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浴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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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浴佛

  现在上头坐着的那位名讳正是许玄。虽然因着姜太后的缘故,那位与姜家有些关系,但姜沅却是不曾见过的也未曾听闻过多的,现在又怎么会平白提到了名字?

    姜斯问陈氏:“你确定没有听错?”

    陈氏摇头:“我也这么认为,但阿沅说了好几遍,即便我想听错也难。”

    “可还有旁人听到?”

    “阿沅说的声音小,除了我应当是无人再听到。”

    姜斯点点头,思虑了半晌,只让陈氏先不要声张,待阿沅醒了再试探一二。

    陈氏应下。

    住在绿漪轩的王衍听闻姜沅大病一事,寝食难安。姜沅毕竟是陪着他游园才中了暑气,这让他倍感愧疚。可女子闺房又不大方便来往,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表达歉意。幸而第二天就传来姜沅大好的消息,令他稍稍宽慰些。

    正巧有往年间虽祖父云游四海时结识的朋友路过幽京,为他带了几件罕见的宝物,其中有一件珐琅彩花卉簪,做工精巧,单是放着就好看。

    王衍花钱要买下那簪子,友人拒收,王衍无奈,只得道:“我这簪子是用来送人的。”

    那友人一听来了兴致:“可是送姑娘的?”

    王衍未置是否。

    回了姜府王衍将这一道簪子放了锦盒,托姜景带给姜沅。姜景苦笑道:“一个个的都托我去做人情,可见我好欺负。”

    王衍听他这么一说,好奇地追问:“一个个?莫非还有旁人也托你这么做?”

    姜景将之前刘小世子与姜沅斗蟋蟀的事简言告知了王衍,王衍自进姜府也只见过姜沅一面,单以为她死气沉沉不似个孩子,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登时心下存了几分兴趣。

    姜景去送簪子,由于王衍特意嘱咐过他不要透露是自己送的,姜景只说得了件好物给她。姜沅未作他想,收下了盒子。

    兄妹两个好久没有像这般心平气和坐着聊天了。姜沅首先提起之前的事,问他阿兄:“那人现在如何?”

    姜景这些天翻来覆去思考着姜沅对他说的那些话,虽很气馁挫败,却不得不承认言之有理。原来做义士也得看身份。

    “那人已出了城。”姜景说着,面色不觉灰败,“你上次说得对,确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们家既傍着宫中的宦臣,就万不该做此‘违逆’之事……”

    他话中明显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姜沅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明白姜景的苦楚,小孩子天性是崇善,冷不丁发现自家并不如所想那般清白,确实是致命的打击。

    “乱世中哪有什么无辜之人。”姜沅说,“你莫把阿耶阿兄想得有多坏,不过为了保命罢了。就算是你以为的义士,又何尝不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她这话说的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年纪。姜景却听呆了,怔怔的:“棋子?”

    能下这盘棋的从来就不是他们这些眇眇之身,只不过局中人不自知罢了。姜沅也是上辈子流窜后宫多时才摸索出这个道理。这一切一开始就是王室与世家的纷争,旁的不过是障眼法。那些宫中权宦,他们这些依靠着权宦的权贵,不过蝼蚁。

    但是这些话就不能对姜景说了,再说就露馅了。姜沅调整了下心思,故意扬起笑脸来,抱着怀中锦盒:“这簪子真好看,多谢阿兄。”

    姜景却有些回过神来,他起了疑心,看向姜沅:“你是从何得知这么多事的?”姜景一早就觉得自家妹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我?”姜沅笑了笑,耸耸肩,“我是在话本子上看的。不像阿兄与本子上的人一样,所以才出言提醒。”

    姜景尚且存疑,但看着姜沅把玩簪子的开心样,只得把那疑虑暂且抛之脑后。

    姜沅好了之后便跟着王荞先生读书识字。陈氏把最左的西湘园均划给先生做书阁,每日刚过卯时姜沅就得到书阁温书,姜景则是从族学回来后再到这里来。两人年岁差一,所读的东西却差得多,所以分了两间房。

    姜沅上辈子光顾着悲春伤秋,这些基本功一个都没做好,从头开始练也应该。每日先生置了书,姜沅就开始照着书中内容练字。她年岁小,即便前世有过习字经验,手腕的力气却不够,时常写得歪歪扭扭。

    老先生是个宽厚人,不计较姜沅基础差,耐心教导她,是以姜沅进步很快。

    余半月风平浪静,姜沅前世多恨这些无用功,今生真正练习得入境却别有滋味。连带着那些中庸典籍也看得进去了——虽然在先生那里她还只是背千字文的程度。

    四月初八,浴佛节。

    这天休息,姜沅起了个大早,书烟为她准备了一套颜色素雅的衣裳。月白竹叶立领中衣,鹅黄印花披帛,疏了简单的发髻,佩戴着姜景送来的珐琅簪。大半月过去姜沅肤色已白了些,小孩子又长得快,身上的稚气稍稍退去些,眉目间也隐约得以窥见日后风采。

