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探究
二夫人信佛，一天中总有三、四个时辰在念经抄诵，很少出来走动，偶尔见着，还算和气，说话轻缓，声音里带了温和的笑。
“二婶来了，是我失礼，不曾远迎。”傅沉烟老远就行了个礼，笑着上前。
二夫人笑着打量她，目光久久落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得知你怀了身子，过来看看，你不用多礼，快些坐吧。”等落了座，她又略显尴尬，“我做婶母的，反而来晚了，你莫见怪才好。”
傅沉烟笑，“二婶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一家人怎么计较这个？二婶是长辈，只有我过去请安问好的，哪有让长辈亲自过来的道理？二婶就是不来，也是正当，哪里会见怪？”
二夫人轻轻松口气，眉眼舒展开，“你这孩子，着实是个懂事的，比闻姈不知强了多少。”
大姑娘贺闻姈是二夫人亲生，性子么……傅沉烟不喜。
“二婶可别逗我了，大姐才貌双全，京中名媛圈中早有名气，我如何比得？”
不喜归不喜，场面话还是得说，傅沉烟边说边心叹，这对母女的性格简直天壤之别，若说贺闻姈随父亲，二老爷隐约也有暴躁的名声，不过目前为止，还没瞧出，只见过几面，挺温和的。
二夫人低头喝茶，把叹息融进了淡淡水雾之中，“嫁出去的姑娘家，要才做什么，传宗接代才是要紧。”
贺闻姈成亲已经五年，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二夫人整天在菩萨面前磕头，不也是为了她？可那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女儿生不下孩子，连带着她这个娘家母亲也抬不起头，虽说陈家没给难堪，她自己已经心急如焚、自觉低人一头。
“二婶别着急，大姐还年轻呢，指不定过些日子就来报喜了。”傅沉烟温言宽其心。
二夫人望着她讪讪而笑，几次三番欲语又止，让丫鬟把礼物放在桌上，又迟疑几次，环视四下，仍不作声。
傅沉烟看出她是有话要说却不便说，笑道，“二婶，我前两天绣了个花样，还不曾完工，正好请教二婶，二婶肯不肯进屋里教教我？”
二夫人喜形于色，连声说好。
两人移步入内，张妈妈一朝被蛇咬，对贺家人都不放心，但听人家那意思就是有意要避人，她一把年纪了装糊涂说不过去，就给梅巧打眼色。
梅巧会意，跟着进来关了门，站在门口，低头看地，就是不肯走。
二夫人迟疑，她对这个还没嫁进来就迷得贺景梧神魂颠倒、进门三个月就怀孕的侄媳妇的感觉很复杂，警惕、抵触、羡慕、观望……
“二婶有话就说吧，梅巧打小在我身边，形影不离，不必避讳。”傅沉烟莞尔一笑。
二夫人只好笑着开口，“沉烟，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才来厚着脸皮问你，你千万别多心。”再次确认傅沉烟脸色未变，才继续说道，“都说这母子缘分是天定，可是……人哪，也有那七窍玲珑知天意的，这缘分就来得容易些，你大姐糊涂，老天爷也不喜欢她，不像沉烟你聪慧剔透，体天心，也合人意……”
傅沉烟依旧微微笑着，只是眸子已经渐渐变凉，体天心也就罢了，合人意时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她心思活络、手段狐媚，甚至还动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所以才能这么快受孕。
她静静看着二夫人，静静等她挑明真意，果然，就听她总结性的说出自己来意，“……沉烟，你要是有什么好的法子能帮帮你大姐，二婶这辈子领了你的情，自是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着你。”
傅沉烟垂着眉眼，看不到那双乌亮的瞳中流淌着怎样的情绪，只是那粉嫩的唇抿得有些紧了，血色褪去，微微发白。
“二婶这话我竟无言以对。”她淡淡一笑，“我倒盼着自己能这等功德无量的法子，一过门就该告知大姐、大嫂、二嫂和三嫂，有了这样天大的人情，岂不是也能让自己多几分疼爱？”
二夫人哑口无言。
她听出傅沉烟这是自嘲，更是反唇相讥。
傅沉烟在贺家不受待见，从定亲起就遭到大夫人的强烈反对，几个妯娌也纷纷落井下石。
二夫人老脸有些挂不住，但是为了女儿，仍然硬着头皮开口，“话是这么说，不过凡事总有因果缘由，或许你再想想……”
“想什么？”门口突然有人截住了话。
两人同时去看，不知何时，门已经开了，贺景梧负手而立，脸上没有笑容，不知是天生不太友善的面相呢，还是武将日久形成的威严深入骨髓，他只要不露笑，就显得格外严肃，不怒自威。
“将军回来了。”傅沉烟大松了口气，欢喜的迎上去。
贺景梧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住，眼中聚起温柔，轻声嗔道，“早说了，你只管坐着躺着，我自会过来。”揽着她又坐回桌旁。
二夫人一眼不错的盯着傅沉烟，似乎想亲眼看一看她是怎么吸引住贺景梧的，可看来看去，只看到贺景梧在百般宠溺，傅沉烟笑容温和，举止有度，与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
“二婶刚才在说什么？”贺景梧亲昵自然的挨着傅沉烟坐下，“我刚进来的时候，似乎听到二婶说什么因果缘由？”
傅沉烟又垂下眸，装耳聋。
二夫人讪讪二笑，“说你和沉烟呢，正是天作之合，前世因，今生果。”
贺景梧笑起来，“二婶说得极是。”
傅沉烟眼皮跳了跳，心说二夫人是个聪明人，而贺景梧是个厚脸皮人。
“听说大姐回来了？”贺景梧似乎随意的问。
二夫人笑得不太自然，下意识的瞟了眼傅沉烟，“是啊，前天回来的。”
傅沉烟有点想笑，原来贺闻姈前天就在贺府了，明知自己有孕却没现身，现在二夫人来为她“求灵药”，她本人仍是不露面，这等“姑嫂情分”，几多分量？
“哦，是啊，我前天回府时见到陈兄了，听他说起才知。”贺景梧一本正经的点头。
傅沉烟头快低到桌面，生怕被人看到她在忍不住笑，想不到贺景梧这人说起讽刺话来这么犀利，明明前天就知道了，还问得这么煞有其事？
二夫人坐不下去了，“我来得久了，也该走了，你们小夫妻说说话罢。”意愿未达成，又被人揭了短，也只能主动离开。
两人礼节性的挽留，自是留不住，双双送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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