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小馆·酿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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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小馆·酿豆腐

  

    不知是人老了都会变得念旧,还是失去的东西永远比得到的美好,抑或两个原因都有,许多天来,南宫剑一直梦见绿萝的娘亲。

    那时她用天真温柔的眼睛看他,用吴侬软语招呼他,他知道,她给他端上的酿豆腐,馅料总是比别人的丰足。那时他也正年轻,脸上没有皱纹,说话可以肆无忌惮,她的身上有他的青春。

    南宫剑正妻已殁,有五个儿子是五位爱妾先后所生,却偏偏没有女儿。儿子与他们各自的娘,个个觊觎着南宫家主的位置和只有家主才能继承的武功心法——这他倒也理解,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还是女儿好啊,贴心、温柔,不会有所图谋,还延续着他青春时代的美好回忆。当吃着绿萝做的酿豆腐时,他仿佛才感觉到什么叫天伦之乐。

    “老爷,马夫人请您过去用宵夜。”仆人的招呼把南宫剑从沉思中拉回。

    “不去了,刚吃过晚饭。”南宫剑挥挥手道。

    “爹爹,你还是去吧。”绿萝在一旁,娇娇怨怨,“这些日子爹爹太宠我,听说几位姨娘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呢。若是给爹爹家中添了麻烦,绿萝还不如、不如……不来京城的好。”

    “你别管她们。”南宫剑板起脸来,不过他还是站起身穿外衣,道,“我去一趟便罢了。”

    穿过几道回廊,马夫人早已在门口迎接。

    “老爷啊,你有日子没来看看你儿子了。这些天小五又进益了,师父都说跟你年轻时,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南宫剑“哼”了一声,没说话,这个儿子什么样,他心里是清楚的。

    在屋中坐了片刻,丫环端上宵夜来,是菱角肉末粥。马夫人忙道:“妾身家乡新摘的菱角,第一个想着给老爷送来尝尝。”

    南宫剑吃了一碗,夫人再劝,他却不吃了,只道刚吃过晚饭。

    两人推让几番,夫人突然有些变了脸色:“又是在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闺女处吃的?”

    “你怎么说话!”南宫剑也有些愠怒,“什么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难道不是?十多年了,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女儿,谁知她是真是假,不是贪图你家的荣华富贵?”

    “我第一次看见她,跟她娘年轻时一模一样,她做的酿豆腐跟二十年前一个味道,还有故事的细节,如果不是她娘告诉她,她又怎么会知道?”

    “反正。”马夫人扭过脸,很不高兴地说道,“没听过天上掉馅儿饼,更没听过天上掉女儿……”

    “你的意思是,老夫是一个傻子?”南宫剑激动地站起身来,作势欲砸手里的碗。

    然而,他并没有砸下去,因为,还没等他砸下去,就先捂住了肚子……

    

    无风无雨的夜,小馆十分热闹。

    “今儿个有什么时令菜?”进门的人用折扇遮住嘴时还算俊朗,可一拿下来,嘴唇和牙齿立刻毁掉了整个面孔的和谐,这人正是“包打听”包信雄。

    “菱角。”老板虽没多喜欢他,但来者是客,一样热情招呼。

    “来盘菱角炖肉吧。”

    “这可不行,两者相冲,同煮食用易发腹痛,给您熬些芡实粥吧。”

    “也好。”

    老板回身去忙,有意无意间总还关注着柜台外头的动静。

    “听说了吗?南宫家闹出滴血认亲来了。”

    “啊?”

    “有这回事?”

    “当然听说了,南宫家最近不太平……”一个薄薄的声音回应,说话的正是包信雄。

    人们不喜欢他那副欠扁的神情,但这种时候,好奇心总是战胜一切的,于是一堆人围着他搭腔。

    “包兄,有内幕消息?透露点呀!”

    “你们知道么,上次南宫老爷在爱妾马夫人那边吃了点东西,立刻肚子绞痛。”

    “什么?难不成他的夫人要给他下毒?”

    “我可没这么说。”包信雄捻着短须笑道,“也许……只是偶然吃了点馊东西罢了。虽说最后没有大碍,不过南宫老爷似乎因此有了芥蒂,好长时间不去马夫人那里了。”

    “可是为什么,包兄越说我们越糊涂了。”

    “这一切啊,还得从你们都见过的那个绿萝说起……”包信雄露出卖关子的表情,慢慢笑道。

    “绿萝姑娘怎么了?怪可怜的,千里寻父,父女相认,也是一段佳话啊。”

    “在你们看来是佳话,那你们觉得,南宫老爷的老婆们也会这么想吗?”

    “这……”

    “哦——”

    “有理……”

    闲人们似乎恍然大悟,纷纷赞成。但还是有人问:“绿萝是个女儿家,又不能争家主之位,对她们有什么威胁呢?”

    “嗨,说这话的,真是不会动脑子想想。”包信雄道,“大家都听说了,南宫老爷对这天上掉下来的闺女出奇的好——以南宫老爷的性子,年轻时在外头多少韵事呀,这会儿认个闺女,下回万一来个儿子怎么办?”

    “有理!”

    “也对!”

    “我要是他老婆,也得这么担心!”

    “所以么,他那些老婆慌了神。大概想灭了这段先例,他另一个老婆牛夫人昨日弄出场滴血认亲的戏码,想证明绿萝不是南宫剑亲生的。”

    “结果呢?”闲人们都伸着头问。

    “结果?”包信雄慢悠悠喝了口端上来的芡实粥,故意让大家等到耳朵都立起来,才道,“那牛夫人要死都是蠢死的——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方子,在水里加清油,即使亲子的血液也不会相溶——可是水里滴了清油下去,立刻浮起一层花儿来,跟猪油汤似的,哪里还有人看不出来的?”

    众人大笑起来。

    “所以这一闹,闺女的事算是坐实了,反倒她那胖儿子,估计要跟家主的椅子说再见喽。”

    “也不一定。”有个食客插话,“听说南宫家有一本武功心法,练成那心法,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家主之位不传给自己。不,不,或者说,要是练成那心法,成了绝世高手,当不当南宫家主,都没啥在乎的啦。”

    包信雄白他一眼:“那心法世代只有南宫家主一个人收着,你以为是在菜市场买葱,想拿就拿?”

    “这……”

    他们正争执间,外头跑进来一个人,嚷嚷道:“街坊们快去帮帮忙!南宫府走水了!”

    

    火势渐渐熄灭,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南宫剑望着残余的红烬在焦黑的木头上挣扎最后的明灭,他身上有烧伤,心里却寒凉如铁。

    难道这几个逆子,真做到这份儿上了?

    起火的源头已查出,是一座用于藏书、经年累月无人的小阁楼,且有火把和松油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

    有人在打武功心法的主意,四处寻觅心法的藏地了!

    而且,他们的方向正好是对的,大概只是没有找到打开暗室的机关,才未能得手。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南宫剑心乱如麻,想起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愈发不寒而栗。虽说心法是他一人所藏,但几十年生活,哪会不露出些蛛丝马迹,身边丫环仆妇,谁知道哪个会成为某一房的眼线?

    突然之间,他看谁都不放心起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他心里闪亮:要抓出这个眼线,或者证明真有个儿子如此忤逆,何不来个“引蛇出洞”?要不暂且把真的心法换出来,放一本假的进去,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换出来的真品又要保存在哪?他是一家之主,总需要下人洗衣做饭,整理打扫,如果真品暴露,反而被人偷走,那不就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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