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祖母
傅老夫人又坐起来，拉着她的手，“沉烟，你要好好的和贺将军过日子，夫妻一世，乃是千年万年修来的缘分，要相互尊重与理解，小性子要使，却不能使过了，还有……”
傅老夫人说着说着，突然就停下来，满目怜惜的注视孙女，停顿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还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贺家不比傅家，贺将军身份不比常人，将来多半要纳妾，还不止一个。”
傅沉烟的心，骤然沉下去，透骨心凉，新婚三天，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是自己最敬重的祖母说的。
“祖母何曾愿意这么早就与你说这些，你和贺将军正是新婚燕尔，如漆似胶，可是啊，沉烟，你要知道，哪一对夫妻刚成亲时不是你侬我侬？”傅老夫人慨然一叹，“长长久久又有几对？沉薇她……”
傅沉烟抿唇，低头不语。
当初蒋行文和傅沉薇婚前就忍不住做出有悖礼教之事，心里必定就是你侬我侬的吧？现在如何，蒋行文已经另有新欢。
贺景梧受封镇关大将军，挂职九门提督，正是威风八面的天子宠臣，他要有心纳妾，十个八个又何妨？连皇上都宠着，难道自己能和傅沉薇一样哭闹？
哭闹又有何用？
傅老夫人却道，“沉薇今日之苦，有蒋家不厚道之过，有行文薄情之过，也有她自己不懂为妻为媳之道的缘故，沉薇过于骄纵，处处好强，傲有余而柔不足，因此易折，你要切记，不管是对夫妻，还是婆媳，谨记，进退有度、以柔克刚。”
“是，祖母。”傅沉烟埋首在她膝前，哭得打嗝。
傅老夫人还没有老糊涂，把话说得委婉，她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是要她该顺从就顺从、该认命就认命，千万不能和傅沉薇一样抗议，抗议的结果只能让丈夫、丈夫一家厌恶，越发的失宠，倒不如贤惠大度些，丈夫怜惜了，总能保住一点体面。
可是，这点体面，并非她一生所求。
傅老夫人抚摸她的后背，轻柔的拍着，又合了眼，喃喃低语，“沉烟啊，沉烟，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陆妈妈推门进来，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心放在榻前矮几上。
“老夫人，该喝药了。”
傅老夫人却把手搭在孙女肩头，心力耗尽，昏昏若睡。
傅沉烟凑过去闻了闻，皱眉道，“陆妈妈，这药里有什么，气味这么难闻？”
“唉——”陆妈妈摇摇头，“安神的罢了。”
傅沉烟困惑，安神的药不该这个气味才是，还要再问，感觉肩头的手动了动，耳边响起傅老夫人含糊的声音，“唔，药好了？罢了，我喝了就眯会，熬不住喽……熬不住喽……”勉强睁开眼，倒是很熟练的端起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祖母，您……”傅沉烟一眼不错的盯着傅老夫人，犹豫着开口。
傅老夫人摆手，再度后仰，靠着枕头闭上眼，喃喃念道，“沉烟啊，你去陪你母亲吧，祖母累了，睡会，睡会……”
傅沉烟靠在她身边，望着她深陷的眼窝和雪白的头发，眼泪扑扑的落。
“三姑娘。”陆妈妈轻声劝道，“走吧，让老夫人休息会吧。”
傅沉烟吸了吸鼻子，拉着陆妈妈出门，又问，“妈妈莫要瞒我，祖母是否身体有恙？那是什么药？”
陆妈妈叹了口气，“三姑娘放心，老夫人只是近来事多繁杂，劳累过度，吃几副安神调理的药即可。”
“妈妈——”傅沉烟喊。
“三姑娘莫问了。”陆妈妈摇头，“确实无碍，不必担心。”
傅沉烟便真不追问了，并未相信，而是知道她不会说真话，再问无益，泪眼婆娑的望向傅老夫人的卧室。
“三姑娘。”
一个小丫鬟过来行礼，“大老爷说，前头已经散了席，让三姑娘收拾收拾，时辰不早，该走了。”
傅沉烟一声不吭，又进了傅老夫人的屋里，默默坐在老夫人身边流泪。
陆妈妈跟进来，低声劝道，“三姑娘，走吧，回礼我早已经安排老夫人的吩咐放在马车上了，一份一份的摆放，清楚得很，三姑娘回去后一看便知。”
傅沉烟固执的不做声，只顾看着祖母。
傅老夫人约莫是听到动静，又迷糊醒来，老眼半开，倦声道，“沉烟，该走了吧。”
“祖母，我不走，我今天留在家里陪您。”傅沉烟哽咽。
“又胡说了不是？哪有姑娘归宁，却在娘家留宿的道理？”傅老夫人疲倦的笑了笑，“又不是离得千里万里，往后想祖母了，回来也容易，今儿却是必定要回去的，不许淘气。”
傅沉烟一听，越发流泪流得凶，扑在老夫人胸前哭个不停，“祖母身体不适，我就这么离开，心里不安。”
傅老夫人又坐起来，笑道，“我哪里不适了？这不是好着嘛？只是偶尔累着，贪睡罢了，又不是大事，快走快走，莫让将军久等。”
正说着话，又听门外动静声大，接着男人们一行进来，贺景梧向傅老夫人辞行。
傅老夫人含笑点头，握住傅沉烟的手，对贺景梧说道，“将军身份贵重，承蒙看重沉烟，既然娶为妻室，便是三生缘分，如论将来如何，还望将军留给沉烟一点体面。”
众人皆惊愕。
男人们在前面把酒言欢，并不知后宅已经出了大事，无端听到傅老夫人一番话，面面相觑。
“母亲，您怎么……”傅长汀最先意识到气氛不对。
傅老夫人摆手，只望着贺景梧。
贺景梧却怔怔望着那个蜷身在傅老夫人身边默默垂泪的小女子，只见她眼眶通红，细腻柔白的脸上水漉漉一片，梨花带雨之态，楚楚可怜，心里骤然慌起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的是：沉烟哭了，她为什么哭了？好好的要什么体面？莫不是要离开我？
“祖母，沉烟嫁给我，就一辈子是我妻，夫妻一体，体面共存。”贺景梧越想越乱，赶紧表态，先稳住老夫人，别让她心生异念。
傅沉烟知道祖母在为自己讨要一句誓言，心里酸楚难忍，以祖母一生惯看风云的沉稳，如果不是悲绝苦闷到失去自信，怎么会在自己归宁的喜庆之日急着说这种话？
可她也忍不住紧张的抬了泪眼去望他，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听了这个答复，本该高兴，不知怎的反而泪流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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