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丫头自寻愁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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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丫头自寻愁 四

  

    洛浦烟自那日被救回,将养了十余日,身子才慢慢恢复了。祝东风将那日情景说与洛浦烟听,却没想到洛浦烟怒气冲头,一拳头捣烂了一个三条腿的桌子,恨声道:“他休想。”

    祝东风苦笑,这位还真是不杀门,管它人的畜生的好的坏的,只要是个命,她就敏感激动。祝东风小心地提醒道:“洛姑娘,这古泽可能正是针对你。那****放我们走,将武林大会的事说与我二人听到,定是不安好心。”

    “我从前不认识他,何来的仇怨。”

    祝东风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此后数十日,洛浦烟每日星辰逐月时就出了门,日头西落才回来。吃了饭也不似往日那样多话,一声不吭,爬到屋顶上一坐就是一晚上。

    这日,洛浦烟一早又出了门。祝东风瞧着她连日来的不对劲,心中有些放不下,遥遥缀在后面。

    洛浦烟行的方向是金陵山,那是长川阁摆擂台的地方。古泽还特地拨出个建在半山腰的别院给这些江湖客们休憩。通往别院的只有一条小道,脚下轻轻一踩,几颗石头就窸窸窣窣滑下山涧,那泥土带着石头的细碎声音也叫人胆寒。就这样一条窄窄的小道却愣是被那些川流不息的江湖客踩出了一丈来宽的大路。

    洛浦烟熟门熟路地斜靠上一棵歪脖子树。天色渐渐亮了,衔着微尘的光线从树叶间穿射下来,撒在洛浦烟有些乱的发丝里,倒也是安宁。洛浦烟就那样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路上多了一个人影,年纪尚轻左臂戴孝,穿一身血污的甲胄,头上紧紧扎着一条白布,薄唇紧抿,眼帘低垂。长枪拖在地上,尖利刺耳地划过地上石子。

    “这位少侠,且慢。”洛浦烟听见人声,起身挡到路中间。

    洛浦烟抱抱拳,道:“这位少侠,那古泽摆这擂台不过是为了戏耍众人,你莫要上他的当,人命关天,不好为一两金子无辜害命。”

    “让开。”

    洛浦烟倒也耐心,对着这个少年自说自话:“那擂台不是为了切磋武艺,是为了杀人的。”

    “杀人又如何,我便是来杀人的,杀那个杀了我爹的人。”少年懒得与她啰唆,长枪一震,向洛浦烟逼去,洛浦烟猝不及防,腰身一扭,反身躲开。那少年浑身戾气,动作倒是快得很,人和枪化为一体冲上山去。洛浦烟生活平和,哪里知道仇怨能将一个少年整成这般厉鬼模样,看着被少年掠起的烟尘,愣愣出神。

    “你个龟儿子,哪里走?”一个黄钟大吕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洛浦烟回过神,只见一个灰衣男子连滚带爬地往前冲,后头跟着一个草鞋赤脚,麻衣蓬头的大汉,单手扛一柄大刀,哈哈大笑道:“小姑娘,闪开点。看老子将这淫贼砍成肉泥喂狗。”

    洛浦烟一听这话,正要阻止,孰料还不等她张嘴,那麻衣大汉一刀砍下,把那灰衣人砍成两段。麻衣大汉刷刷两脚,便将那犹自还动的尸体踢下山崖,笑道:“奶奶的,让你随便玷污黄花大闺女,见到阎王爷别忘了报你卓爷爷的名号。”

    麻衣大汉扭扭脖子,回头发现洛浦烟嘴唇发紫,脸色惨白,顿时有些愧疚,道:“小丫头,莫怕,那淫贼玷污了十多个黄花闺女,害得姑娘们上吊的上吊,跳河的跳河,我是一路寻来替她们讨回公道的,不是恶人。”

    洛浦烟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那你也不能杀了他啊。”

    “这等淫贼,人人得以诛之,我为何杀不得?”大汉有些气恼。

    “无……无论怎样,他终也是条人命。你这般行事,与那摆擂台让人为了一两金子相互残杀的古泽有何区别。”说到后来,洛浦烟的声音渐渐弱了,是啊,此等淫贼,不杀他,却是要怎么办?

