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力
连碧湖。
“这湖上的雾气怎的那么大?”谢岂撑着船,环顾四周。
阿叹眯着眼,手指轻轻触碰雾气,喃喃:“怕不是雾……”
船只忽然停住,阿叹一个踉跄险些跌出去。一只强有力抓住她,等她稳了又立马放开。阿叹知道是谁,却不回头。
“怎么回事?”南芷询问。
“好像撞到什么了。”谢岂探出身子张望,但雾气愈来愈浓,什么也看不清。
“不对。”阿叹蹙眉,“九哥小心!”
一幢黑影隔着浓雾冲上云霄,仰天长啸,疾风一般向下掠来。鼓野执戟抵挡,气流冲击,震碎了他们身下的船只,席卷着众人坠入湖中。
湖水翻腾浑浊,阿叹睁不开眼,只能用力地蹬出水面,新鲜的空气冲入肺腑,阿叹如获新生。
“阿叹!”鼓野的声音尽在耳边。
“我在这儿!鼓野,我在这儿!”阿叹的叫喊淹没在巨浪之间。
空中破天而来一条蟠龙,咧着獠牙朝她冲来。阿叹避之不及,幻化出长剑以仙障抵挡。蟠龙狠狠地撞在了仙障上,带着拼死的劲。
阿叹被撞出几尺远,重重地摔在崖壁上。后背麻木,只能感到有液体在汩汩流出。她失力坠入湖中,殷红的鲜血在湖上蔓延开,如一朵绽放的红莲。
蟠龙在上空盘旋良久,确定她已无任何生还迹象,正欲归去,却见晴空忽暗,乌蒙蒙之中劈下一道惊雷,至击湖面。蟠龙惊愕躲避,又是一道惊雷劈下。
方才那殷红之处波涛翻涌,一束白光破水而出,而被白光包裹住的竟是血瞳的阿叹。她神色凌厉,周身光芒,是与往常全然不同的样子。
蟠龙目眦尽裂,咆哮着冲上去,只见阿叹挥剑,水冲云霄,裹挟着白光刺向蟠龙。
蟠龙未曾想过她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白光刺穿了他的躯壳,哀鸣着坠入湖底。
阿叹瞳色渐褪,空中乌云消散,白光消失,她失力下坠,鼓野飞身将她接住,捧着脸喊道:“阿叹,阿叹。”
阿叹悠悠醒转,气若游丝:“鼓野……”
“我带你去地上。”
鼓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阿叹难受地蹙着眉,唇色惨白,背后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又是后背。
鼓野搂住她,从怀里拿出昆仑药瓶,倒出一颗喂入阿叹口中。
阿叹往鼓野怀里钻了钻:“疼……”
鼓野又将她搂得更紧些:“别怕。”
背后的伤口在药力的作用下渐渐愈合,阿叹神思渐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依偎在鼓野的怀里,一时局促,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何?”鼓野扶起她,神色淡淡。
“无碍……”阿叹扶着脑袋,借力站起,“九哥他们呢?”
“阿叹,你可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情?”
“昏迷前……我被蟠龙撞上崖壁,然后就晕了过去……是你救了我吗?”
鼓野蹙眉:“不是,是你自己。”
“我自己?”
话语间,湖底一声低鸣,蟠龙爬上陆地,恶狠狠地盯着阿叹。
她见它嘴角有血,走进几步,质问道:“你为何袭击我们?”
蟠龙冷哼:“你们一群乌合之众,既夺走了‘天一生水’,为何再来咄咄相逼!”
阿叹明白了,原是蟠龙将他们错认成了无天,她解释:“您认错人了。”
“不可能!你身上的灵力与他们如出一辙,本座断不会认错!今日你若是再硬闯,休怪本座与你同归于尽!”
阿叹未有多言,她欲上前,被鼓野拉住:“我同你一起。”
“我一人便好。”她拂去鼓野的手,掌心凝聚灵力,蟠龙以为她要杀它,正欲抵抗,却发现那团灵力渗透鳞片,一寸寸地进入体内,霎时全身舒畅,伤口亦恢复如初。
“你……”
“我说过的,您认错人了。”
蟠龙见她神色坦荡,不像欺骗的模样,但又想起她方才灵力大张的姿态,心中又颇为疑惑。
“您如今相信了吗?”
