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医术
大厅,静得诡异,似乎所有人都变成泥雕,不会动,连呼吸也停止,只是那一双双眼,无一例外的盯着贺景梧。
“有劳魏大夫,请。”
贺景梧抱拳,然后手指按在碟子边沿,目光深邃不见底,没有别的动作。
魏大夫一语不发的离去,周妈妈看了那八珍糕好几眼,是想要带走的,但贺景梧用手压着,她不敢动,甚至不敢靠近,只好胆战心惊的离开。
她一走,旁的人也如潮水退下。
转瞬,大厅只余他一人。
贺景梧也没独坐,指尖在碟子边沿随意敲了敲,收拾表情,起身进了卧室。
傅沉烟已经被薛妈妈和张妈妈带着一群丫鬟拥着躺在床上,四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个个脸上都是激动。
主子有喜,丫头闷最直接的得益就是所有人马上会得到喜钱,往远一点想,贺家的少爷、姑娘不少,除了五少爷和二姑娘未婚,其他个个成双成对,愣是没一个生下一男半女的,唯独这四奶奶肚子争气,刚进门三个月,就有喜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天大的荣耀,就是她们这些下人,走出朴景园去,那也能鼻孔朝天,被人羡慕的。
那个一直守在身边的小丫鬟兴奋的满脸通红,正手舞足蹈的讲述刚才魏大夫诊脉过程,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四奶奶有孕是好事,高兴起来,把一刻钟前那眼刀言刃都忘到脑后。
葵花倒了杯清水过来,路过她身边,扯了扯她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了。
小丫鬟这才知趣的闭了嘴。
薛妈妈坐在床边,轻声解释,“府上有常来的三位大夫,都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陶大夫和于大夫都是极好商与的脾气,话里带笑,客客气气,唯有这魏大夫……古怪了些。”她说这话时,微微皱起眉,似乎不太舒服。
“医术……”
傅沉烟避重就轻的转移了重心,心里到底横着个梗,十分难受,既然有三位大夫,大夫人偏偏挑了魏大夫,无非就是认定自己装病,要在一家子面前揭开自己的虚伪。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也包括她自己,但大夫人的心思,不会因为虚惊一场而变成善意。
“医术是毋庸置疑的,魏大夫说有喜就是有喜,说一个月就是一个月。”薛妈妈以为傅沉烟是不敢置信自己有孕,赶紧给她宽心,“四奶奶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躺好了,把胎稳住,切不可出差错。”
张妈妈带着怒表态,“往后四奶奶入口的任何东西,我都要先看过,阿弥陀佛,一个不小心就送进毒来,这还了得?”
贺景梧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的尾声,眼皮打架似的跳动,心里压着一团火,烧得心口突突的疼。
妻子有孕,自己要做父亲了,这个场景他心里想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是欣喜若狂,觉得人生因此圆满,可是……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看到的却是这个场面,铁血峥嵘的大将军险些失态,欢喜是欢喜,可欢喜之上压着难以理解的愤怒与悲凉。
大家见他进来,都乖觉的退出,张妈妈是娘家过来的,护姑娘护得很,八珍糕的事还没得到明确答复,气不过,愤然道,“将军得子,欢喜么?”
薛妈妈刚走两步,猛然听到这话,回头一看才知道张妈妈没跟上来,吓得脸都白了。
贺景梧喉结滚动,只望着床上手足无措的傅沉烟,百感交集,缓步走过去,默默坐在床沿。
“将军有后了,自然是喜不自禁,却也莫要只顾着欢喜,忘了我家姑娘的安危,莫说我家姑娘肚子里有将军的孩子,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要将军顾念情分,好歹平平安安,不必吃个糕点都担心丢了性……”
“妈妈莫说了。”傅沉烟轻声阻止,张妈妈在气头上,说话又快又狠,噼里啪啦一通说下来,她是拦都拦不住。
傅沉烟提起一颗心,瞄了眼床边的人,张妈妈一片忠心不假,但贺景梧曾经是号令千军万马的镇关大将军,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挥斥方遒,睥睨天下,恐怕受不了被一个老妈子这么当面斥责。
贺景梧闭了闭眼,点点头,徐徐说道,“我知道了。”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声音轻缓,语气平静,不像动怒。
“哎哟,我的妈妈哟,你别说了,赶紧走吧,这些话还用的地说?”薛妈妈不由分说,把她拉出去。
傅沉烟想了想,“张妈妈自小宠我,将军莫怪。”
贺景梧没吭声,伸手轻轻扶住她胳膊,轻柔到小心翼翼的把她拉进自己怀里,静默片刻,才沉声说道,“我知道。”
还是这几个字。
不过傅沉烟已经确认他没有生气,也就松了口气,斟酌着和他说点什么,大夫人的用意?八珍糕的真相?
最后什么也没说。
“你好好躺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贺景梧说道,亲昵不舍的蹭蹭她脸颊,起身走了出去。
薛妈妈在大厅等着,悄悄抹了把泪。
贺景梧停住脚步,“杖毙示众”,看着几块八珍糕,拧起眉头,端着走了出去。
九榆堂。
贺景梧把八珍糕连碟子放在大夫人面前,声音有点重,发出“啪”的一声响,吓得门口的周妈妈和紫茉的心狂跳起来。
大夫人坐在桌旁,眼皮未抬,一如常态面不改色的品茶,茶是好茶,今年新入上贡的明前龙井,清香冷冽,流过唇齿,惬意自知;杯是好杯,世上仅有两套的钧窑极品:鎏金堆雪,一套在慈宁宫,一套在此。
贺景梧望着自己的母亲,眼底初始风云涌动、山河咆哮,到此刻,已经风烟俱寂、人间荒芜。
“母亲不想解释一下?”他沉沉的开口,像是经过长途跋涉的旅人,口干舌燥、声音嘶哑。
大夫人慢慢呡一口茶,目光从青翠舒展的茶叶上移到八珍糕上,平静无波,毫不惊讶,看起来像完全不知情,八珍糕,不过就是一碟八珍糕,与别的八珍糕有甚区别?
“解释什么?”她声音清凉,寂寂如秋湖。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要害沉烟?”提到妻子,提到那个温柔的名字,贺景梧又激动起来,声音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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