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祖母
贺景梧搂着她，在她额上轻轻的吻，一个连着一个，绵绵密密、轻轻柔柔。
“还睡吗？”
傅沉烟反应有些迟钝，她总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回想，等贺景梧说完好一会，才反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将尽。”
又过片刻，她说，“我饿了。”
贺景梧声音里满是欣喜，“好，饿了就吃，来，我扶你起来。”又扬声喊，“准备早膳。”让傅沉烟都愣了下，记忆中，他从来这么大声使唤过丫鬟。
门外，顿时骚动起来，轻语、脚步声杂乱响起，远远近近。
傅沉烟轻叹，愧疚的想，这一夜，怕是大家都没睡。
早膳是送到床前的，傅沉烟连床都没下，被贺景梧按住，一勺勺喂到嘴里，“陶大夫说了，你近来不能下床，必须卧床静养。”
傅沉烟听着出神，眼前闪过杨氏狰狞的面容，心里生了委屈生了恨，切齿咬住调羹不松，滚下两行泪水。
从事发至今，终是忍不住哭出来。
贺景梧心疼得手足无措，他原本嘴笨，不会哄人，昨天一进门看到卧室里人声沸腾，乱成一团，妻子面无血色的昏迷，当时就吓得心都炸裂了，心头也是压着一腔怒火，只因不敢离开她半步，才忍到现在。
见她哭，哭得这么委屈、伤心，贺景梧心如刀绞，却是痛到极致无言语，除了抱着她轻轻抚摸，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解。
“让三哥、三嫂还我清白。”
“好！”
贺景梧沉声应下，昨天听梅巧和杏花讲述当时情景时，只觉得怒；此刻见妻子声泪俱下，却是痛，痛彻心扉。
卯时三刻，陶大夫又来了，把脉，开方。
傅沉烟心里憋着气，又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强打起精神，陶大夫摇摇头，说，“四奶奶可听过大禹治水的传说？”
“听说……”傅沉烟没反应过来，正写着方子呢，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传说上古时期，黄河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禹治水十三年，终于平息水患，安定四方。”
这个故事，应该是黄发垂髻，人人皆知的吧？
陶大夫笑，“四奶奶可知禹如何治水？”
“疏河道、开新渠，引水入江。”
陶大夫眨眼，又笑问，“那四奶奶可知，在禹之前，还有谁曾治水？”
傅沉烟哭笑不得，心说陶大夫这是担心我昨天受刺激太严重伤了脑子么？所以问这种简单幼稚的神话典故来试探？
“禹之前，鲧治水九年，因其失败，才后有禹。”
“为何失败？”陶大夫追问。
傅沉烟耐着性子回答，“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
陶大夫抖着胡须笑起来，“瞧，四奶奶这不都清楚明白着嘛！那还干嘛自己与自己过不去？心里有不痛快，就如同那洪水，憋着装镇静，与那鲧的‘堵水’之法有什么区别？心结要打开，情绪要松缓，血流才会通畅、气息才能和顺，就像那洪水一般，还需疏通、开渠才是，不过这等活，何须四奶奶操心哪？”
傅沉烟一怔，敢情陶大夫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是为了劝自己平静心绪啊？
“母子连心，四奶奶身体虚弱、情绪不稳，胎儿自然发育迟缓、焦躁不安，将来生养，也需更多费心。”陶大夫笑眯眯的，“四奶奶明白这意思？”
傅沉烟苦笑，“多谢陶大夫开解。”
陶大夫把方子递给张妈妈，指着进门的贺景梧哈哈大笑，“喏，有大将军撑着这块天，四奶奶只管安枕无忧，好好养胎。”
傅沉烟望着贺景梧，怔怔失神。
这回，陶大夫没有扎针，只是交待她务必卧床静养，傅沉烟喝了碗安神汤，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时，正值午时。
贺景梧不在。
张妈妈和杏花在床边陪着，两人正一边说话、一边抹泪，见傅沉烟醒来，破涕而笑。
傅沉烟愣了下，“梅巧呢？”
张妈妈脸色一下子变了，忿忿直喘，“回傅府禀报去了，四奶奶受了这么大委屈，老夫人和夫人总该知晓……”
“妈妈该拦着才是，怎么能往娘家去说？”傅沉烟急了，“事情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张妈妈气道，“四奶奶就是太善良仁厚了，处处隐忍，这才自小到大被人欺！四奶奶在傅府那也是老夫人、老爷和夫人手心里的珍宝，捧着护着，怎得嫁到贺家受这般屈辱？难道四奶奶还要瞒着？”
傅沉烟叹气，“瞒不瞒的吧，不妨先等等，看贺府如何处理再说。”
“我的四奶奶还是这么实心眼呢，贺家什么情况，四奶奶你没看明白？老太爷是久不管事的，大老爷连个面都不露，大夫人呢，平时对你就不冷不热，这些日子又发了病，你还指望二房的老爷夫人来做主？三少爷和三奶奶都是他们自己人，四奶奶你这里又隔着一层呢。”
“将军……”
“将军毕竟是个晚辈，又年幼，这府里有祖父、有父母还有叔婶，轮得着他做主吗？再说三少爷和三奶奶还是他兄嫂呢，将军虽然平日里对你好，但遇上这种事，他也不能越过长辈，去拿问兄嫂的是非啊？这个事，还得傅府出面，给贺府施压，贺家见四奶奶有娘家撑腰，也就不敢怠慢了，总要给个说法。”
张妈妈说得头头是道，傅沉烟心里仍觉得不妥，当梅巧已经过去了，再说也没有意义，只好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也是巧，不早不晚，梅巧回来了。
“怎么样？”张妈妈抢先拉住问情况。
傅沉烟也紧张，“祖母怎样？”她是真的担心傅老夫人受不起打击。
梅巧跑得气喘吁吁，“老爷去衙门了，夫人去广济寺了，奴婢只和老夫人说了这事。”
张妈妈赶紧问，“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说，让四奶奶先宽心，养着身体，给贺府三天时间处理，以为尊重，若是处理得当，便罢，若是偏私太过，傅府再出面，必定为四奶奶讨回公道。”梅巧把带回来的一大盒药材打开，“这是老夫人给四奶奶补身体的。”
傅沉烟松了口气，暗赞祖母处事有度，温和中又不是棱角。
梅巧又道，“老夫人还说了一句话，我们四奶奶从小到大是捧在手心的，要是贺家捧不起，那就好好的还回来。”
傅沉烟霎时泪如泉涌。
门外的贺景梧，怔如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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