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再转 九
侍立在后的琪安马上跪地道：“掌门，这是碧环姐的遗愿，她让我把信送到武当去。”“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她为什么不跟我说？”章高蝉叹息良久，但语调里却有了一丝不寻常的轻松。
千里鸿马上听了出来，他冷笑着问章高蝉道：“难道你还怀疑是你夫人逼她服毒自杀？”
“怎么会？”章高蝉手忙脚乱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我以为是秦明月……”他紧接着问道，“碧环信里说自己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以死来让我回心转意。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尽？这有什么用？她……她毕竟是个丫环，而且还马上就嫁人了……”
千里鸿叹了口气：“你是装糊涂吧，她不过是将你夫人未来的遭遇演示给你看而已。”“不可能！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若若。你们为什么总要抓着我夫人不放呢？”章高蝉脸色越来越难看，开始咬牙切齿。
“若是寻常女人家也就罢了，可是你夫人不同！她是我们武当的千金公主！有了她，你就永远无法和武当彻底撇开关系。”千里鸿凝视着武神慢慢说道，“你也不是一个英雄，你没有慧剑能斩断情丝，我要是秦明月就决不会放心你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
“狗屁英雄！”章高蝉勃然大怒，指着千里鸿吼道，“你嘴里的英雄难道要抛弃情义深重的发妻？就为了那些狗屁银子和地盘吗？”千里鸿戏谑般地嬉笑起来：“可是那个秦明月并不放心你的夫人，你能保护她？”
“你……”章高蝉辩论方面并不擅长，他只能涨红了脸，吼道，“昆仑的掌门是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真是掌门吗？”面对这天下第一高手的暴怒，千里鸿却表现得更愤怒，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昆仑的人、财、事哪一项归你管？哪一个决断需要你点头？背叛武当这样天大的事情，你都只有听的份儿？你这样的能叫掌门？你只不过是个门神罢了！”
“你……你……”章高蝉整个脸都像煮熟的螃蟹，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不出话来。千里鸿嗤之以鼻：“就你这样，过不了多久，就会看到高柳若死在你面前，就像碧环死在他未婚夫面前一样！只要你不在她身边，她就会中毒、会坠河、会被刺客杀死！你这个门神！”
章高蝉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尽全力压灭胸中的怒火，然后他低下头静了好久，等他抬起头来，千里鸿知道，他终于激怒了这个憨厚的武神。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了！”章高蝉冷笑起来，“你不就是想让我们再回到武当吗？告诉你，不可能！让我们去无耻地刺杀暗袭！而你却恬不知耻地在后面敛财！千里鸿，我不是你的狗，昆仑更加不是！”
这番话从章高蝉这种人口里说出来，其震惊比羞辱更甚，千里鸿听得目瞪口呆。而武神自己却也面红耳赤，对他而言，羞辱别人就像羞辱他自己一样。
良久后，千里鸿嘿嘿冷笑起来，他说的话同样让武神目瞪口呆。
“没错，我就是把你当狗！”千里鸿手指一敲桌子，好像下了决心一般放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你……你这……”章高蝉想骂人，但面对千里鸿，他几乎没有勇气说出心里的“狗杂种”三个字。
“可是！”千里鸿脸上的恶毒冷笑突然被真诚所取代，这个用丹田之气发出的转折如此有力量，以至他的手瞬间握成了一个坚定的铁拳。
“你当我的狗，你就永远是昆仑的掌门！你永远站在江湖顶峰之上。”千里鸿咬着牙说道，“这总比你去当秦明月的狗好吧？你跟了他迟早会家破人亡，他总有用不到你的一天！而对我而言，你永远是武当的女婿！是我们的亲戚！”
“秦明月的狗？”章高蝉没有反驳，他只是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说道，“他是很能干的人，我不认为他在控制我。”
“说谎！”千里鸿冷笑起来，“你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你心里知道，如果你脱离了武当，跟了秦明月，我说的一切都会实现，你夫人会像碧环一样死于非命，而你这个孤独的天下第一，迟早会被秦明月弃用！”
“可是！”章高蝉身子朝千里鸿倾斜过去，他脸上写满了犹豫，“他确实把昆仑做得很好，有他在，昆仑复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没错，他能把昆仑这个狗窝变成银窝变成金窝。可是，”千里鸿说到这里，死死盯住对方那满是挣扎的眼睛说道，“他是把你的狗窝变成了他自己的金窝！在他金窝的屋檐下，你还有什么？你的狗窝呢？”
章高蝉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突然闭目笑了起来，笑得很惨：“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对不对？”
在出师扬州的大会上，当千里鸿冷笑着从门里走出来，和章高蝉并肩而立的时候，这一刻，秦明月直如恶魔附体，浑身直坠冰窟。
在手足无措中，他仰视着一脸冷笑成竹在胸的千里鸿，又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章高蝉，又听到身后的林羽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他“曹操”，眨眼间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抬足在台阶上走了一步，双足并拢，手按胸膛，罕见地在章高蝉面前低下了头，用一个臣子对皇帝的那种恭敬和谦卑说道：“掌门，请听手下一言……”
但对方没想给他发言的机会。林羽突然大吼一声：“秦明月！你这个谋逆的叛徒！你为什么毒杀夫人？”
一声大吼，坐在最前排的一圈昆仑武士同时起立，拔出了兵刃。眨眼间，这个刚才还满是酒肉香气的小院子顿时刀光闪闪，腥风密布。
秦明月的手下青龙堂堂主张觉，想都没想拔刀便叫：“保护秦护法！”这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声，但秦明月仍然立正低头，只是有力地挥了挥手制止了手下。
秦明月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的局势。但这一刻，他心中却毫无恐惧，此刻，“昆仑”这个词所代表的一切意义，仿佛都汇集到了他的体内。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他前所未有地体验到了一种感觉：他就是昆仑，昆仑就是他。
面对此刻的掌门、同僚、刺客、杀手、刀山枪林，他反而感到自己如同高山一般坚定。他要扭转这一切！
收回制止手下轻举妄动的手，他又恢复了立正按胸的姿势，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他要继续说自己的话。但是他却没能吐出任何字……
仿佛是高山前突然划过的一道黑色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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