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巧舌如簧
“家人……”那人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不由得苦笑道，“一家人是这样的吗？家人不应该和林中鸟儿一样，有好处时，大家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闹哄哄的，一旦灾难来了，就四面八方，各自逃命吗？”他一想到抛妻的老爹，弃子的老娘，互相算计的亲戚朋友，他不由得感到一阵诧异，“如果说自己家中无亲情，为何这么一个落魄的渔夫又如此看重自己的家人？”他哪里知道，自古，天家无亲，高门无义；帝王将相，一路走来，那一个不是手足相残，从万千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是以，这世间亲情，反而在贫寒人家多为看重。
正在他自度心事之时，老渔夫听出这声音有异，仗着胆子走到船边，探身向海里望，风浪遮掩，也看不太清楚，只依稀觉得年纪不太大，忍不住道，“咦？这海神爷爷也不甚老嘛！”
这少年生在富贵之家，思虑之心难免比平常人重些，但毕竟年幼，尚未行chéngrén之礼，正处在那年少不知到愁滋味的时节，见老渔夫明明看到自己了，却依旧把自己当成海神爷爷，烦忧顿消，忍不住咯咯笑道，“你叫我爷爷，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别带上海神那俩字，你可以叫我小陆爷爷，或者陆小爷爷，这我都不介意。”
老渔夫诧异道，“难道海神爷爷俗家姓陆？”
“海神姓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姓陆呀，我叫陆小天！”那少年占了别人便宜似乎很高兴，作势就要跟老渔夫攀谈起来，“哎！老头儿，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叫什么？”
老渔夫脑筋再迟钝，此时也知道自己上来别人恶当，顿时有些气恼，也不告诉他自己名字，张口骂道，“原来你根本就不是海神爷爷啊，你是哪里跑来的小骗子，咋恁得会骗人！”
陆小天被人骂成小骗子，也不着恼，反而嘻嘻笑道，“承蒙夸奖，承让、承让……不可否认本人生平说谎无数，不过被人当作神仙，还是第一次，哈哈……”笑完居然还摆出一副得意模样道，“来，老头儿，搭把手，拉少爷我上去！”
老渔夫怒道，“你这么戏弄我，还要拉你上来？”
陆小天顿时摆出一副惊错诧异的样子道，“我承认我骗了你，但是我什么时候耍你啦？”
“你冒充海神爷爷，还让我做那个抛妻弃子，舍弃母亲的取舍，差点逼死小老……老汉我……”老渔夫刚想说小老儿，又觉得落了自家气势，是以老汉自称，但他一想到刚才自己做的那个残忍选择，心中余悸，眼眶里又差点落下泪来。
“此言差矣！”陆小天摆出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道，“我虽然骗你，却从未耍你，这是两码事；而且我让你做的那个选择，完全是为了你考虑啊！”
老渔夫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也不说话，就这么瞪大眼睛，盯着陆小天，一副你继续编，任你再巧舌如簧，老子也不信你的样子。
陆小天也不含糊，一本正经地道，“你想想，如果你遇到的是真的海神，他真的会答应你一换三吗？”说完一脸严肃地望着老渔夫。
一个问题，就顿时把老渔夫问得心里发慌，气鼓鼓的眼神里闪烁出心中不安和慌乱，嘴上犹自强撑道，“就算海神爷爷不……不答应……也不会像你这样……逼我做那样为难的选择！”
“他不会逼迫你？那他会怎么做？随意帮你选一个，还是一份好处分三份儿，每个人得一份儿，让她们过得都不太好却也不至于太坏？”陆小天好奇问道。
“海神爷爷……才不会……像你这么无聊……还分……分三份儿……”老渔夫结结巴巴地道。
“那就是前者啦！”陆小天一副早已料定的模样道，“这比我让你三选二可要厉害多啦！”
此时，要不是漫天飘雨，老渔夫肯定已经冷汗涔涔了，就这样，他也是遍体生寒，心中暗暗后怕不已，这小骗子所言不假，若不是遇到了他，自己恐怕真的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了，海神爷爷随意完成一个要求，让剩下的两人自生自灭。自己已然对他们不起了，若是再错过了这次补救的机会，恐怕做鬼也难以心安了。他越想越是后怕，神色里掩饰不住的哀伤，沉声道，“你说的不错，我差点又害了她们！”
