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哭泣
也不知是她来得巧，还是来得不巧，大老爷和大夫人竟然在一起说话，说他们是在“说话”，其实不妥当，因为傅沉烟在门外驻步迟疑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声音，敢情两人只是在静坐比耐力。
看到两人的刹那，傅沉烟就后悔自己的到来，但大老爷已经先开口喊她了，“老四媳妇有事？”
傅沉烟没法再走了，只好进去行礼，犹豫着道，“确实有个小事，想请教母亲。”儿媳妇嫁丫鬟这种事，和婆母说就行了，家翁一般不过问后宅事。
谁知，大夫人冷冷看她一眼，没说话，大老爷倒是又开口了，“你说罢。什么事？”
傅沉烟一听，这是打定主意要旁听了，只好如实询问，“儿媳听说府里有规矩，下人若是成了亲，就必须发卖出去，不知道是否有这规矩？”
“有！”
傅沉烟愣住，她没想到大夫人会回答地这么直白，呆了好一会才说明来意，“母亲，我身边有个丫鬟，既细心又贴心，眼下到了婚配的年龄，可我又委实舍不得她离开，万般纠结之下，我只好来问问母亲了。”
大夫人的脸色阴沉得厉害，许久没出声，旁边的大老爷亦静默而复杂的望着老妻，也不开口，不知在想什么。
傅沉烟一下子反应过来，汗透衣裳，她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犯了个大忌，这个规矩极有可能与大夫人心中那根有毒的刺有关，自己这么一提，就是在拨那根刺，且当着大老爷的面。
大老爷和大夫人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分枕陌路，不过是保留着夫妻名分罢了，最近才刚刚有那么一点缓和的苗头，说不定就被自己这句话掐断了。
真是要命了。
气氛诡异而压抑，傅沉烟暗暗后悔自己没选对时机，眼下没法再继续为杏花说情了，还是迅速撤离、稳住大夫人的情绪以及他们夫妻俩的关系要紧，她咬咬牙，强挤出笑脸，“此事，还是回头再说吧，母亲累了，儿媳就不打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自己的丫头，自己做主就是，不用问我。”
傅沉烟大气不敢喘，低头要走，忽然听到大夫人的声音，一时愣住，茫然抬头看她。
她居然也看着傅沉烟，甚至露出一丝苦涩而解脱的笑容，接着说，“那些规矩，已经没必要了。”语气幽幽，似乎自嘲。
傅沉烟一怔之后大喜过望，“多谢母亲。”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与欢喜，大夫人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许可，不仅是第一次对自己的接纳和支持，也说明她本人正在努力一点点修复伤痕。
她压制住兴奋，忍不住去看大老爷，果然发现大老爷先前沉沉看不透的眼神像是吹来了一阵清风，将浓浓雾霭吹薄、吹散，露出深藏其后的情绪，如同层层叠叠的坚冰开始开裂、破碎。
从九榆堂出来，当头阳光照着，明明是火辣辣的热，傅沉烟却有种久违的开怀和轻松，绿荫小径在眼前蜿蜒向前，在大片大片浓烈的色彩中延伸，望不到尽头。
她突然有个想法，想去一趟百宝楼，亲自为大夫人挑一件首饰，自己还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也许，是时候表一下心迹，让她高兴高兴，也庆祝她转身开始新的生活。
想到就做，她叫了杏花跟着，“顺便也给你挑一些。”
杏花知道她刚从大夫人那回来，忐忑的问，“四奶奶，府里的规矩……”别看这丫头平时口齿伶俐、做事麻利，是个爽快人，但心思也重，她和薛砚之早就两情相悦却一直隐瞒，就是因为听说有个规矩，后来傅沉烟虽然安慰她没关系，但她始终不安稳。
“我刚问了大夫人，那规矩早就废了。”
“果真？”杏花惊喜不已，脱口问道。
傅沉烟笑，“我哄你做什么？这丫头，高兴糊涂了吧。”
杏花俏脸一红，低头傻笑。
两人进了百宝楼，伙计的眼色极好，一眼就认出久未登门的傅沉烟，乖巧的改口，“贺四奶奶一向安好？快进雅间里坐。”
傅沉烟笑着谢过，跟随入内，伙计利索的送来名茶点心和水果，招待齐备了，才问，“四奶奶今儿过来，想看些什么？还是随便瞧一瞧？”
这一问，倒是把傅沉烟问住了，她只想着买个东西给大夫人，却没想好要买什么，也不知道大夫人喜欢什么，不禁懊恼自己仓促，应该先向周妈妈打听打听，才好投其所好。
“随便看一看，你拿些别致的好东西来。”来都来了，总要看看。
伙计很聪明，立即端来匣子。
傅沉烟让杏花挑自己喜欢的，杏花瞪大眼睛不肯动手，百宝楼的东西没有不贵的，她一个奴婢怎么配用？
傅沉烟劝了几次，她才挑了一对珍珠耳环，在一匣子的首饰中差不多算是最廉价的了，饶是如此，她还感动得哭起来。
傅沉烟叹口气，亲自帮她挑了一整套首饰，让伙计包好。
杏花伏在她膝头直哭。
傅沉烟把她拉起，“你虽名义上是我的丫头，但是我一向没有低看你，姑娘家出嫁，一生也就一次，自然要隆重，将来梅巧要是嫁人，我也一样，不会亏待。”
刚说完，忽闻门外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这屋里是贺家四奶奶？”
傅沉烟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再一回忆，想起这是曾夫人的声音，没料想会在这里遇上，出于曾氏的原因，她与曾夫人多年前的那一点点交情也淡得没了痕迹，但对方既然主动发问了，自己也不能缩在屋里不出声。
她示意杏花去开门，果然见门口站着曾夫人。
“真没想到，贺四奶奶还会亲自到百宝楼来给一个丫头挑首饰。”曾夫人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冷冷扫过杏花，然后落在傅沉烟身上，“是这丫头要配人？”
傅沉烟皱眉，她一向知道曾夫人说话直接了当，但刚才这话已经不是“直接”，而是“鄙夷”了，所以，她的脸色也没多好，面无表情的盯着曾夫人，“夫人循声而入，是为了与我叙旧，还是攀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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