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寒意
梅巧在门外请示傅沉烟，说药剪好了，要不要现在喝。
“喝。”傅沉烟很痛快，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明天的面圣也重要，她绝不会娇娇滴滴，连喝药都撒娇。
梅巧端进来的时候，汤药还冒着热气，就先放在桌上，知道两人在说话，悄悄退了出去。
傅沉烟看到梅巧，忽又想起个事，“听说有个官员与陆大人交情不错，前天夜里，宫里去人召陆大人进宫，旁边还有一人，不知说了什么，看起来有几分自信。”
“嗯，我知道。”贺景梧的眸光骤然一沉，寒意森森，又隐隐透着几分难言的苦痛与愤怒，“他也死了。”
傅沉烟愕然，想起几个丫头从街上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还有好几人受到陆家牵连，想必那人也是其中之一，以陆大人的权势，他既然犯下那么多重罪，必定有众多同谋，本不足为奇，但贺景梧的神色变化实在令人多心。
贺景梧略做沉默，不等傅沉烟发问，就自己说出了原因，“他知道我和皇上……”
“啊？”傅沉烟吓坏了。
贺景梧攥紧她的手，低声道，“有一次我进宫和皇上说话，恰巧王公公离开片刻，他在门外听到几句。”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脸色愈发阴沉，难看至极，“他想用这个秘密为陆大人挡一箭，哼，不过是自取灭亡。”
傅沉烟心中一时大起大落，许久说不出话。
次日早膳过后，傅沉烟在贺景梧的陪同下进宫，此事自然是瞒着大老爷和大夫人的，要不然，他们俩少不得要生疑，怎么傅沉烟不在家养胎却往外走。
陶大夫已经在宫门前等着，再次为傅沉烟把了脉，点头道，“状态不错，只要不过于情绪起伏，不会有大碍。”
“我知道轻重。”傅沉烟微微一笑。
陶大夫拱拱手，笑了下，没再多话。
两人进了宫，直奔勤政殿，王公公在阶前迎着，笑道，“将军果然不负皇上叮嘱，今儿无朝事，皇上就在殿内。”
贺景梧道了声谢，扶着傅沉烟上阶入殿。
王公公在前面引路，到了侧殿门口，禀报来意，里头传出皇帝的声音，“进来吧。”
傅沉烟早在宫中住时，就见过皇帝多次，并不觉得诚惶诚恐，大大方方的与贺景梧进屋，双双行了个礼。
“免了吧，坐。”皇帝坐在一张宽大的楠木长案前，正在批阅奏章，说这话时，只抬头温和笑了下，又低头继续写字，案上堆着一叠一叠的奏章。
两人自是不敢打扰，安安静静的等待。
皇帝也没让两人久等，写了几个字，又停下，搁下笔，从其中一堆奏章中找出一封，“景梧，你看看。”
景梧……
傅沉烟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满心里都堵着什么，酸酸的难受，景梧，其实在普通人家里，这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但落到贺景梧身上，这太稀罕了。
大老爷常年不露面，大夫人压根就不提他，其他人，不过偶尔一声“老四”，下人们则是敬而远之的“将军”。
何曾有人这么平淡自然唤他一声“景梧”？
傅沉烟突然觉得，自己常挂在嘴边的也是“将军”，实在伤人心，“将军”是天下人的，“景梧”才是至亲的。
贺景梧没什么表情，上前接过奏章，正要打开看，就听皇帝说话，“你边看边想。”
贺景梧立刻明白了，说了句“是”，回到座位前却没再坐，握了握傅沉烟的手，退了出去。
这时傅沉烟才紧张起来，她不知道那封奏章是谁写的、内容是什么，皇帝让他出去慢慢看，是仅仅想单独和自己说话，还是另有目的？
她能肯定，贺景梧就在门口，不会走远，但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独自面君，哪怕早就断定皇帝不会为难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担心说错话。
皇帝已经放下笔，把刚已批复完的一封奏章放在其中一堆的上面，慈祥的望着她，一开口就惊住了她。
“沉烟，景梧近来几次上奏，提出离京，此事，你知不知情？”
如此开门见山的问话，让傅沉烟有些手足无措，她做了无数准备应对皇帝问话的层层深入或者旁敲侧击，唯独没想到会这么直接了当。
“臣妇知情。”
傅沉烟很快镇定下来，不过是一问一答罢了，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可怕的，反而是他这坦然亲近的称呼，让她有些为难。
其实成亲前住在宫里时，皇帝有时候也会把她和安平公主一起喊，先喊了“安平”，接着喊一句“沉烟”，像是对待两个稚子孩童一样亲昵，倒也不觉得突兀，但现在她已经成了亲，还是这么个身份，再听这称呼，总觉得皇帝是拿她当儿媳、且又把儿媳当女儿的错觉。
“那你怎么看？”皇帝微微一笑，温和的问。
傅沉烟吸了口气，准备起身行礼，被皇帝压手示意，又重新坐下。
“皇上，臣妇斗胆请皇上准奏。”
“哦？说说。”
傅沉烟看皇帝没有怒意，目光诚恳，胆子愈发大了，“人尽其才，才能悉用其力。将军有迎敌守城之才能，也有保家卫国之忠心，皇上何不成全？”
皇帝笑容依旧，却是好笑的皱了皱眉，“九门提督肩负守护京城重任，朕将这京师安危都交到了景梧手上，难道算不得尽其才、用其力？”
“这是皇上的爱才之举，但是臣妇以为，将军更适合戍边。”
这话说得傅沉烟心里发酸，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呆，非要去边疆吃苦，气候、环境、衣食住行等哪一样与京城可比？初次之后，还要守护安宁、提防外敌，随时可能真刀真枪的应敌。
她自是舍不得贺景梧受苦，但命运弄人，总要取舍。
“适合……”皇帝眼中神采散尽，他轻声念一句，似乎带有自嘲之意，微微前倾的身体渐渐后靠，久不言语。
傅沉烟咬咬牙，起身到屋子正中跪了下来，她不知道皇帝是否看出她也是身世知情人之一，她不会主动承认，却也必须得趁此机会把想说的道理说出来。
“皇上，将军不管身在哪里，满腔热血永远都是护着这江山社稷、永远都装着皇上您的龙体康健，将军自愿戍边，不仅是因赤胆忠心报效朝廷，更是为了能以大将军之名善始善终，成全君臣之道。”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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