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兵而动下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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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兵而动下 5

  

    夏天雷目视许惊弦:“今日早些时候,老夫与雪兄、路兄等商榷后,有了初步的计划。不过因为都只是些繁琐小事,便没有通知许帮主了。你对目前的安排可另有建议?”

    他对许惊弦以帮主相称,又以探询的口气,分明是有意在众人面前体现出对现任帮主的尊重。

    许惊弦大觉惶惑,他毕竟经验尚浅,按说如今身为裂空帮帮主,原应主动对此早做安排才是,心头感激夏天雷的眷护之情:“此计划有条不紊,自当遵从。我便留在梅影峰跟着夏帮主学习统领之道吧。”

    夏天雷一摆手:“老夫另有任务交托于你。”他面色一沉,“明年‘神州盟’武道大会在即,须得与黑白两道各大门派齐心合力。裂空帮在各地皆有分舵,一些小帮派可交由门中弟子负责联络,另外老夫可令几位护法分头拜访名门大派,但唯有景、花、水、物四大家族最是棘手。四大家族虽不以江湖门派自居,却有着极高的声望,有他们的支持,‘神州盟’必可事半功倍。然而四大家族退隐已久,几不过问江湖之事。若想让他们出山,必须你这个帮主亲身前往,再加上老夫亲身修书才行。好在你与几位统领皆有些交情,再加上水姑娘与白石兄的引领,想必会不虚此行。”

    许惊弦点头应承,心里却知夏天雷话中有话。这个任务只怕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事实上他与四大家族之间恩怨难辨,蹁跹楼主花嗅香潇洒倜傥、风趣诙谐,温柔乡主水柔梳典雅妙韵、落落大方,还有前一任长老愚大师智高慧绝、刚正仁厚,他们都是他极喜欢的人物,几位前辈亦都对他颇为看重。不过英雄冢主物天成喜怒难测,涩于变通,点睛阁主景成像深谋远虑,极重荣誉,与这两人恐怕不好打交道。更何况当年物天成以识英辨雄术认定他是四大家族少主明将军的天敌,再由景成像借治伤之机废他丹田,可谓种下了极深的仇怨。

    一直沉默的白石忽道:“我考虑再三,仍是觉得此际并非与鸣佩峰故人相见的合适时机,若是雪老不嫌,我愿与你去长白山一行。”

    雪纷飞一怔,只得点头应承:“如此也好,塞外之行还要多多借重白兄的机关术。”

    白石本是英雄冢弟子物天晓,因与师兄物天成争冢主之位失败,派去京师后做了八方名动中的机关王,后因感于南宫逸痕的胸怀,反投御泠堂,司职紫陌使,本意亦是想了结四大家族与御泠堂之间的千年恩怨。如今宫涤尘出任堂主,重振御泠堂,有意与四大家族化干戈为玉帛,白石正是其中的关键人物之一。

    奈何当年在京师白石误被当时御泠堂副堂主青霜令使简歌利用,“白水相约”间接导致了温柔乡弟子琴瑟王水秀之死。尽管其后随着泰亲王谋反事发,他渐渐识破简歌的阴谋,早已与之断绝关系,但事隔多年后,依然有愧于心,无颜相见四大家族之人与其授业恩师愚大师。

    水柔清也趁机道:“我、我这次其实是偷跑出来的,只怕回去要受罚。”

    夏天雷喝道:“咄,水姑娘要以大局为重,岂可不分主次?唔,老夫书信中可替你求情,决不让他们处罚你,如此可好?”

    水柔清一瘪小嘴:“那还不够,你还必须让他们放我出来,塞外之行可别想丢下我。”

    夏天雷知她父母皆死于简歌之手,怜她身世,看似板着脸,一颗心却早已软了:“好好,老夫便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老夫,一路上乖乖听从许帮主,不得赌气耍小性子。”

    水柔清得意地瞅一眼许惊弦:“嗯,我一定听帮主的话。”心里却暗道:小鬼头,且看我这一路如何修理你……当下众人计议已定,各自告别。许惊弦与凌霄公子何其狂说了一阵话,借机把连红袖之事如实转述。

    何其狂大喜,他本还担心宫涤尘拒绝他同行静尘斋,如今有了这个筹码,再不必愁,重重一拍许惊弦肩膀:“好兄弟,你可算帮我大忙了!”又挤挤眼睛,低声道,“嘿嘿,若是我把你的大哥变成大嫂,你可莫怪我……”

    许惊弦啼笑皆非,何其狂天性疏狂,本是暗器王林青的结拜兄弟,按说长了自己一辈,对自己却是情同兄长。许惊弦暗暗祝福他能如愿博得宫涤尘的青睐,亦算了结自己一件心事。

    “你两人鬼鬼祟祟讲些什么,定是不安好心?”水柔清跑上来凑热闹,何其狂哈哈大笑地扯开话题。

    “许帮主可有空说几句话?”