蟠龙不言,身上鳞片层层消散,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立于眼前。
鼓野上前将阿叹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他。
那人对他们抱拳道:“在下连碧湖守护神亦风,是条千年蟠龙。方才识人不清,误伤了姑娘,多有得罪。”
“在下阿叹,方才之事情有可原,您不必挂怀。”阿叹见事况明了,又问,“敢问亦风前辈,可有见到与我们同行的其余两人?”
“他们二人不及你们法力高强,已被我捉入了湖底,误会既已解开,我自然会放他们出来。”
“多谢。”阿叹瞧着湖上道,“这雾气常年如此吗?”
“不,自从那些人来过,连碧湖就变成了这般样子,若不是姑娘冲破法障,我怕是根本出不来。”
“是无天的魔魇。”阿叹走近湖边,聚力要发,脑袋一阵晕眩,险些又晕过去,鼓野揽住她,“别勉强。先入湖底再来也不迟。”
阿叹攀着鼓野的胳膊,微微点头。
“还请带路。”鼓野说道。
亦风见二人举动不一般,会心一笑,抬手道:“请。”
湖底当真不似湖面,有了法力的加持,变作了一处宫殿。因湖面雾气,湖底略显晦暗,亦风掌了几颗夜明珠,柔和的光映照着水波粼粼。
鼓野将阿叹放在榻上,正欲走,被她轻轻拉住,无厘头的来了一句:“我不恼你了。”
鼓野先是愣了一瞬,旋即笑了出来,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好好歇息吧。”
帷幔放下,阿叹转身睡去。
鼓野对亦风说道:“他们两个呢?带我过去吧。”
谢岂南芷被封在冰棺中,亦风解开封印,对鼓野说道:“他们一会儿便会醒来。”
鼓野应了一声,却听亦风道:“若在下没看错,阁下是魔道中人吧?”
鼓野不语,只等着下文。
“亦风不才,在连碧湖被封印千年,对外事知之甚少,可神魔……若在下没猜错,那位是灵山十巫中的巫姑吧?神魔两界,自古敌对,为何……”
“今非昔比,如此而已。”鼓野背起冰棺上的两人,扬长离去。
因先前风餐露宿,救治伤患睡得不足,加之今日受伤,阿叹这一觉睡得极沉。
她是被饿醒的。
“什么东西那么香?”她撩起帘子起身,只见几案上摆着烧鱼和莲子羹,立马跳下榻扑倒几案前吃起来。
“阿叹你终于醒了。”南芷端着一盘螃蟹进来,见她狼吞虎咽,笑道,“你可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呢。谢大哥说让你好生修养,醒了他有事儿找你。”
“什么事儿?”阿叹直觉不好。
“没说。不如你吃完去寻他吧,碗筷交由我收拾便好。”
阿叹去找谢岂时,里头还有人,便待在外头等候。
只听里头一人说话,听声音应当是亦风:“人族?那力量可不是人族能够驾驭的。”
“我们巫蜀族承继了灵巫草的鸿蒙之力,又有商乌神君神力的加持,如何不可能?”
“若那力量并非源自本身,我又如何分辨不清?”
门被敲响,阿叹在外问道:“我能进来吗?”
众人平息,谢岂上前开门,神色有些严肃。
“九哥,你找我。”
“阿叹,我问你,你是如何伤得亦风?”
“哈?”阿叹有些震惊,“我打伤了他?”难道不是他打伤的我?
“亦风说你被他击落湖中,而后乌云压境,平地起惊雷,你从湖中窜出,周身白光,双目血色,一击便刺穿了他龙身。”
阿叹听得恍惚,仿佛在说别人。
“你可还记得?”
“我……”
“阿叹自小生在灵山,若她有如此神力,为何我们不知?为何神君不知?”
“谢公子,亦风对阿叹姑娘没有任何敌意,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才与您详说。”
“我……”阿叹正想插话,却被谢岂抢去话头,“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九哥!”
屋子里的三个男人齐齐看向她,阿叹立在屋中,神色凝重:“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亦风前辈,可否详细告知阿叹那日的情形?”
谢岂被阿叹一声吼惊得说不出话,回神时亦风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数告诉了她。
阿叹沉默,良久才说:“我当真不记得。”她抬眼看向鼓野,轻声问道,“是真的吗?”
鼓野心中不忍,却也只能点头。
屋内安静地能听见风流动的声音。
“姑娘,从前可有去过什么地方?”亦风问。
“我儿时长在莽苍山,大些就回了灵山,三百多岁时因故去了趟魔界,便再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直至今日。”
“魔界……”亦风沉吟,“姑娘可有在魔界接触过什么人?”
