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叹息
出了桂花那桩事后，朴景园的下人们一下子竖起了毛孔，都战战兢兢起来，葵花更加沉默了，怯生生的跟着傅沉烟，闷葫芦似的从不会主动说句话，眼神倒还好使，端个茶、递个水，无需多话。
到的时候，闲居里一点也不闲，热闹得很，老太爷乐呵呵的躺在摇椅上，缓悠悠前后摇着，崔妈妈站在旁边，把下人们都集中过来，挨个儿吩咐。
“拿着这个清单去大厨房要酱料，一样也不能少，大厨房要是没有，便出去现买。”
“还有这些工具……这个，估摸着大厨房是没有的，你就直接出去买吧。”
“这两天喂的食物注意着些，别让肉松弛了，失了口感。”
“……”
傅沉烟在门外驻步听了两句，暗暗咋舌，这是交待什么，如此繁琐费事？进去笑着先向老太爷行礼，才笑问崔妈妈，“妈妈这是忙的什么？”
崔妈妈笑，“四奶奶可是来得巧了，我这忙的正与四奶奶有关。”
“与我什么关系？”傅沉烟好奇的去看老太爷，恍然想起一个事来，蹲下来笑对老太爷道，“祖父，这鸡是肥了？该烤了吧。”
贺老太爷哈哈大笑，“肥不肥的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你上次提的建议勾起我的馋虫，再等不下去了。”
“好得很，好得很，看来我来得很是及时，跟着祖父有好吃的。”
贺老太爷笑，“祖父还能把你忘了？你要是不来，我就要叫人去把你请来喽。”
祖孙俩大笑。
话是这么说，烤鸡却不是立即就动手，崔妈妈分派任务出去，下人们各自走开，一时半会回不来，就是回来了，老太爷还想等着孙子呢。
申时三刻，贺景梧出现在闲居。
“哟，回来得挺早。”贺老太爷白胡子抖了抖，揶揄孙子。
贺景梧看了看傅沉烟，才故作严肃的答道，“衙门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
贺老太爷也瞟了眼傅沉烟，呵呵的笑，“不错，不错，九门提督越清闲越好，说明京城安宁，朝野清明。”
贺景梧赶紧拍马屁，“这不是因为有祖父镇着嘛，我就是往后一天也不去了，谁又敢闹事？”
“嗯——越来越会溜须拍马了，比起以前那个又硬又臭的铁疙瘩，讨人喜欢多了。”贺老太爷摸着胡子笑，“这是沉烟的功劳。”
傅沉烟腾的红了脸，“这个功劳我可担不起，这不是祖父打小教导的好嘛。”
“不愧是小俩口，瞧这话说的，让人高兴。”
……
老太爷高兴了，人人都高兴了。
调料、工具一样样买回来，大家就撸袖子忙活起来，没多时，闲居里就传来鸡飞狗跳的扑腾声和爽快无拘束的各种笑声，再往后，就是叮叮咣咣的刀俎声……和渐渐浓郁的烤肉香。
赵氏站在门外，闻着诱人的烧烤香气，听里面起起伏伏的欢声笑语，心里颇不是滋味。
大丫鬟雪莺轻声问，“大奶奶，咱们进去吧？”
赵氏摇头，灌了一耳朵的笑声，神色越来越暗，“算了，不进去了。”
“来都来了，大奶奶还是去给老太爷请个安吧，您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这都是您的心意，总该让老太爷知道才好。”
赵氏冷笑一声，“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雪莺哑口无言。
知道不知道，人家那颗心不还是偏的吗？同样是孙子，同样是武将，老头的心里就只有这个老四，成天念叨着夸成一朵花，就连亲事……明明大夫人是拒绝的，隐居避世的老头却出来做主了。
堂堂定国公，居然支持孙子强抢别人的妻子，还是表孙子的妻。
这是何等偏心？
她越想越气，掉头就走，雪莺挎着篮子追上来，给她个台阶下，“大奶奶消消气，大奶奶是觉得咱们来晚了，没赶上干活，不好意思进去吃吧……”
赵氏哼了声，顺阶而下，没做声。
她不是没赶上干活，是压根没想好要不要去干活，赵家比不上贺家门第，但也颇有名望，小时候母亲对她教导严厉，言行举止稍有不妥就会受到批评甚至惩罚，嫁到贺家后，她更是恪守妇道，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差错。
母亲曾说，要不然自己从小就学习闺仪，在京中名媛中多有美誉，也不可能高嫁，许配给贺府的长房嫡长子，成为人人艳羡的大奶奶。
这样守规矩的自己，怎么可能和老太爷、小叔子、弟妹和一群下人一起不分尊卑，说笑劳作、大快朵颐？
她其实有些激动，一方面想试一试，傅沉烟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另一方面她又蔑视这种不受规矩的行为。
“大奶奶这是往回走？”雪莺提醒。
赵氏停下来看路，“不回去，做什么？”
雪莺笑道，“大奶奶何不去九榆堂坐坐？”
赵氏冷笑，“这么大动静，还用得着我去禀报？”
“下人们再怎么说，也比不上大奶奶一句话啊。”雪莺四下望一圈，压低声音道，“大奶奶，四奶奶进门一个多月了，大夫人并不喜欢，可时间长了，有老太爷相助，将来地位差不了，大夫人再不喜欢，真较真起来，也不能逆了老太爷的意思啊。”
赵氏没吭声。
雪莺又道，“这种事虽说暂时还没人提起，但是迟早的事，大奶奶准备要趁早啊。”
“你说的对，走吧。”赵氏沉默片刻，接受了雪莺的意见。
赵氏虽然是个大奶奶，但手头一点权力也没有。
老太爷虽然僻居一院，自得其乐，但贺家决策大权仍在他手中，至于财政收支、各项管理与交际应酬早在太夫人归天时就交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看似漠视尘俗，却从不曾将权力分散非几个奶奶，全都由几个陪嫁妈妈把控。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的过，所有人曾经嫉妒、艳羡的目光都渐渐凉成了嘲讽，自己初嫁时的激动也早就变成了焦躁。
贺府大奶奶，多么荣耀的身份，谁都以为，以大夫人的性子，估计自己一进门就要交付账本，成为下一任当家女主人。
谁知，几年过去，任自己如何委曲求全、如何尽心尽力，大夫人始终不吐一词，表现的好，自有重赏，首饰、布料从不吝啬，可这些东西和贺家大权比起来，不值一比。
赵氏长长叹息，如果大夫人一直不表态，自己这些年的卑微与放弃，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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