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
鹿城的夜总是很静，偶尔有车辆在马路上驶过，带起一阵风卷走了地上的落叶。
他坐在路边，使劲用手胡乱抹了一下脸，原本已经花了的脸现在不成样子。眼泪早就干了，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却还努力做着悲伤的表情，就着这张看不清原貌的脸倒是显得非常滑稽。
心里那份执念告诉他，这是你的错，你应该自责，你应该难过，你应该大哭一场来谴责自己的罪行。
可是哭有什么用呢，从小到大他最不缺的就是眼泪，唯独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哭了。
他觉得悲哀是对他这小半个人生最好的诠释，自幼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便是年过花甲的奶奶，一年前也去世了，现在连他唯一的朋友也不得幸免，为什么老天要带走他身边所有的人，却独独留下了他自己。
“啊！”
他仰起头大吼了一声，好像要发泄心中所有的委屈，声音却嘶哑的可怕。
“都怪我…”
他把头埋在双膝间，喃喃自语道。
如果不是他一时怒火攻心说了过分的话，也许路远就不会一头扎进马路中间，被来不及刹车的货车撞到。他真切的看到，他唯一的朋友，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他最亲近的人，在空中血染了半边天，然后重重的砸在马路上。
那沉重的落地声顷刻间摧毁了所有的理智，他来不及哀嚎，飞一般的冲到了满身是血的路远身边，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下。
还记得，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路远毫不责怪的眼神和用尽最后力气撑起来的笑容。
“我……”
路远张了张口，仿佛是要说些什么，立刻放低了哭声，将耳朵靠近他，想听他生命最后一刻的话。
可是，他再没等到第二个字。
不敢偏过头去看他的脸，颤抖着弯下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然后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三天，抱着路远的尸体在马路中间傻坐了三天，期间警察多次过来劝他，甚至想强行把他拖走，但他像块木头一样，死死的抱着路远不松手，也不说一句话，最后终于是经不起疲倦和饥饿一头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路远的遗体已经被他的家人带走火化入土了，眼神空洞的望着手上的吊瓶和周围刺眼的白色，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来面对这个世界和他自己。
他逃院了，拔掉了手上的针管，不顾护士的劝阻，一路狂奔回了路远出车祸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都怪我…”
心中的懊恼和痛苦快把他折磨疯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这个世界上唯一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有价值的人，现在也消失了。
茫然的望着路远死去的地方，是他害死了路远，可是路远临死前却连一个埋怨的眼神都不施舍给他，那种温柔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的罪人。
他本来就是个罪人。
路远临死前，到底要说什么呢。
我不恨你，我不怪你，谢谢你为我伤心，这不是你的错。
想到这里又一次的发了疯，他跪在地上用拳头使劲砸向地面。
“为什么！明明是我的错！明明是我害了你！为什么你要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我！为什么你不怪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你回来啊，哪怕再见你一面……”
痛苦的跪着蜷成一团，抱着头泣不成声，嘴里喃喃的为什么已经听不出调子，手背上流出的血顺着发丝缓缓滴落在地上。
一阵风拂过他的脊背，他的哭声渐渐地弱了下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空间也晃的越来越厉害，他知道自己又要晕过去了。
也许就这样，死在这里就好了。
就在他坚持不住马上就要倒下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嗓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你刚才说…愿意用生命作为代价，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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