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反省
吴氏生于江南，自幼养得娇柔细致，十四岁那年随父入京，两年后许配给冯大少爷冯泽谦，因她姿容绝佳、又有文才琴艺，性子又柔媚娇嗔，冯泽谦着实迷了好一阵子，夫妻俩感情十分要好。
婚后又两年，吴氏初孕，阖家欢喜，这正是傅沉烟与贺景梧初遇那年的清明，傅家与冯家都不约而同回曲阳祭祖，本来冯泽谦也是要去的，只因吴氏有孕，哭啼啼拉着不放才作罢。
其实也怨不得吴氏不识大体，她妊娠反应特别严重，吐得昏天黑地，大夫每次诊脉都说胎像不稳，要多注意，吴氏吃不好、睡不好，又忧心忡忡，不巧的是，其父刚好又调往外地，连个诉说的娘家人都没有，便只有粘着丈夫了。
冯泽谦起初还有耐心哄着妻子，时间长了便不胜其烦，回乡祭祖不许去，同僚相邀不许去，一离开就哭哭啼啼，他彻底没了耐性，拂袖出门，非但不再对妻子温柔体贴，甚至私养了一名舞姬，打得热火朝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吴氏得知后，真个是感觉天塌地陷，不顾丫鬟劝阻，从床上爬起来就奔那藏娇的金屋去，还没见着人呢，半道上摔一跤，当场血水倾流，孩子没了。
“母子之间也是缘分，大概是弟妹与那孩子缘分未到罢，再好好将养些时日，自然还会再有。”傅沉烟缓缓开口，她也不喜欢吴氏的态度，但考虑到对方失子确实悲苦，还是尽量给面子。
吴氏撇撇嘴，“这倒是，我还年轻呢，不着急。”
傅沉烟笑了笑，没说话，自己当个嫂嫂，不过是托贺景梧的福，其实年龄比吴氏还小好几岁。
吴氏看她笑，越看心里越堵，一咬牙又说道，“四嫂可要小心点，两个孩子不好生，很容易难产出事。”
偌大的厅堂，原本炭火烧得暖融融，骤然间寒冰刺骨，空气凝滞。
傅沉烟当时就沉了脸，若非碍于身份，真想亲自赏她两个耳光，心说天下竟有如此说话恶毒之人？她身边同来的梅巧已经怒目圆睁，差点没指着她鼻子骂出来。
傅沉烟以眼神暗示她冷静，继而冷冷一笑，反唇相讥。
“多谢弟妹关心，孩子与母亲血脉相连，情感互通，他们若是喜欢自己的母亲呢，总会努力求生存，稳稳当当的活下来，不像有的孩子在肚子里就厌了他们的母亲，压根不想出生，最多忍到五、六个月，忍无可忍，宁愿自坠，再次投胎。”
吴氏流产正是五、六个月。
此言可不字字句句如利刃捅进她心窝。
吴氏霎时脸白如纸，目如铜铃，直愣愣的瞪着傅沉烟，渐渐眼中喷出怨毒的火光，“咯咯”之声隐约，竟然气得切齿。
她早就从小姑子冯悦清的口中听说过傅沉烟，冯悦清的评价是“牙尖嘴利、工于心计”，她在冯家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就是冯悦清，得知傅沉烟抢了冯悦清的心上人，更加愤愤不平，早就想要两肋插刀了，好不容易见上了，自然不会错过。
果然，傅沉烟一开口就击中她的痛处，自然更恨之入骨，差点没扑上去撕咬，又想到现在自己是客，表情连番变换，最终委委屈屈、泫然欲泣。
“四嫂这是在骂我人品不堪，所以才留不住孩子？”
吴氏打定了主意，坐实傅沉烟欺负自己的罪名，就算她是主人，姑母也不会偏袒，何况，谁不知道姑母厌恶她？
谁知傅沉烟哭得比她更快更逼真，眼眶红红的，声音都哽咽了，“弟妹怎么一见到我就诅咒我的孩子？我与弟妹虽然相处少，但终归是亲戚，我想与弟妹亲近，才不顾身体赶过来相陪，可弟妹这么欺负我，未免太过分了，我自忖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弟妹，弟妹何苦与我过不去？即便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弟妹说出来就是，为何要说这种恶毒的话？人人都求个新年吉言，弟妹却……”
吴氏傻眼了。
她刚说一句，傅沉烟已经说了一大篇，凄凄楚楚、字字泣泪，把她那句话湮没无声，顿时，她感觉整个大厅中每一件物事、哪怕是手中的茶杯都在帮着对方控诉自己的卑鄙，瞬间遍体生寒。
好在大夫人和周妈妈都已离开，她暗叫一声万幸，还是慌了神，真正见识到傅沉烟的厉害，竭力稳住心神，准备反驳，却又落了下风。
只见傅沉烟双手捧肚，蹙起眉头，“哎哟”一声，对身后的梅巧说道，“怕是刚才受了刺激，现在肚子痛起来了。”
这下子可把吴氏吓坏了。
现在大厅只有她们俩，要是傅沉烟出事，她就脱不了关系，何况，她刚说过诅咒的话。
巧的是，周妈妈正好从内室走了出来。
“四奶奶，您现在娇贵着呢，可不能坐久了，快回去好好躺着，要是哪里不舒服，夫人又要心疼了。”
周妈妈笑着走到傅沉烟身边，亲昵又尊重的扶她起身，又招呼梅巧等人好生搀扶，细细交待一番，才想起对面傻坐的吴氏，回头歉意的说道，“哎哟，真不好意思，表大奶奶，您先坐着，我送送四奶奶，马上就来陪您。”
吴氏自是不好说什么，挤出笑脸来点头。
出了大门，傅沉烟笑道，“多谢周妈妈解围。”
周妈妈就知道傅沉烟已经看出来她一直在门后听着动静，也不否认，意味深长的笑，“四奶奶的谢，我可当不起，这是大夫人的意思。”
傅沉烟吃了一惊，大夫人会帮她？还没反应过来，周妈妈拍拍她的手，又交待梅巧路上小心，就回去了。
梅巧路上嘀咕了一路，什么“大夫人究竟什么意思？”、“那个表大奶奶是不是上次小产，受了刺激，坏了脑子？”
傅沉烟没吭声，因为她也这么想。
回到朴景园，杏花迎着，一听就怒了，指着梅巧的额头责备，“你还说人家坏了脑子，我看你也坏了脑子！怎么不上去打她一顿？你以前不是敢推大姑奶奶吗？现在是越来越怂了！”
梅巧既惭愧又委屈，闷声道，“我想打，四奶奶不让。”
杏花忿忿道，“以后我跟着，你在家呆着。”
梅巧低着头反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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