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焚舟誓 第七部 9
李惟七不住大笑,咳出的鲜血已浸润了他胸前的衣襟,将他一袭青衫全染成了血红色。他此番落入如此绝境,实非战之罪。谁能想到世代不共戴天的太初道居然会与天心宗联手?
假扮汪如的,正是天心宗的降三世明王陈墨文,在小溪中伏击李惟七的,则是金刚夜叉明王韦若。此刻见老人已几乎站立不稳,四人对视一眼,欲待上前出手,却都自恃身份,不愿意去捡这个现成便宜。
陈墨文抱拳道:“前辈当日以全副精神做成的生杀器,以器破道,实乃震古烁今的杰作,奈何他日之因,今日之果,你若非当日太过耗费精神,今日或许也不会被我们捡了便宜,若不是你做了那生杀器,我们或许也不用……诸位,为表对前辈的敬意,大家请一起出手。”
李惟七已再站立不住,半跪于地,却撑着不肯倒下,挑衅般地看着众人。四人缓缓走近,各自运转自己最强悍的武功,准备解决这一代武器宗师。
李惟七突然瞪大双眼,喝道:“起。”
劲风四起。
那本落在他四周的“羽毛”,仿佛听到了他这命令一般,骤然弹起,一片片羽毛如利刃般,射向周围四人。
四人大惊,万想不到那铁翼如此神异,垂死的李惟七仍有如此的反击手段。一时纷纷走避,李惟七骤然弹起身来,直扑向他对面的海临川。
海临川手中竹简挥舞,漫天字符堪堪挡住那些飞舞的羽毛,眼见李惟七拼死扑来,手中一柄长刀寒光闪耀,却不知又是什么神异的兵器,更难以想象他究竟是从哪儿拿出这把刀的,心内已经胆怯不已,竟是不敢硬挡这垂死的老人,飞身后退。
李惟七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只盯住眼前的海临川,急急追蹑,身边无数羽毛不断朝海临川飞去。海临川越发心神俱丧,一路飞退一边用竹简格挡那飞羽,却是被李惟七越追越近。其余三人大骇,急急从后面追来,一时却哪里追得上?
眼见李惟七离自己已只有丈许之地,而他手中长刀竟是仿佛会长大一般,越来越长。海临川只觉脚下一绊,身后已是小溪,心知再后退更为不利,心一横,竹简一纵,便要就此和李惟七对决。
老人的脚步骤然停住。
胸前飙出一股鲜血。
一支长箭,从李惟七的后背射入,前胸穿出。
垂死的老人再无力操纵秋水盾防御,这一箭,终于结束了他的生命!
海临川本自胆怯,眼见这一击,心内狂喜,道:“老梁,干得……”
“好”字未及出口,他骤然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去,一支长箭的箭羽,嵌在自己的胸前。
那箭羽本是雪白,现在却已被鲜血浸润成了鲜红。只不知里面有多少是李惟七的鲜血,多少是自己的。
就在方才李惟七毙命,海临川狂喜的一刹那,那穿过李惟七胸膛,本已开始坠落的长箭,突然加速。
那速度之快,超乎任何人的想象,即使以疾弓劲弩射出的箭矢,也不可能有这样闪电般的速度。
更可怕的是,这箭的方位,正是海临川防御的死角,而它发难的这一刻,正是海临川防备最低的时刻。
这时他那同僚的声音,才传到他的耳中:“老海,小心……”
小心什么?
海临川已经不知道了。
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太初道法圣,海临川,倒地而殁。
漫天的字符失去了凭依,纷纷飘落大地,仿佛一场黑色的雪。
太初道六艺之一,天地书简,就此绝传。
海临川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另外三人却是看得清楚。
那支箭并非是来自梁云,而是突然出现在李惟七的身后。
以他们的目光,都没能看清那箭究竟是从何而来,仿佛就在那一刹那,眼前一花,那长箭已突然从幽冥中切入了现实。
长箭初始速度并不快,但垂死的李惟七已经无力躲闪格挡,瞬间被穿心而亡。
三人一时闹不清什么情况,只有梁云关心同僚,突地醒悟,大喝让海临川小心,却已来不及了。
一代法圣,就这样莫明其妙死在一支不知来历的长箭之下。
太初道规矩,在道尊之下,代代均是七位法圣掌管整个道门事务。叶家军南下,主圣江幻战死沙场,御、礼、诗三位法圣也陆续死在朝廷、叶家军和江湖十二家的追杀之下,仅剩的三名同僚,不料今日在胜券在握之时,又失一人。
梁云目眦俱裂,飞身朝那长箭反方向飞去。两位明王对视一眼,达成默契,韦若飞身追随梁云而去,陈墨文却是盘膝坐下,守在李惟七和海临川二人的尸首前。
大约盏茶工夫,韦若终于回来。旋即一个身影也出现在陈墨文视线内,正是一无所获的梁云。
梁云的身形看起来说不出的颓唐。他本身也是用箭的高手,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箭法。他方才急怒之下,不顾自身安危,飞身去寻找那暗处偷袭的箭手。
此刻冷静下来,方觉后怕。那人的箭法诡异,而且敌在暗己在明,方才急怒之下,防备疏失,若真被那人再来一击,自己未必躲得过去。此刻回来,他对韦若感激地一抱拳,算是领了韦若追来保护自己的情义。
法圣和明王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联合,但数百年的互相敌视依然横亘在双方之间,此刻见梁云的态度有好转,陈墨文只觉得稍感安心。
勉力站起来,陈墨文胸口的伤口又开始剧痛。他神色不变,问道:“两位可找到什么痕迹?”
二人齐齐摇头。韦若道:“那边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可藏人的地方。反过来说,若真有人在那里处心积虑地隐蔽,也非我们一时半刻能找到的。所以我便回来了。你看这箭会不会其实是李惟七自己的最后秘技?”
冷静下来想,这也并非不可能。以前在江湖上闻所未闻这样诡异的箭术,若说是李惟七打造的诡异武器,在最后关头与敌人同归于尽用的,却也说得过去。
陈墨文稍一思索,道:“现在只能这样想了。梁兄,海兄的遗体需要烦请你带回去,务必收拾干净,切莫留下丝毫痕迹。金刚,你把李惟七的头处理好,这一次,明王该不会避而不见了。尸体,就留给他们去猜吧。”
二人答应,不一刻,三人离开,带走了一具尸身,一颗头颅。
山丘,小溪,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有一具无头尸身落在这荒山之上。
江都城很热闹。
行刑是在午时三刻,但一大早,看热闹的人已经蜂拥而至,将法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挤不进来的,则挤满了从知府衙门到法场的一路上。再多的人,只好往从监狱到知府衙门的路上挤了。若非出动了数千驻军维护,怕连囚车行走的路都不会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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