陆小天在水中一拍手道，“这不就结了嘛，我明明是好心帮你，给你提个醒，你却反来怪我，不识好歹！”
老渔夫被少年教训，顿时语噎，心中羞愧，对着海里的陆小云抱拳施礼道，“多亏了你的提点，我方才差点又铸成大错！”
陆小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道，“对嘛，你确实应该感谢我，只让你喊我几声爷爷，算是便宜你了！”说完还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两声。
老渔夫脸色不由得一黑，心道，你既有求于我，还说这种让我难堪的话，若是惹恼了我，我又岂能救你上来？但一想到，海神爷爷顷刻将至，自己如果把他拉上来，岂不是给自己陪葬了，他虽对自己言语不敬，但毕竟有恩于自己，自己万万不能害了他，于是一脸歉意地道，“我不能拉你上来了，你还是自行逃命去吧！”
陆小云大吃一惊，疾声高呼道，“哎！我说老头儿，我可是你的大恩人啊！”
老渔夫一脸郑重地道，“那我就更不能拉你上来了！”
陆小云顿时怒道，“你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老渔夫无奈道，“非是老汉不想救你，如果我让你上了这条船，反而是真的害了你的小命。”
陆小云狐疑道，“我说老头儿，你别虎我，小爷儿我可是身经百战，精通各种骗人的勾当，从没上过当！”
老渔夫一脸诚恳地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们海民一生靠海打渔，这一切都是海神爷爷的赏赐，他保佑我们二十年，二十年后海神爷爷就会来带走我们！”
“带走你们，带去哪里？”陆小云犹自不信。
老渔夫神色黯然，无奈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我草，你是说他会吃了你们？”陆小云惊呼道。
老渔夫点点头。
陆小云满脸惊奇，“你们这拜的是哪路海神啊，怎么还要吃人，这分明是海妖啊！”
老渔夫苦笑道，“几百年来，海民出海，每每遇到海上风浪，就会葬身大海；直到海神爷爷出现，他承诺保佑我们二十年出海，风平浪静，二十年后他完成了对我们的承诺，代价就是我们心甘情愿地被他吃了，总的来说，海神爷爷还是有恩于我们的！”
陆小天嘴巴张的老大，一副惊奇错愕的样子道，“你们不跟他签这个承诺，就不能出海打渔了吗？”
老渔夫苦涩无奈道，“没有海神爷爷的保佑，不要说二十年平安无事，哪怕是两年，两个月，我们都撑不下去的！”
陆小天望着老渔夫的面容，狐疑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出海打渔的？”
“我十六岁行了chéngrén礼，就开始跟着父亲出海打渔了。”老渔夫不知道陆小天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陆小天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别告诉我你今年才三十岁！”
老渔夫脱口答道，“我今年五十有三啦！”说完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显得颇为古怪。
陆小天立即显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道，一脸鄙夷道：”我说你这个老头儿，也忒小家子气，不就叫了我几声爷爷嘛，至于撒谎骗我吗？东拉西扯地说什么海神吃人，你十几岁打渔，到现在都快四十年了，还说什么海神爷爷保佑二十年，你骗鬼呐！”接着又气愤地说，“你休要再装神弄鬼骗你家小爷，我打从娘胎出来就会骗人了，你又怎么骗得了我，你现在把我拉上去，我还念你一个好，如若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老渔夫面色难堪，神色不安，连连摆手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条船真的不能上，真的有海神！”
陆小云气急反笑，“那你说，你为什么还没有死吗？”
老渔夫面色挣扎，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堪往事，最后叹了一声道，“我不是没有死，在海神爷爷那里，我早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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