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始见南山⑾
“不过半日,你们的感情竟这般好了。”月白开口,我这才注意到他。他从侧面走来,一身青色衣衫。他刚要再说什么,猛然刹住,盯着我身后,感慨道:“你不止和大鹏鸟感情这般好。”
我回头看去,是神君,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俩。想来月白是误会了,我刚要解释,神君开口道:“你且回去,这惩罚我们记下。来日须用你时,再召你来。”
我领了旨意,便欢天喜地地随月白和大鹏鸟回南山。“神君是不是欠我点什么?”我补充道:“我说的不是现在的我,是过去的我。是因为他欠我点什么,所以才会替我解围,你才会让我唤他。”
月白但笑不语,神秘莫测的模样。我犹疑了会,又和他说了我碰触到神君的手后本能拂开的事情,月白叹了口气:“这是因为,他是你魂归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他是我前世的恋人吗?我回凡间时,听那些街坊说,我是为了一个男子而死的。那男子就是神君吗?”
月白没回应我的问题,只说:“那日我领你去南山时,有位神君经过,你可还记得?”
“那便是神君?”
“是的。那便是泽芜神君。你和他很有缘分。”
从天宫往南山的路很远,我们一路经过郁郁葱葱的山脉,也见识了从高处看凡间烟波的磅礴。我跟在月白身后,走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月白捋了捋袖子,“你会忘记的。”
“像衡山君那样?”
“是。”
念及我终要忘记我的爹娘,难免感伤,忙换了话题,问道:“你为何初次见我时故作白胡子老爷爷的样子?”
他粲然一笑,又低下头理了理衣袖,半垂着眼睑,答道:“那是因为我担心尔等沉迷于我的美色之中,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我顿住,瞧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沉默半晌,才勉强给出一声:“哦。”
月白没有送我回南山,而是让大鹏鸟载我归去。他站在空中目送我远去,那副微笑的神情很有家人的味道。或许自那一日起,月白于我便不仅仅是个引渡而已,更是朋友,是亲人。
大鹏鸟行至东南,忽妖风四起,天地灰蒙蒙一片,沙砾席卷而来,漫天都是尘土。这风刮得我根本睁不开眼,只勉强抬着胳膊遮挡,却丝毫不起作用。大鹏鸟低低地鸣叫,像是哀嚎,我伸手抚摸着它的脖颈,却在一瞬间失去依托,开始往下跌落。
那一霎那,我仿佛回到人间,回到我死的那一刻。所有痛苦、迷茫萦绕着我,似乎深陷泥潭,挣扎不得。有人在我耳边唤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阿津,阿津……”
“阿津,阿津……”
“阿津,阿津……”
那是个陌生的声音,我仔细在脑中思索,但想不出到底是谁。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踩在结实的地上,有了安全感。
“你来啦。”说话的是个女子,一身粉色的长裙,倚在半人宽的古树下。树前有口井,玉砌的台子,晶莹剔透。
我慢慢向前,见她站起身,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你认识我?”
“认识啊,你是南山君。”她的眼波如流水,划过我的心间。她唤晴雅,是负责收回我们的前世记忆的。她说每一位山君的前世记忆都在这里,只是有的记忆慢慢消融进井水里,有的藏在井里石壁上,完好地保存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她继续向我走来,侧着身子,眼角漾着桃花。
“我会记得我现在所问的事情吗?”我歪着头问她。
她清浅地笑起来,恍如冬日里的暖阳:“不会,所有的事情你都会忘记,你最终只会记得你是南山君。”
只会记得我是南山君?那么……“衡山君的记忆也在这?”她一愣,遂点头。我笑道:“那我想问一问,衡山君的名字。”
“仅此?”
“仅此。”
女子轻挑眉,未经思索,便可脱口而出:“齐梁,是衡山君的名字。”
齐梁。我轻轻念道,又忍不住咋舌:“你竟然能记得所有的事情。”
“倘若你也几百年,几千年地囚在这,你也会记得的,一天天只能看着那些还没被吞噬的记忆,聊以作乐。”她撸起袖子,双手摊在井口,脸还是朝向我的,在同我说话。井底发出幽幽的光,但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我这才慢慢走过来,好奇地伸着脑袋往下看,除了那不分明的光,其余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召唤井底的妖怪,来将你的记忆吃掉!”她说话时,眸子里泛着光,像极了幼时哥哥吓唬我时的模样。
我不以为然,撇撇嘴,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忽然愣住,有一种轮回的感觉,我似乎在哪里也说过这句话,“我又不是小孩子。”记忆里对方却不是哥哥那张嬉笑的脸,只有一张模糊的轮廓,那是谁呢。是泽芜神君吗?念及他,我不由得抬眼看向女子,试探性问道:“我还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刚刚不还说仅此。”她学着我的样子撇撇嘴。被呛声之后,我只能讪讪地笑。她佯作不耐烦的样子,“问吧,问吧。”话音刚落,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玉珠升上来,她拿出,看向我:“快问吧,问完,就该把你变成真正的南山君了。”
“好。”我恋恋不舍地盯着她手里的珠子,缓缓开口:“泽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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