    大汉冷哼:“我卓天明行走江湖,惩奸除恶,承蒙看得起,也称我声卓大侠,到你这里,竟和那古泽小儿成一路货色,你倒有胆。”

    “你怎知那些人就是恶,你怎知他过去也恶将来也恶呢?单凭你有功夫被人说是大侠就定得了旁人的生死吗?这与古泽行事也无甚差别。”洛浦烟如此说来,倒有些抱怨。卓天明倒忽然有些兴致,问道:“你这小姑娘倒有些意思,江湖人本就讲究个快意生死,你这是些什么歪理。”

    洛浦烟心里烦躁,有些丧气道:“我让大家别去那擂台上杀人,在这里与人说道理,可是没人听我的。我便与他们打,难道真是我错了?”

    “你没错。”却是祝东风不知何时过来,皱着眉安慰洛浦烟。

    洛浦烟不作声,只是木木呆呆地站着。

    祝东风看着她发愣的样子,心中叹气,这个丫头,何苦呢?单手扯过洛浦烟,道:“走,我请你喝酒去,莫再理这些腌臜事了。”

    

    小小的酒馆里,祝东风握着小半杯酒,看着不发一言只顾喝酒的洛浦烟,道:“我这个人一向穷酸惯了,也不大方,这好不容易请人喝个酒吧,你还跟喝白水一般。”

    洛浦烟本还一杯复一杯,听得这话,有些赧然,伸手到怀里取银钱,却摸了个空,脸色忽然黯然下来,放下酒杯,低声道:“祝大哥,我也没钱了。”

    “哈哈,唉,一个穷酸一个酸穷,咱们就喝干这一顿吧。来,干了。”

    洛浦烟低着头,没碰杯子,慢慢说:“师父临出门给了我好些钱,说让我紧着花,又说吃的喝的不要亏自己,住的睡的要暖和干净,我却将那些钱全送人了。”

    “送人?你还真是大方,拿来买酒,我俩也不至于沦落到只能一顿酒过一辈子瘾的地步。

    “那个小哥说他也不想杀人,他娘亲病了,他没有钱,没有办法才想着去那里赚些金子的。我问他为了他自己母亲要活,他就要杀了别人的父母妻儿,这般对吗?他说他管不了那么许多,自己娘要死了,他也活不了了,哪里顾得上对还是不对。我也不知道他对不对,我就将钱都给了他,让他给他母亲治病。”

    洛浦烟的声音很平静,慢慢说着她遇上的人,那些人或者愤怒或者焦虑或者狂热,却无一例外地对命不屑一顾,不管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她就那么低着头坐着,酒馆里的人渐渐少了,小二搭着白毛巾擦着桌子,桌上的油灯噗噗地爆着灯花,外头不知何时下起来的暴雨,哗啦啦从天上倒了下来。

    祝东风听着洛浦烟细细数着自己见过的人,听过的故事。那些故事早在大街小巷书里书外朝堂荒野上演了八百遍,不过是为了情,为了权,为了财,为了仇,为了痛快,还有为了正义,为了理想,为了所有能为了的东西……这个江湖,杀不过是惯常的生活状态罢了,没有对没有错,没有白没有黑,就是在一片灰茫茫中的你杀我我杀你,犹如世代的怨侣,杀戮者和被杀者的血早融在一处分不出你我了。

    祝东风看着洛浦烟认真的神情,心中突然生出些别样的思绪来,这个丫头原本是赤子之心,在江湖里被刀砍斧劈,仍不愿意让这一颗心在世态炎凉中冰冷下去。不过,无论怎样的执拗现在不也开始怀疑了吗?

    “你还相信你师父教你的‘不杀’吗?”

    “不知道。”

    二人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外头豆大的雨滴敲打在屋檐上,连成了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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