阿叹回忆良久,鼓野在旁看着她,默不作声。
“我遇见了辄古还有岐木,还有……还有一个魔族。”
“一个魔族?谁?”
“我不知道……当时他受辄古伤害,我也只能帮他一点点……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我听闻辄古有‘斗兽’的癖好,若你见的是魔族奴隶,哪怕是凶多吉少啊。”
阿叹眸中暗淡,鼓野看了一眼,将眼睛瞥向一边。
“阿叹出入魔界时有陆吾陪伴左右,魔族之人是下不了手的。即便魔族之人能下手,可这又与阿叹身上的神力有何关联?”
“我还未能化成人形之时,正是神魔第一次大战,那时商乌神君历劫飞升,天上劈下来八十一道惊雷。神君分明在中原,那紫光我却能在连碧湖瞧见。那天劫整整渡了九天,地动山摇,天棱山的小妖吓得都不敢出来。那时我便在此,将整个天劫瞧得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
“阿叹姑娘显神时的惊雷与神君历劫之时的,十分相像,却又实在不同。若要详说不同之处……恕亦风眼拙,瞧不真切,却也只有意感。”
谢岂冷哼一声,一把拎起阿叹:“胡扯,她小时候体弱多病,米汤都咽不下。如今便有神力了?我看他摆明了就是瞎编乱造,阿叹别听他的,出去。”他将阿叹推出门外,正欲关上门,却被鼓野拦住:“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她有权知晓一切。”
“九哥……”
谢岂隐忍着:“好,那你们就听他的吧!”他甩袖而走,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南芷。
南芷:“谢大哥这是怎么了?”
“九哥!”阿叹正欲追上去,被鼓野抓住,“他如今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再去不迟。”
“他生什么气啊!”阿叹急得跺脚。
南芷安抚道:“阿叹别急,我去看看。”
谢岂一人走到了宫殿外,湖外已是黑夜,独余斑驳的月光透进湖底,明明灭灭。
“谢大哥……”南芷站在远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敢出声。
“你怎么来了?”
“阿叹让我来看看你。”
“她那小丫头?怕是我为何生气也不明白。”
南芷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确是不明白,可谢大哥为何不告诉她?”
“我即便说了她也不会懂。”
“阿叹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为何不会?”
“这个世上能者多劳。能力大者,承担亦多。阿叹若真赋有神力,我们巫蜀族的长老如何看她?六界如何看她?她亦会成为无天派的众矢之的。而照她的性子,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点。她能以平常心待之,可不见得别人就会。”
南芷浅笑:“谢大哥还是替阿叹着想啊。”
“我姨母死前把她交到我手里,我答应会好好保护阿叹,便一定要做到。可这丫头太不让我省心了……”
“我看话本子里有一句话,叫做:女大不中留。通常都是为娘的说的,谢大哥你现在是不是也有这种心思?”
谢岂:“……”
阿叹看南芷追着谢岂去,心里不好受,给亦风赔不是。
亦风笑道:“谢公子是姑娘的兄长?”
“是。”
“也难怪啊,长兄如父,谢公子是在替你着想呢。”
“神力有无与否,有什么可在意的?难道有了神力,我便不再是我自己了吗?”
“姑娘年级轻轻,就能有如此体悟,实属难得。”
阿叹心中失落,看了一眼鼓野,鼓野知其意思,便向亦风行礼告辞。二人沿着原路走,鼓野看着她,突然道:“你在魔界,遇见过一只怪物?”
“嗯?怪物?”阿叹淡笑,“是个可怜人,若不是被辄古折磨,他也不至于如此。”
“你讨厌他吗?”
“辄古吗?讨厌极了!”阿叹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魔族的大将军,连忙改口,“我我我,我不是……”
鼓野笑了,阿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见他笑,立马跳脚:“鼓野,你……”
“我说的不是辄古,是那个……可怜人。”
“哦……他啊,我不讨厌啊,只是有些担心……他的手被陆吾砍下,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接回去……”
“接回去了。”
“你如何得知?”
“我是魔族大将军,有何不可得知?”
阿叹细想也是,就比如商乌神君其实是知道她和谢岂偷酒喝的。
“等等阿叹。”鼓野拦下她。
“怎么了?”
“水流有问题。”
阿叹疑惑,却也只能跟上他的脚步。盘桓去着,饶了无数条路,却在看见的那一刹那震惊难言。
一个巨大的湖底洞窟镶嵌在宫殿中央,上头笼罩着法障,用阵眼封印着。
深不见底,唯当中一口水晶棺椁,好似吸取了月华精练,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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