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新伤
“让我抱抱你，别说话……别说话……”
贺景梧将头歪过来，贴在她鬓边，慢慢的、细细的摩挲，他合着眼，安安静静的，如果不是他仍在缓慢而轻柔的蹭她头发，大概会被认为已经睡着。
傅沉烟便不做声，像个孩子似的依着他，贪婪的享受他怀抱的温暖和依靠，乖巧让人生怜。
窗外，雨声滴答，顺着屋檐穿成一串串，琳琅如珠玉；贺景梧突然说道，“沉烟，我特别高兴，特别高兴……”
这话甚是突兀，傅沉烟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才自己的问话，可他的表情，哪里是高兴？起码不是纯粹的高兴。
还有些什么呢？傅沉烟想了想，迟疑了打了个不太熟悉的比方：战事陷入胶着，攻守两难。
“将军……我有些怕……”她小声开口，声音像一只受惊的蝴蝶，轻颤着翅膀藏在花瓣里，浑身被细雨打湿，便是想飞也飞不起来，无助而迷茫。
娇声细语响在耳边，贺景梧觉得自己多少年来被风沙白骨浸染得冷硬的心霎时化为绕指柔，怜惜、疼爱、愧疚……潮水般涌上来，将他淹没，再度浸染之后，重铸一副甲胄，把她呵护在其间。
“别怕，有我在。”他小心抚摸她背脊，柔声宽慰。
傅沉烟用软滑细腻的头发蹭他下巴，然后撒娇困倦，贺景梧立即环着她躺下。
梅巧和杏花回来，大概是想进来汇报，被张妈妈拦住，几个人在门口嘀咕了几句，就听到梅巧没压住兴奋，喊了一嗓子，声音刚爆出来就被捂住，脚步声远去。
张妈妈责备的声音只留了个尾声，“……吓着四奶奶。”
傅沉烟莞尔，翻身窝在贺景梧怀里，当真迷迷糊糊的入睡。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屋里已经亮了灯，隔着轻纱，温柔如梦。
枕边空空，贺景梧已经离开，张妈妈笑着满脸开花，撩起纱帐，“四奶奶醒了啊，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饿……饿，还真有点饿，随便来电填肚子的吧。”傅沉烟伸个懒腰坐起来，揉揉肚子，讪笑。
张妈妈赶紧把她的手拉开，“哎哟我的四奶奶，可不能这么用力揉肚子，孩子在里面呢。”
“……”傅沉烟哭笑不得，掀被子要下床，又被拦住。
“四奶奶别下来，我把吃的拿过来，四奶奶就在床上吃。”
傅沉烟苦着脸撒娇，“妈妈饶了我罢，我躺了一天，骨头都酸了，容我下来走几步可好？母亲当初怀嘉佑，也不是天天躺着呀。”
张妈妈就笑，“别怪我说话不给四奶奶面子啊，夫人性子沉稳，凡事胸有成竹，一行一止谨慎有分寸；四奶奶还小呢，纯真善良，哪里知道保护自己？”
这不摆明了说自己不如母亲嘛？
傅沉烟也不恼，嘻嘻一笑，“这不有妈妈在嘛，我自是无需多想。”
一句话又把张妈妈哄得欢喜，絮叨了几句把她扶下床，扭头喊了杏花进来，细细叮嘱，“我去厨房，你在这里陪着四奶奶，就在屋子中间走动走动，里头柜子箱子多，容易磕碰；天晚了，窗前风凉，不能靠近；桌上两壶水，青瓷壶中是清水，白瓷壶中是果茶，四奶奶要是想喝果茶，必须先喝三口清水润喉，喝完果茶再用三口清水漱口；要是……”
傅沉烟，“……”
杏花，“……”
“好好好，不说了，你记住这些便是，我很快就来了。”许是张妈妈自己也觉得交待太多，杏花记不住，摆摆手，又念叨一句，“梅巧也该回来了。”去了。
杏花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高兴的，但是不说话，安安静静陪在身后，梅巧曾说她不爱凑热闹，但说起话来，厉害得很，傅沉烟见识过，莞尔一笑，问她出府寄信的事。
“……绕道去了西市的玲珑街，奴婢和梅巧各一副耳坠……”杏花清脆明快的把前半截事说完，说到回府途中，忽地停滞了一下，语速明显慢下来。
“四奶奶您看，就是这耳坠，梅巧的和我这个一模一样。”她指了指自己耳垂上挂着的小翠玉，像是急于为自己的话作证。
傅沉烟认真欣赏，点头赞道，“很漂亮！你们俩真会挑东西，下次帮我也挑一副。”
杏花红了脸，忙摆手，“那可不行，玲珑街的小玩意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四奶奶身份高贵，想戴耳坠，就戴百宝楼的，哦，张妈妈说了，坠子晃来晃去不安全，四奶奶这几个月还是别戴了吧。”
傅沉烟大囧，笑了笑，点头算是答应，又问，“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儿？”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看似无意，实际仔细观察她神色。
杏花脸色又是一变，抿唇沉默片刻，摇头，“没有趣事了，我们在玲珑街转了转，瞅着天色不早就回来了。”
“回头想起来了再来和我说说。”
傅沉烟随意一笑，目光落在她不经意露出袖口的手背上，几道又细又长的口子已经见血，看得出是新伤；虎口处还隐约可见淤青。
“四奶奶想喝清水，还是果茶？”见傅沉烟在桌旁坐下，杏花赶紧问，伸手来提壶，抬手时袖子滑下，她倏地又缩回手。
“不想喝，坐会就行。”傅沉烟恍若未见，笑容不改，“将军去哪了？”
杏花松口气，“将军出门一个时辰了，没说去哪里，奴婢也不敢问，不过，将军说了，定会回来用晚膳。”
“还说了什么？”
“还说要记得给四奶奶炖鸡汤，说四奶奶要是饿了，就先吃着，将军样样都交代了。”
傅沉烟笑笑。
样样都交代了，唯独没说去哪里，约莫，还是去九榆堂了吧。
贺景梧和大夫人之间有个秘密，还是个相当令人不愉快的秘密，傅沉烟越来越好奇，却也知道，不可轻举妄动，时机未到就提前知晓某些不该知晓的事情，未必是好事。
可，隔山隔水似的隔着他的痛苦，更加煎熬。
杏花拍拍脑袋，大概想起来什么高兴事，还没来得及说，就听门外传来说笑声，竟是张妈妈和梅巧在对话，紧接着，两人一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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