    清早吃了宫中赏下来的不落荚,姜芷便等在府外了。半月不见小姑娘身量又拔高小半截,白色襦裙配着木青蓝小褂,婉约沉静。

    二人由陈氏领着去往城郊金觉寺祈福。到时已见不少人。姜芷眼尖,一下即看到了人群中的谢冰卿,悄悄推了推姜沅胳膊肘。姜沅得到了陈氏的许可后,便与她一道去寻了谢冰卿。谢冰卿梳着坠马髻,发髻上插着镀金蝴蝶簪,身上也是白绸中衣配米黄撒花披帛,整个人仙气之外多了几分清丽,尤其是与姜沅衣衫服色相似,两人站在一处分外和睦。

    谢冰卿眼见了两位小妹妹,也是高兴。尤其姜沅。上月见她时还完完全全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如今竟似长开了,性子也似乎沉稳不少。

    三人站在寺外说了会儿话,便携着手一同进寺里烧香。听完了讲经,已是午时,她们各自取了浴佛水饮下,照例在寺中用膳。寺中后院里有不少相熟的面孔,几人一一打了招呼,寒暄一二,直到了半下午才做解脱。

    她们一同出了前寺门槛,看到不远处设有一香坛,下摆着姻缘签。女眷们排着队在此处讨签。

    谢冰卿脚步略微一顿,

    姜沅一眼即看出谢冰卿的踌躇。这年纪所忧心的事翻来覆去不过几件,谢的心思很容易猜透。

    “冰卿姐姐要不要去求一签?”姜沅很是善解人意。

    谢冰卿犹豫着还未作答,倒是姜芷兴致勃勃:“反正时日还早,我们一道看看去吧。”

    谢冰卿只得同意。

    求签的人太多,排了还一会儿才轮到她们。姜芷第一个求的。其上题着四句:

    鸳鸯飞入凤凰窝,休听他人冷口多,自是有缘千里合,不问年命也相和。

    大周尚晚婚,女子十八才考虑亲事,男子则稍晚些,单说姜沅她长兄十九未婚,房中也没有其他人,还未到及冠之年就已搬到别府入住了。是以姜芷年岁小,倒是无所谓这些,不过求着玩玩,也不大在意结果。

    第二个求签的是姜沅,签文书: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是难得的上上大吉签。姜沅所想得则是上辈子嫁作皇室妇的事,一时只觉得好笑。

    最后一个是谢冰卿,她的态度要比其他两个态度端正多了,面上也不见笑容,动作有板有眼,十分虔诚。然而谢冰卿手运却不大好,取了签只看了一眼脸色即变得煞白。姜沅姜芷见她不对劲,立时扶她到一旁休息。

    姜芷刚要询问详情,谢冰卿却已调整好了情绪,只道累了想去用些吃食。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她不过强颜欢笑,却没人敢去询问。

    三人坐着轿子到了寺脚下的长街上。浴佛日街道比以往更繁华。谢冰卿始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却又不曾透露那签文的只言片语。

    寻了一家新开的清风楼,点了爽口小菜,又上了应时的点心。吃到一半遇见了姜景一行人,那谢冰卿是极夺目的,其间几人不觉多看两眼。

    姜景他们去了楼上,楼下又归于安静。有卖曲艺的女子弹琴唱起了小调,书烟几个应着吩咐投了钱。

    吃完出来,楼上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姜沅的名字,姜沅回头,楼上传来一阵笑声,姜沅只来得及瞥见一玄色衣衫的身影,旁的也看不到了。年岁小这样嬉闹倒勉强说得过去,可在场谢冰卿已及笄,姜沅恐她对此有了微词,却不想谢一路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琐事。

    毕竟是名动幽京的人物,姜沅其实对谢冰卿上一世的归宿隐约有些印象。前世谢冰卿十八出嫁,嫁的是门当户对太傅之子。然而这些话又不能直说出来。

    这三人各怀着心思,连带着游逛也不尽情。幸而这时傍晚,天色已昏暗,走在混沌中,旁边又傍着喧嚣人群并不见尴尬。天边有烟火放出,升至天际绽开,十分绚烂。她们停下站在桥边看了好一会儿。书烟瞥见有卖面具的小摊,便问姜沅要不要。姜沅遂邀了谢姜二人同去。浴佛节为了驱鬼所卖的面具大都狰狞恐怖,几人互相试着,谢冰卿被这气氛感染,也稍稍放下心事。

    那边姜芷瞥见一游走小贩处有新鲜玩意,拽了身旁的谢冰卿一道去看,只留书烟陪着姜沅。待姜沅选好了面具那二人已不见了踪影。姜沅与书烟去寻她们,路过一桥,天色已晚正是逛庙会人最多的时候,人潮一冲,各自走散。姜沅夹杂在人群里左右皆是不相识之人。人潮移动得有些快,姜沅小短腿不大跟得上,其间差点摔了一跤,幸而身旁有人扶了她一把。姜沅以为是书烟找到了她,并未在意。

    好不容易到了人少的地方,姜沅挣脱开书烟的手,整了整衣衫,才道:“我们去河边找一找吧。”

    书烟未语。

    姜沅有些奇怪,回头看去,登时愣住了。

    那人比她高一些,带着银制恶鬼面具,着白底黑缘的长衫,长身玉立,独见风华。

    ——这哪里是什么书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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