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重遇曹旬
第五十八章重遇曹旬
由于樊妈妈的嘱托,我拿出来压箱底的好衣裙出来。上身白色轻纱配着鲜红襦裙,再绾上百合髻,私以为已是来盛音坊后最隆重的装扮了。
从当初樊妈妈在菱歌房内对我说了那些话后,我便决定要向她细心讨教。此后事事听她的安排。
她说要好生装扮,我便好生装扮,唯独她希望我今日能将面巾摘下,我未听从。
在我上台之时,晃眼见到对面暗处的樊妈妈望着阁楼微微皱眉,待站在台上余光瞟到,原是那阁楼中的人似乎正打算离开。
坐定,无意看到暗处的菱歌此时也皱紧了眉头。我未再思考更多,开始拨弦弹琴。
为了保证阁楼之上贵客和台下普通看客的欣赏品质,盛音坊的阁楼出口设于乐坊大门口处。换言之,会去阁楼看表演的客人在进入乐坊门口时就可直接上楼,要离开时也可悄然离开,不用经过下面的看客区,而要离开时,下楼的楼梯,又正对着戏台。
我自顾自地弹着曲,余光看到那要离开的人似乎在二楼楼梯口站定下来,在我正对面的方向驻足。
樊妈妈和菱歌的眉头都缓和了许多,我微微一笑,再弹完下一个曲调后,打算分神看看这位让樊妈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人是何方神圣。
不看还好,这一抬眼,刚准备拨弦的手指瞬间传来扎心的疼痛,樊妈妈和菱歌噌地站起身,眉头紧得似绾了打不开的死结。
琴弦断裂的刺耳杂音渐渐沉下去,乐坊内的看客们的议论声却从窃窃私语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坊内所有人此刻都带着或惊诧或不满的情绪,唯独二楼与我对立而视那个人,带着熟悉温润的笑,静静地站立在原处,看着我。
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也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善意和温和。
此时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激得鼻尖泛酸,眼睛也突然湿润。
曹旬,未曾想过,再见你竟是这般场景。
台下的纷乱声未歇,甚至越来越大,不少人质问着坊内众人怎么回事。
樊妈妈安抚着看客们的情绪,并承诺明晚盛音坊可免费入场。
嘈杂错乱之中,我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曹旬。此刻他站在高位,我必须得仰视着他,如我曾经在心中仰望他一般。
我以为日子过到这步,已是昏暗看不到尽头。
若是还有一点光明可寻,我曾想过有朝一日待风头过去,可以去尹国投靠琉珏,亦或是待荆府案沉冤得雪,回到临怀与琉玉相依为命。
但我却未曾想过,在陌生的他乡,遇上了心念已久,潜意识中却一直觉得此生不得再见的曹旬。
历经磨难之后,他乡遇故知,我心里欢愉、难受、委屈、辛酸顿时交融在一起,五味杂陈,逼出眼眶里噙着的泪来。
曹旬在一众人的簇拥中转身离开,留我怔愣在台上,仿若刚才对视的一眼仅是一场梦一般。
散场后,一位便装的公公尖着嗓子在后院召见了众人,言:“我家公子请念仇姑娘明日到府上奏曲儿。”
第二日一早,樊妈妈和菱歌到我的房间敲门。莺儿睡得正熟,我却是一夜无眠。
起身开门,樊妈妈道:“此处说话不方便,能否到菱歌房间内说说话。”
我点点头,道稍微整理下就来,让她们先回屋等我。
简单束了个发,便去了菱歌房中。
樊妈妈见我进来,率先屈膝给我行了个礼,菱歌接着也福身行礼。
我忙扶起她,急问:“樊妈妈,这是为何。”
“姑娘,请你务必收下此礼。因为接下来我的请求,单从此礼,实在无法和对你的希冀对等。”
她语气里是虔诚,也是不容拒绝,我挺直了身子,静静地等她行完礼。
她和菱歌缓缓站直身子,两人目光对视,菱歌朝她点点头,她转身踱步到菱歌床边,用力抬起床板,才见床下竟是空的地道。
樊妈妈从地道入口边上拿出一个眼熟的黄帛,我眉心紧皱,待看清那黄帛是何物,瞬间怒气上涌。
“这是当初,张府被抄家的圣旨。”
张府?我在脑袋里过滤着卫国姓张的官家,突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江南巡抚,张少卿?”