    许惊弦抬头望去,正触到宫涤尘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但见她一身白衣不沾尘埃,悄然伫立一旁,似沉静、似倨傲、似凝思冥想、似神游物外、又仿佛早已洞悉天机。

    许惊弦心情极好,也不知宫涤尘是否听到了自己与何其狂的对话,低声笑道:“我还是喜欢宫大哥叫我‘小弦’,而不是什么‘许帮主’,莫非你也希望我叫你一声‘宫堂主’?”

    宫涤尘淡淡道:“那我们就此约定,日后私下里我们仍以兄弟相称,但若是听我以‘许帮主’称呼于你,那必是说极其重要的事,须得暂且把兄弟情义放在一边,彼此都要记着自己肩上的责任!”

    许惊弦听她说得郑重,收敛心神:“宫堂主有何吩咐?”

    宫涤尘带许惊弦到一偏僻之所,方才开口:“此去鸣佩峰,我要你秘密见一个人,印证一件事情!”

    “谁?”

    “蹁跹楼主花嗅香!”

    许惊弦默然不语,心中已隐隐猜到答案。

    宫涤尘叹道:“简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白玛,本堂弟子中恐怕是出了奸细。桑瞻宇毕竟经验尚浅,能否在京师独当一面尚待观望,而最令我担心的是……”她微一停顿,加重语气问道,“你与鹤发相处甚久,可曾从他那里得知桑瞻宇的身世?”

    “鹤发只承认是桑瞻宇的娘舅,并没有提及他父亲的真实身份,但我对此已有所怀疑。后来在焰天涯见到花溅泪后,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许惊弦的脑中不由浮现出花溅泪的影子,虽然与桑瞻宇相差十余岁,但脸型、身材都十分相近,眉眼间更是极为神似。

    “不错!花溅泪与桑瞻宇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桑瞻宇的母亲来自御泠堂,父亲更是四大家族蹁跹楼主,御泠堂与四大家族争斗近千年以来,他是同时有着双方血脉的唯一一人!”宫涤尘低叹一声,“在我的计划中,之所以重用桑瞻宇,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外,更大程度上是希望借助他的身世化解两派千年恩怨,完成我兄长的心愿。因此我才不惜将‘天脉血石’交给他退去吐蕃数万铁骑,从而立下大功受到朝廷重用,并御赐平西公子。如今他羽翼渐丰,俨然已成为江湖新一代势力中的佼佼者,也算不辱嗅香公子的威名……”

    许惊弦疑惑道:“据鹤发当年所言,花楼主恐怕一直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儿子的存在。此去鸣佩峰,如果是需要我给花楼主挑明桑瞻宇与他之间的关系,只提及平西公子之名怕是不够,还须有确凿的证据才行。”

    宫涤尘摇摇头:“蹁跹楼以画入武,讲究挥洒自如,从容得当,花嗅香气度不凡,颇识大体,只要提及当年之事,无论瞻宇是否出人头地,他都不会不认这个儿子。然而,这件事本身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可能一举斩断两派之间的恩怨,亦有可能弄巧成拙。重要的是,你务必不能让四大家族产生误会,让他们知道:御泠堂重用桑瞻宇并非要挟,而是一种和解的诚意。”

    许惊弦朗声道:“宫堂主且放心,我必不辱使命。”他有意把“宫堂主”三个字叫得特别响亮,眼中却流露出顽皮之色。

    宫涤尘的面色并未因此轻松下来,轻轻一叹:“我与嗅香公子虽从未谋面,但久闻此人的行事风格,对他亦算了解一二。可以想象他乍听到此消息时会是如何惊讶,但相信他一定能冷静下来接受你的解释,并与我达成一份默契。而相较之下,尽管瞻宇与我相处近十年,我却更难判断他的态度。”

