夸过他,怎么会派锦衣卫来刺杀他的家眷?
锦衣卫只听命于皇上,可是现在锦衣卫的人却出现在了京城城外,刺杀朝廷要员府眷?就算皇上真的要锦衣卫出动,也一定是将人先带回北镇府司,绝不会这样稀里糊涂的将人斩杀在外——只怕,刺杀这件事,根本不是皇上的旨意!
薛绍只想了一下便不再多想,再怎么样,这也是锦衣卫内部的事,尤其是锦衣卫可能为他人所用这件事更是不能张扬出去!他沉着脸,眸子里有厉光闪过,语气中,是罕见的咄咄逼人:“说!你们是谁派来了!为何要假装是锦衣卫的人!”
那黑衣人却忽然察觉到莫大的压力,气势不由一矮,有些心虚,“我、我们是我们不是——”
“还敢狡辩!”
薛绍眸子一闪,手中长剑惯出去,直直/插/进黑衣人胸口。
“诶!——”孙逸尘眼珠转了转,在黑衣人落马的一瞬间出言阻止,“诶呀!薛绍!你这样岂不是给你们锦衣卫招黑?你让他说清楚多好!”
“没什么可说的,”薛绍望着到底的,仍然睁大了双眼的黑衣人面无表情道:“这帮奸人刺杀官员家眷,构陷锦衣卫,该杀。”
他顿了顿,清隽的面上却忽然露出一个笑意,转过头看着孙逸尘道:“怎么,孙大人是觉得,我的处置不妥当?”
孙逸尘在工部挂着闲差,自由闲散人一个,往常上朝和上衙,他就算不去也不会有人深究——毕竟他上头有孙太后宠着,谁也不敢拿着他作伐子,免得惹了他这个混世魔王不痛快。
薛绍的这一声称呼可就有些意味深长了。若论品级,薛绍正四品,他正六品。若论身份,薛绍是御前的人,他是工部一个实权都没有的小小主事——最重要的,工部哪里敢管锦衣卫的事?
孙逸尘假装没有听出薛绍的言外之意,漂亮的不像话的眸子微微眯起一个像是笑意的弧度,面上露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痞笑:“诶,薛绍,咱们都出来玩了,你还搞朝上那一套可就不可爱了啊!谁不知道你官职比我大?我可不懂什么妥当不妥当,我就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诶呦!你要压死我了!”
空气中的那一丝紧张随着孙逸尘的这一句调笑瞬间被打破,一阵风吹过,扑鼻而来的满是腥甜。
叶青眸子闪了闪,看着孙逸尘坐没坐相的背影,蹙了蹙眉,瞬间她便移开了视线,透过孙逸尘去看被他挡住了大半的薛绍。
方才的薛绍眸子里闪现的那一丝狠戾让她有些意外,她的印象中,薛绍一直是清风朗月般的人,她很难想象他舞刀弄枪是个什么模样,甚至,她更觉得他像是一个文弱书生,长相英俊,肩膀瘦弱,一双愠黑的眸子里,总是盘踞着一层让她看不透的雾气。
她在看着薛绍,孙逸尘却在看着她。
殊不知,她方才犹如杀神附体的瞬间才吓到了某人。
孙逸尘闻着四周的血腥气,脑子里还是方才叶青轻描淡写的,将剑从被她斩杀的人的喉咙抽出的样子——那个神情,就好像是伸着筷子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般!