菱歌从行完礼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
当听我说到“江南巡抚”时,她眼中的恨意像要满溢出来,我看到她紧咬着牙关,一滴泪从下睫毛滴落。
“没错,菱歌正是张少卿之女,张茉。”
张少卿之人,我听父亲提过,说为官刚正廉直,为人也公私分明。
当初张府抄家案在卫国引起很大轰动,父亲当夜从军营赶回来闷声喝下一坛酒,口中直道:“真是可惜了一代英杰啊!”
樊妈妈开始向我摊牌,至少将她们是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菱歌,也就是张茉,乃张少卿年轻时一夜风流的私生女。张茉母亲生下她后,淋着暴雨将她送到张少卿跟前便去世了。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娃娃,张少卿的正妻并不喜欢,或许因为是个女娃娃,却也没更多刁难,实际上她也来不及刁难。
张茉两岁时,张少卿正妻也患病去世,留下了一个四岁大的儿子。张少卿虽为官清廉,却无法习惯家中没女主人的照料,丧期一过,立马娶了个新的妻子。新夫人肚子争气,为张少卿诞下一个儿子。三个小孩之间或许并不想直接争抢什么,但新夫人却不这么想。
张少卿公务繁忙,不经常在府内,新夫人便让张茉和哥哥去和下人一起干活,自己的孩子则养尊处优,啥也不缺。后张少卿还是知道了此事,气急败坏召集全府数落了新夫人,并表示日后对待张茉和大少爷必须毕恭毕敬,如有违反者,马上卷铺盖走人,还请了先生教他们诗书礼仪,张茉习琴棋书画,两个儿子则习武骑马。
虽然不用当下人了,但新夫人对两个孩子依旧没有好脾气,课一上完就坚决禁止自己的孩子跟他们玩,久而久之,受新夫人的影响,那小儿子对他们也处处刁难,在这样的环境下,兄妹两个相依为命,感情极深。张茉对古琴天赋异禀,但由于新夫人的压制,加上作为私生女,张少卿也确实不愿她抛头露面,故在江南一带知道她的人并不多。
在张茉十五岁时,靖南江洪水泛滥,靠江水而生的江南一带受灾严重。张少卿上书朝廷请求拨款赈灾,数十万赈灾银两拨下来,在过程中被地方官员层层搜刮,到江南时已所剩无几。
张少卿气急败坏地收集了贪污官员的名单,准备亲自上临怀城告御状。在那份名单中,有一个官员名叫伍烽,正是吏部尚书,我的第二号敌人伍熠的胞弟。
伍烽等贪污官员担心张少卿断了自己的生路,便在其上京路上埋伏,杀了张少卿和随从共计十三人。但杀害朝廷命官也是死罪,伍烽赶忙连夜派人上京通知伍熠,商量对策。
张府众人得知老爷被杀,每日以泪洗面。张茉的哥哥也准备启程进京告御状,还没等迈出府,却等来了朝廷的消息:张少卿私吞赈灾银两,在外游荡时被不忿的百姓乱棍打死。贪污之罪经查属实,剥夺巡抚官职,其后人永世不得为官。现特派遣吏部官员实地调查,是否还有其他受贿事例。
张府全家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家的老爷清廉了一辈子,到头来竟落了个贪污灾银的罪名!府上嚎哭不断,一片慌乱之中,只有张茉的哥哥,张少卿的长子率先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陷害,连夜托樊妈妈将张茉从后门带出了府避风头。
年少的张茉相信哥哥所说,等风声过了就回来,然待她再回张府时,才知父亲被吏部安上了十余条贪污受贿的罪名,全府都已被抄家。而自己因为是私生女,虽有姓名,却未记录在族谱,得以逃过一劫。
小小年纪的张茉承受不了如此重的打击,一下子哭昏了过去。樊妈妈强忍着伤心照顾她,待她终于从悲伤中缓过来,她对十五岁的张茉说:“茉茉,经历这番事由,你已不是孩子了。从今天起,我们要为张府而活,为他们报仇。”
我想起那日,我对荆府的众人吼着:“你们得活着,活着,很多年之后才会有人记得,临怀城曾经有过一个忠肝烈胆你的荆府,而不是意图谋反的荆府。”
我抬起头以手捂脸,泪水很快蕴湿了手心。
忆起往事,仇恨之情又冲上头脑,我冷笑一声,道:“真是万万没想到,我们的仇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我眼神坚定地看着樊妈妈,“开盛音坊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我的仇,也要找伍熠一族来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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