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权宜之计
明月。
军营。
偏院。
明月下的韩子轩。
偏院中的神仙公子。
韩子轩现在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一角落，吹笛，断，而续，续，又断，断断续续，曲不成调，无端自成韵。
曲调很好听，很幽怨，很悲情。
可是，这般曲调，不该是从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童口中吹出。
笛声中，带着寂寞与忧伤，但隐隐透露着的，还是无奈与挫败。还有一种感觉，不知怎么的，一般人听了，有时会不寒而栗，胆战心惊。也在怆然中，忽然有点愤慨。
就似城春花木深之时，忽悟国破山河在。
那笛声欲断欲绝，如泣如诉，时险时宁，霎起霎落，暗香如月，流静如水，仿佛已告诉了人间许多苦衷，许多情愫，许多天地合、阴阳隔、离合事、悲欢梦。
闻君歌一曲，似经世间梦无数。
正在最深沉的部分，笛声戛然而止。
“子轩，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一个女子轻声走到韩子轩身边，只见她冰肌如雪，一头乌丝被一根木簪子随意的缠绕起来，更露出她那张冷若冰霜的美丽面孔。
没有搭理她，韩子轩仰起头望着天空的明月，深沉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小公子。”女子突然换了称呼，却又欲言又止。韩子轩蓦地一愣，缓缓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她：“穆姐姐，何事？”
穆颜很少尊称韩子轩为“小公子”，并不是因为自己与子轩有多熟，只因为这个称呼意味着很多东西，譬如——韩子轩的身份与责任。
韩子轩从小就知道，在拜天机老人为师的那一刻起，自己终有一天会与“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那种悠闲日子绝缘。
所以，这么多年来，师兄们一个个都下山去了，却唯有自己还缠在师傅身边，不愿离去。
众人皆言是天机老人舍不得自己下山，可又有谁知，其实，一直不愿下山的人——就是自己！
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覆。
所以，不愿见那些丑陋的人性。
师傅曾说过，这世上，最难揣摩的，便是人性。
就如同今日般，那道军令的险恶之处，在场人都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伴君如伴虎，最是皇家无情人。
“小公子可是在想那个秦少将军？”穆颜依旧是淡言淡语，却多了几份揶揄意味：“秦少将军的确是当世人杰，可穆颜却不认为他能有让你去亲手辅助的旷世之才。亦或是，小公子你只是将他当做朋友来看待？若真是如此，穆颜也替公子高兴，秦少将军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友。”
“今天的事，在我来的时候那个钢子已经跟我说了。”
穆颜淡漠的声音扩散在这清冷的月色中，一圈一圈，没有丝毫波动：“小公子你无需自责，生死有命。你并不是他的谁，而且你已经救过他一次了，没义务次次都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一次，你又帮了他，剩下的只能看他的命了。”
月色凉如水。
韩子轩轻抚上那支墨绿色竹笛，白的透明的玉指随意的玩弄着笛孔，轻抿了唇角不出声，被冰凉的月色浸透的碎发垂在额前，越发显出一种淬玉似的白，映着眉心间那颗红痣，竟媚的带了几分邪气。
像是故意让谁听见似的，韩子轩突然加大了声音：“让他应下圣旨只是缓兵之计，至少不会死的那么彻底！只是···权宜之策而已，不能长久。其实，也不竟然！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九死一生！”
说到这里，韩子轩也忍不住冷笑一声：“弃子么？这局残棋，倒也真够狠毒！”
稍稍顿了下，韩子轩对着一旁的穆颜轻轻一笑：“穆姐姐，能不能帮我把那套专门给师傅带的茶具拿出来？对了，再多拿几个茶杯。”
穆颜一愣，狐疑的瞟了眼对面的屋顶，顿时心知肚明。翻了个白眼，在一旁吹冷风：“小公子，这茶泡给他喝，不是暴殄天物么！”
“就你话多！”韩子轩好笑的横了她一眼：“去拿吧！”
韩子轩双手相扣，寂寞如常地坐在那儿，仰头望月。
月色下，韩子轩依然冷淡。
兀自衣不带水。
八风不动。
没有帝王之才么？
她望着那轮圆月，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忧心劳神难以入眠，没想到子轩跟我同病相怜啊！到不知子轩为何望月叹息呀！”
一个红袍披肩的潇狂男子出现在圆月之中，使原本清冷的月色突然多了几份狂热。他斜坐在屋顶，桀骜不驯的笑容在月光的渲染下，格外菱角分明。
黑衣、红袍，被风吹得猎猎飞扬！巨大的、妖异的月亮静静照在他身后，他仿佛是从圆月中出现！
清冷的目光傲视天下苍穹！
这般的男子，何求没有君王之气！
这般的男子，生来便该是天之骄子，统领天下万民的！
“小公子！”刚从屋里拿出茶具的穆颜心神一紧正待上前，却被韩子轩挥手拦下，她不动声色道：“顶上夜寒风高，秦少将军不冷么？”
“呵呵。”秦天耀笑得邪气、魅惑、不可一世。足下一顿，入不露真容，出不落一物，人已轻飘飘从月中楼顶飘然而下，落地后悠然一转，正站在韩子轩面前。
只见他黑发飞扬，红袍飞舞，脸上依旧挂着邪魅狂妄的邪笑，颠倒众生！
秦天耀抱拳微笑：“那我就，多打扰了！”
“这么晚了，秦少将军好雅兴。”韩子轩微微一笑，也不点破，更不去提及刚才的话题，只是席地而坐：“穆姐姐，煮茶迎客！——秦少将军，今天穆姐姐刚从茶农手里买来了新摘的深雪毛尖，秦少将军有口福了！”
看韩子轩泡茶是一种享受——焚香，洗杯，落茶，冲茶，刮泡沫，点茶······动作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透着一种骨子里的华贵和幽美！
秦天耀愣住了，从来就没想到，居然有人泡茶泡得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
看到这里，秦天耀默默地将怀里的茅台藏的更深了······
韩子轩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姿势优雅地将茶壶略顿三次，将茶水倒入一个圆弧形的小杯子中。又将那小杯子倒扣过来，装在那有茶水的闻香杯杯中，两个茶杯倒了个位。
接着她将茶杯放在一个杯托上，递到秦天耀面前，伸出小巧白皙的手：“请——”
穆颜狠狠地瞪了一眼秦天耀，嘟哝道：“果然是暴殄天物！”
秦少将军不以为忤，反而轻车熟路地端起茶杯，朝着穆神医得意地露齿一笑。
意思很明显：我就暴殄天物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小公子你看他······”穆颜话还没说完，秦天耀驾轻就熟的将杯盖侧掀开一角，
哗！顿时那闻香杯中的茶水一下子流到下面的那个龙眼大的小茶杯中，一滴不多，满满流香。
韩子轩双目一亮：“原来秦少将军也是懂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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