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哭泣
傅沉烟惊得顿时回神，俯身细看，只见大夫人倏的拧紧双眉，咬紧了唇，像是被噩梦扼住，面容凄厉，渐趋暴躁，她的手从被子边沿伸出，紧紧揪住一角，因为太过用力，骨节突起，手背发青，紧接着，整个人都在颤栗。
“母亲。”
傅沉烟轻声呼唤。
对方没有醒，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梦境，不知道做的什么梦，会让她这么激动。
“母亲。”傅沉烟又往前探身些许，柔声呼唤。
大夫人还是没有反应。
傅沉烟握住她的手，只觉得那只手清瘦、冰凉，且正蜷成拳头使着劲，十分的坚硬、抵触，不停的颤抖。
“母亲，您醒醒，醒醒。”
傅沉烟心中发酸，越发的放软声音，哄孩子似的想把那个被噩梦折磨的人唤醒。
“滚……”
大夫人开口，声音微弱。
傅沉烟怔了下，见她没有别的反应，才知道不是对自己说的，只怕是梦呓。
“滚……滚……滚……”
大夫人不停的说，声音不大，微微喘息，咬牙切齿。
傅沉烟猛然想起自己在殿门外偷听到里面的动静，大夫人和皇帝吵闹，也是连着喊“滚”，看来此刻大夫人又梦到了当时吵闹的情景。
她一直控制不去深思殿内发生了什么，一个臣妇居然可以在皇帝面前这么放肆，仅仅因为她是皇帝的表妹？
手上骤然传来尖利的疼痛，傅沉烟吓得惊呼出来，低头一看，只见手背被大夫人的指甲挠出三道血痕，她心里是怀着怎样的仇恨才使了这力气？伤口很深，初时一条浅浅的红线，转瞬就渗出血珠，紧接着，血珠越来越多，连成线条，三条血线横在瓷白细腻的手背，醒目骇人。
“母亲。”
傅沉烟下意识的缩手，谁知大夫人已经反手将她抓住，噩梦中的人力气极大，钳得她生疼，尤其三道伤口，被绷得血流更快，很快染红两人的手，她试了挣了一下，没挣开，不敢再动。
“滚……别想再打……我的……主意……”
傅沉烟吓了一跳，什么主意？
“孩子的……主意……”
傅沉烟反应回来，这是说皇帝吧？大夫人厌恶宫廷，一直反对与皇家联姻，所以她才会认为太子与贺闻蓁之间的事情其实是皇帝授意。
傅沉烟迅速分析，觉得大夫人的话虽然直白，却也不无道理，太子妃一角早已成为多方势力角逐的目标，太后想要冯家长青不老，皇后要继续扶持自己娘家，皇帝呢？太子呢？他们俩大概是达成了一致协议，都看好贺家。
也对，贺家是武将世家，老太爷虽然卸甲归农，但虎威犹存，天下武将，莫不以老太爷为楷模，如今的贺景昭和贺景梧兄弟俩，一人守京都，一人镇边关，都是以一敌万的骁将谋帅，再加上老太爷的子辈与其他孙辈，大都挂武衔、司文职，所以，贺家文武皆通，在朝野、乃至邻国，都声威赫赫。
皇帝要继续靠贺家稳固江山，太子要提前将这只王牌收入麾下，联姻、亲上加亲，是最好的手段。
傅沉烟以为，老太爷年岁已高，暂且不议久远，单以贺景昭和贺景梧的赤胆忠心，江山千代，绝无二心，无需再刻意笼络，但身居帝位者想法不同，要想高枕无忧，单凭武将一人的忠诚还不够，必须要利益、家族休息相关。
傅沉烟揉揉眉心，看来自己还太稚嫩，才刚刚接触到宫、政的边沿，都被震得动荡不安。
此时，床上的大夫人越来越狂暴，傅沉烟害怕，怕她反应过于激烈，伤了她自己或者又加重病情，忙往外喊，“梅巧，快去喊人！”
门外的梅巧吓得拔腿就跑。
“滚！滚！”
大夫人突然痛哭起来，身体剧烈的抖动，“贺景梧不是你儿子！你不配！你不配做他爹！”
突然提到贺景梧，傅沉烟愣住，怎么又骂起大老爷来了？
然而，下一瞬，大夫人凄声哭道，“九哥，你毁我一生！毁我一生！……你不配做他爹……你早就只是皇帝了……”
天边炸开一道惊雷，却是不偏不倚，就炸开傅沉烟头顶，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炸得血肉横飞，没有了心跳，没有了意识，这天地、这世界……统统陌生。
大夫人刚才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
当今皇上在诸多皇子中排名第九，她在宫中侍读时，曾偶尔听到太后说笑时说起，还喊了一句“九儿”。
所以，大夫人口中的“九哥”，就是皇帝？
皇帝毁了大夫人一生？
皇帝是贺景梧的生父？
皇帝……
傅沉烟脑子里已经乱成浆糊，她懵懵懂懂的回想，又想起宫殿中那一幕……
真的只是两位家长为了儿女亲事不成而吵架吗？
大夫人真的仅仅是不喜欢宫廷斗争才强烈反对太子和贺闻蓁在一起吗？
皇帝，又仅仅是为了拉拢贺家势力吗？
……
傅沉烟哆哆嗦嗦的去看大夫人，床上人仍然在哭，嘴里念着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傅沉烟脑子里嗡嗡一片，眼前也是花花绿绿的，恍惚看见大夫人的嘴在动，她忍不住去拉她，连手背的疼痛都感觉不到，“母亲，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要说话了，不要说话了……不要说了……”
千万不要让别人听到这些话！传出去，会天崩地陷。
她絮絮叨叨的、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说了多久，大夫人似乎又渐渐安静下来。
她软软的瘫坐在地上，一脸一身的冷汗，如置云端，飘悠悠、白茫茫一片。
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门被推开，七八个人冲了进来，有的喊“大夫人”，有的喊“四奶奶”，乱成一团。
傅沉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朴景园的，却记得临走前，死死抓住周妈妈的手，磕磕巴巴的叮嘱，“母亲心神不宁，周妈妈还是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守着，不要假手他人，不要假手他人……”
也不知道周妈妈会不会听她的，可她当着那么多人得面，没法说太多，甚至不确认周妈妈是否早就知道真相、是否可信，她不敢泄露丝毫。
贺景梧回来的时候，梅巧已经自行为她处理了伤口，拿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哭得涕泗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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