    许惊弦微怔,凝神思索。

    宫涤尘续道:“瞻宇来到御泠堂的时候乃是四岁,已算初晓人事,极有可能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却从不对人言。谁也不能判断他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一种被遗弃的愤怒、抑或是一种天然血脉相连的眷念?我此次去京师就打算对他坦诚身世,却实难预料后果。若他的亲生父亲只是无名小卒也还罢了,既然嗅香公子是名动江湖的人物,对他内心的冲击力亦更大。爱恨纠结下,成佛入魔皆在一念之间……”

    许惊弦心里“噔”地一响,在吐蕃魔鬼峰学艺的那三年,他与鹰组四人朝夕相处,孩童之间本就相对真诚坦荡,不事虚伪,再加上他敏锐的观察力,对桑瞻宇的了解不可谓不深。此人极度自傲,心胸亦显狭窄,最忌被触犯尊严,否则睚眦必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的内心亦充斥着极度的自卑。

    同是出于嗅香公子的血脉,花溅泪能弃家族重任于不顾,执意迎娶原本是青楼女子的临云姑娘,实是一个性情中人,可谓秉承了乃父重情重义、洒脱不羁之风;而桑瞻宇却显得城府过深,更不乏执拗偏激,怕是与他幼年的经历大有关系。

    除了相貌近似之外,这对同父异母兄弟之间确实有着太多的差异。

    许惊弦从桑瞻宇身上不由又想到了多吉。在他的心里,与他同龄的少年中,唯有多吉与童颜可称为兄弟。那个憨直淳朴的少年,在京师那个花花世界里一呆大半年,不知是否还能保持着从前的模样?白玛不幸被简歌掳去,若非沈羽拼死相救,还不定落到什么凄惨的境地。他可不愿让多吉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许惊弦对宫涤尘道:“宫堂主,我有一事相求!”

    宫涤尘淡然一笑:“你极难求我,只要我能做到,无有不从。”

    “你到了京师帮我问一下多吉,如果他喜欢留在京师也就罢了,若不然,就带他来梅影峰见我!”

    宫涤尘一愣,实未想到许惊弦郑重其事地开口竟是这个要求。略一思索,已知究竟:如今他已是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自是有能力帮助昔日的伙伴,虽只是一件小事,却足见侠情。回想初识许惊弦时,他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那聪明伶俐、天真烂漫的外表下,却有着一份热忱仁厚的心肠。如今事隔多年,世间沧桑变换,从前的垂髫孩童已长成英雄少年,却始终未改那份真诚,依然不忘旧情。不必运起“明心慧照”之玄功,亦可清楚地臆度那一颗赤子之心……想到这里,宫涤尘的目光不由定在许惊弦的脸上,一时竟有些呆怔住了。

    许惊弦被她瞅得浑身不自在,讪讪一笑:“是否这个请求令宫堂主为难了?”

    宫涤尘如梦初醒般一挥手:“无妨,只要多吉愿意,就算你让他舍弃御泠堂重新加入裂空帮亦无不可。”

    许惊弦如释重负:“嘿嘿,我可从未见宫大哥用这样的眼神瞧过我。”

    宫涤尘却未见欢容,仍是板着脸孔:“事不宜迟,我明日就离开梅影峰前往恒山,待明年年初回来后,再与你商议。”说罢转身就走。

    许惊弦不料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暗咐莫非自己这一声“宫大哥”又惹恼了她?不敢再多说,只得目送她远去。

    宫涤尘走出数步,蓦然停身。她亦清晰地感应到内心情绪的波动,不禁暗暗自责。当父亲病逝,兄长失踪,她临危授命接管御泠堂后,就再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而必须做统率全局的宫堂主,直到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有时她却能明白无误地体会到内心的波动,似乎那一直被她刻意压制的女子身份开始苏醒,时而喜怒娇嗔地耍着脾气,时而无法克制地流露出天性……她很困惑令这一切逐渐变化的原因,是许惊弦?还是那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凌霄公子?

    宫涤尘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素日的冷静,转过头望向许惊弦,轻轻展眉一笑:“小弦,保重!”

    听到“小弦”的那一刻,忽就有一份莫名的感动涌上来,许惊弦但觉喉头一紧,嗫嚅半天,却只吐出五个字:“宫大哥,保重!”

    他与宫涤尘之间,从最初的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到随后的猜测、怀疑,几乎反目成仇……因为种种缘由,误解曾经像一座冰山一样横亘在他们面前,但如今,早已冰释前嫌,再度重拾当年那份牢不可破的友情。

    有时,只有失去过,彼此才更懂得珍惜,直至肝胆相照。

    所以,简单的一句“保重”,已胜过无数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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