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杀人!就如同在砍收一群没有生命的萝卜白菜一般淡定的人!这个叶青,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他打了个冷颤,心中对叶青母老虎的这个称呼更加肯定。
“锦衣卫佥事薛绍拜见金夫人。”薛绍下马,对着青油马车行的却是晚辈的礼。
“原来是定国公世子薛大人。”车帘从马车内挑了起来,露出金夫人墨绿色撒花马面裙,她坐在马车深处,车间的暗影将她的容颜遮住,叫人看不清楚神情。
“夫人,方才那贼人打着我定国公府的名号为非作歹,在下已经将他斩杀,还请夫人回去后,向金大人解释清楚,我定国公府与金大人素无瓜葛,怎会加害大人家眷?锦衣卫忠心耿耿只为皇上,金大人又是皇上钦点的尚书,怎么会让锦衣卫来拦截夫人?这其中,想必多有误会,待薛绍查明后,定会给夫人和大人一个交代。”
事情的真相薛绍并不知道,只是有些话,他必须要现在解释明白,金夫人不是糊涂的人,他若是再说那些冠冕堂皇伪造身份的话便会显得毫无诚意。
这个时候,金夫人才动了动,露出一张苍白却镇定自若的脸来。
她点了点头,朝着薛绍致谢。
她也不想难为薛绍,想了想道:“劳烦世子,这件事本与世子无关,若说交代也本不该世子来给这个交代。世子放心,我虽是内宅妇人,可也分辨得清是非,此事若是同定国公府有关,那黑衣贼人定然不会当着世子的面提起定国公府。至于锦衣卫这个交代自然也是由杨指挥使来给。”
“夫人明白,那便再好不过了。”薛绍心中略略松了口气,他刚进锦衣卫,脚跟还未站稳,这次的事情不知道背后牵连了谁的利益,他确实不太适合牵涉其中。
金夫人微微颔首,朝着车门外扬声道:“多谢各位出手相救。”
孙逸尘笑嘻嘻的上前,却在马车前三尺停住,朝着车内笑道:“哈哈,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看出了夫人车上的车铃才出手的!不算偶然,更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夫人可千万不要挂在心上!”
金夫人眸子闪了闪,这位孙世子可真是‘火眼金睛’,自家的马车并无标识,车马行里这样的车铃也海了去了,他是怎么从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车铃上,认出这马车是金府的马车的?
她早听说过孙逸尘那个鬼见愁的性子,可她却在此刻觉得,这位孙世子未必如京城中传的那样不堪,至少在她看来,他甚至颇有几分真性情。
“金夫人可无恙?”叶青最后一个上前,眸子在马车周围逡巡一圈,见马车四周的帏面只有几个不大的口子,露出黑漆漆的车身,她忽然想起来金夫人说过的,这马车由精钢而制。
金夫人循着声音看过去,有一瞬讶异。
面前的少女一身月白直,头发挽成男子的样子,长眉入鬓,星目清朗,声音是女子的清越,身上却没有半分女子的娇柔,若是不仔细瞧,甚至以为是谁家俊俏的少年郎。
叶青像是知道金夫人的困惑,行了个男子的礼,道:“在下叶青。”
金夫人笑着点点头,看着叶青只觉得这个清冷的少年有些亲切。她忽然想起之前和丈夫的一段对话。
那时候他们还在福建,那时候老爷每日署理军务,十分繁忙,有一日却提前回来了,她问他怎么了,他却似笑似怒。
“居庸关大捷。”
“居庸关大捷老爷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似乎——”不高兴的话她没敢说,这话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
“不成体统!简直不成体统!”老爷拍桌子,“居庸关胜了,又将瓦剌那帮鞑子赶出关外二百里,这本来是好事!可是,你可知,居庸关之战,谁任先锋?”
老爷在家长与她说朝中的事,所以北方几个守关的将领,她大约也知道。
宣府火器充足,听说杨将军有意培养后备,那两个新提上来的副将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几十场,不过,若是这样,老爷怎么会不太高兴?
“莫不是雷家站的吴千户?”
她没猜对,可是老爷的面色却稍霁,“算了,妇道人家,还是在家中绣绣花写写字就好,你可得约束好咱们兰儿,别让她跟叶家姑娘似的,不好好在家等着嫁人,上什么战场?真是不成体统!”
她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居庸关之战,打头先锋的是个小姑娘,打赢了,老爷觉得小姑娘不仅上了战场,还立了大功,失了体统了——不过,女子怎么了?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她倒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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